好热……
睡梦中的穗砂感觉自己像是浸泡在热水里,沉闷的重量压在胸口,呼吸都有点不畅,让人不自主地想仰起头多吸入一些新鲜的空气。
而这一仰头,原先的困倦和睡意也随之甩脱。
新鲜空气涌入鼻腔,带着一丝湿气和海盐的咸腥。
穗砂睁开眼,柔和的银色月光穿过窗口落在脸上,月亮正藏在几缕淡云后,有些朦胧不清。
但他分明记得自己临睡前是关上窗户的——毕竟是海边,让含盐量高的海风吹进房间里不管是对衣物布料还是家具的寿命都不太友好。
是被风吹开了吗?
这么想着的穗砂用手肘支撑着床铺想要起来关窗,但在起身的时候却感觉到相当的分量正压在胸口,一下子居然没能坐起身。
而且那种灼热的感觉并没有随着清醒过来消失。窗户打开后深秋的晚风吹进来本应该更加凉爽才对吧?
意识到不对劲的穗砂骤然清醒,低头时看见令他方寸大乱的一幕。
澄净的月辉撒落在床上,那条薄薄的被子早已被甩在了一边,魔女正小猫般半伏在穗砂的胸口,夜空般深黑的长发瀑布般披在身后,上半身只一件宽松的纯白衬衣,领口几颗扣子松开,半边衣襟滑落,惹人遐想的曲线半遮半露,下半身则更加清凉。
光溜溜的双腿分开压在两侧的床铺,穗砂甚至能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从腰上感受到挺翘臀部那惊人的弹力。
此时的魔女小姐睡眼惺忪,在穗砂惊醒后也支起了上半身,一只手扶着穗砂的胸前,一只手轻轻揉着左眼。
“喂……缇儿,你的房间在另一边吧。”
穗砂的声音有点结巴,视线不知往哪放。
“嗯,从今天开始和穗砂一起睡。”
魔女小姐轻轻打着呵欠,毫不留情地拒绝,然后又软软地趴下:“晚安……”
“别晚安啊喂!给我慢着!敢情你往我房间里放张双人床是为了这个吗?!”
整这么一出直接让穗砂剩下的那一点睡意都消散了,只剩下满满的震惊和惊慌,“之前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忽然要一块睡啊!”
尤其是突然只穿着小裤裤和衬衫出现在我的床上,这种行为各种意义上都很危险啊少女!
“没关系吧?反正穗砂要和我结婚啊,结婚之后肯定要在一起睡觉的。”
“你还记着啊……”
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砸到了脚上,穗砂此时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因为约定好了呀。”
“明明是你单方面的约定吧?而且那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啊!”
穗砂哭笑不得地说。
冷静,冷静,虽然这么说了,但缇儿在日常生活方面的认知应该和孩子差不多,至少这五年来糖果屋里的所有家事杂务都由自己一手包办,先想办法糊弄一下混过去再说……
“穗砂已经成年了,可以结婚了。”
“……哈?”
“五年前穗砂十岁,今年十五岁,已经成年了,所以可以结婚。”
魔女小姐贴心解释。
这话倒也没说错,在央陆上大部分有相关立法的国家里成年的年龄都被划为十五岁,而成年后也被法律认定可以合法地登记婚姻,而不少平民的家庭甚至会选择让子女更早结婚。
但为什么一个魔女会在意这种事情啊!很多国家的法律里面还规定了魔女都得抓起来呢!
“等一下啊,我的生日我自己都不确定,所以年纪这种事情——”
“嗯……那就当做是今天吧,这样结婚的日子和穗砂的生日就是同一天了,很好记住。”
“那种事情根本无关紧要吧!”
穗砂简直惊为天人,再次确认了不要试图去跟随魔女的脑回路这件事。
“咦?那什么事情重要?”
面对魔女小姐困惑的神情,穗砂感受到了压力。
“比、比如说……结婚其实要准备很多东西的吧?比如请亲人朋友来见证,去教堂请神甫主持仪式,婚房和必要的财产,结婚的戒指什么的……”
我到底在说什么啊!穗结结巴巴地说着,说完恨不得扇自己两嘴巴子。
缇儿甚至还认真地回答了他:
“穗砂说魔女不能被教廷的人发现,而且海息镇没有教堂,所以这条不行,房子和财产的话有糖果屋和工坊的生意,戒指的话……”
缇儿的眼神亮了亮,伸手从身上衬衣胸前那个浅浅的小口袋里拿出两枚镶嵌着黑白两色宝石的对戒来。
银白中泛着些淡青的金属被工匠制作成了麦穗的造型,缠绕着将两粒宝石固定。
“工匠先生说用的是一种叫青钢的很厉害的合金,宝石是当时卖掉前穗砂说很好看的那两颗。”
“你不见的时候是跑去海息镇上做这个了?”
穗砂错愕地问,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怎么说呢,有种家里的猫偷偷跑去猫咖打工然后挣钱买了礼物送给自己的荒诞感。
“嗯嗯。而且结婚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就可以了,其实不需要那么多繁琐的事情。”
“这话从哪本恋爱小说里看来的?”
穗砂想起有段时间缇儿喜欢从来到海息镇的商人手里购买来自科瑞利亚的文艺作品。
“但是我觉得说得很有道理。”
缇儿将白色的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然后伸手抓住了穗砂的手,想要把戒指也给穗砂戴上。
“再等一下!!!”
穗砂条件反射般地缩手,绞尽脑汁想要找一个能够拒绝的理由,但奈何脑子不给力只有一片空白,只好努力挣扎着拖延时间。
“就算要结婚也没必要这么仓促吧?多准备一下不是更好吗?说到底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啊?”
此言一出,缇儿的动作却忽然停了下来,眼神有些闪躲。
“不会是有什么隐情吧?”
穗砂顿感不妙,更加害怕了,“难道说有‘十八岁前不结婚就会死’之类的诅咒吗?”
“没有!”
缇儿有点着急地否认,但提及理由却又有些支吾。
“我说啊,”
穗砂沉下心来决定赌一把,“想要结婚的话至少要对结婚对象坦诚吧?如果连结婚的理由都有隐瞒的话,我怎么放心把自己的未来和你绑在一起呢?”
而虽然嘴上这么说,穗砂心里想的却是自己真是个天才,只要缇儿对那个理由有所顾忌,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拒绝了!
来吧,快说这件事情不方便说,然后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对此表示遗憾,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大家就当无事发生!
穗砂在心中呐喊。
然而当穗砂看向魔女小姐时,魔女小姐却紧紧抿着嘴一副相当犹豫的模样,而当她露出下定决心的坚毅表情时,穗砂心中直呼不妙。
“穗砂说得对,如果是结婚对象的话不应该对这种事情有所隐瞒。”
“不方便说的话真的没必要勉强……”
穗砂抬手干巴巴地还想再抢救一下,缇儿却直接在床上站了起来,朝还躺着的穗砂深深鞠躬。
“对不起,是我太小看结婚这件事了。”
“那个……内裤露出来了……”
穗砂默默伸手扯了扯少女身上衬衣的下摆,遮挡住了那件绣了可爱蝴蝶结和花纹的三角状淡紫色衣物。
只是本人似乎对这种不雅观的姿态并没有什么自觉。
“我和穗砂结婚其实还有一个理由是想见到爸爸。”
“???”
穗砂缓缓打出三个问号,脑子里很难将两件事画上等号。
“‘不行,还是接受不了你嫁人的画面,小丹缇,你一定不介意你结婚的时候爸爸赶过来把那个要娶你的混蛋揍飞吧?’,爸爸以前这么说过。”
“所以……你觉得只要结婚了他就会来找你?”
“嗯!”
缇儿用力点头。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赶过来的前提是知道这件事呢?”
“不会的,爸爸很厉害,他一定会知道的。”
虽然还是很怀疑,但考虑到魔法的存在……说不定呢?
这么一想,穗砂似乎也有些理解了缇儿的想法。
“诶不对啊,就算这件事是真的,你和我结婚了,你爸说的是会过来揍飞那个娶你的人吧?那我不是死定了吗?”
缇儿已经够厉害了,她眼里很厉害的父亲要来揍自己的话岂不是死定了吗?!
“不会的!我会阻止爸爸的……不想告诉穗砂是因为担心你觉得我和你结婚只是为了找到爸爸,但我真的喜欢你!只是到了这里以后穗砂说我暴露身份以后再去其他地方会很危险,我才想到了这个办法……”
“总之如果你结婚了就有可能见到你父亲是吗?”
“嗯嗯!”
穗砂思考了很久。
工坊里只在一楼大厅里摆了一个通过机械发条运作的机械钟,所以他也没法判断过去了多久,只是主观上感觉过了好一会。
他回想了那趟穿越沙漠的旅行,又回味了在海息镇看着这间工坊一点点建成,和缇儿一起生活的点滴,最后定格在奥哈兰的集市上缇儿说要去海息镇找父亲的那一幕。
说起来自己当时还想过帮她啊……
啧,魔女的同伴啊,对于人类来说可真是个糟糕的身份。
不过自己应该早就是了吧。
而且喜欢什么的……也是第一次对自己这么说,相处了五年之久,她也没必要骗自己,对吧?
“我接受了。”
穗砂挠挠头,也从床铺上爬起来,与缇儿相对而立,“只要达成‘结婚’这个条件就行了吧。既然这样,来订立誓言吧。”
一边说着,他从缇儿手中接过那枚戒指,郑重地同样佩戴在了左手无名指上,随后轻轻托起魔女小姐的手:
“主的光辉见证……不对,魔女不信神明,那就让这个世界的月亮见证,我,穗砂,无论贫穷富贵,疾病灾祸,都将陪伴在枫露丹缇身边,不离不弃,你愿意吗?”
没错,作为同伴。
穗砂在心里强调。
虽然是基于结婚誓词作出的改变,听起来很像那么回事,但穗砂还存了点小心思,并没有在誓言中提到伴侣、夫妻之类有明确指向的内容。
计划通!
缇儿并没有注意到穗砂的小心思,露出幸福的笑容,给出了那个必然的回答: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