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单人病房内的空气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让人感到宁静而冷淡,病床上躺着一位看似行将就木的老人,正是林玄的爷爷林正天。
当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里炸开时,林玄正盯着输液管里缓慢下坠的气泡,确定心率监测数值稳定在70,他熟练地掏出手机对准病床:“爷爷今天护士站来个女实习生腿会打篮球。”
心电图突然剧烈震荡,老人眼皮下的眼珠开始开始飞速转动。
“骗你的。”
林玄把手机转过来,屏幕上是教务处刚发的月考排名。
“不过秦漓这次总分比我高100多分。”
监测仪发出刺耳鸣叫,林正天猛的坐起,手背上胶布崩开都浑然不觉:“那个毒舌丫头,她作文是不是又写议论文体了?”
“这次是古希腊悲剧分析,《论俄狄浦斯情结在当代婚恋市场的表现形式》林玄从善如流地接住飞来的枕头,您悠着演, 张姨这次新买的假血浆是樱桃味。”
老人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喘息,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攥住孙子袖口,“小玄……爷爷最后的心愿…”
这是林玄这个月第五次来看望爷爷,是他自初二以来的保留节目,也是爷爷这么多年的保留节目,他每次来爷爷总是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而且总是一个固定话题反复的告诉他。
“快点结婚,我还等着抱孙子孙女呢。”
“可是我才高二……”
“那就快点谈一个,大学就结婚。”
“……”
回忆中断,“知道知道,找个姑娘让您抱曾孙。”林玄从书包夹层掏出一个粉色信封,“四班班花的情书,您老给我参谋参谋。”
书包后的挂饰玩偶眼睛闪过一丝红光。
林玄知道爷爷可能是假装的,不过林玄也并不厌烦来扮演爷慈孙孝的表演。
“那……爷爷,我今天先走了。”
“嗯---”
爷爷眯着的眼慢慢睁开,警惕的左顾右盼,发现确实孙子离开了病房,压低声音悄悄问保姆。
“你出去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走了。”
“这小子之前还诈我,还好我圆回来了。”
说着打开情书,“我孙马上就要……”
“爷爷大笨蛋。”
“算了,爷爷长命百岁。”
林正天一眼就看出这是秦漓的字。
保姆张姨顺从地去外面望风,也是老演员了。
“真的走了。”
爷爷长舒一口气,顺便无声地为自己扣了个问号。
“为了儿孙的终身幸福,我真是付出太多了。”
说完就拿出电话。
“老王,下午咱们再去球场教训那几个小伙子,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软的不行,连一点肢体对抗都没有。”
“老李啊,晚上再去吃一顿,嗯嗯,不喝酒,绝对不喝。”
爷爷心情大好,跳下病床就准备出发。
保姆冷漠地拦住他,冷冷地提醒他。
“病号服。”
……
下午学校时间已经全部用来请假,现在是真正的自由时间。林玄正漫不随心的四处闲逛,虽说表演了保留节目四年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起码请假的事自有爷爷为我辩经,连爸爸妈妈也无法限制我,真是真是太太……无聊了。
自古ct不抬头,但现在真是太无聊了,天上有蓝天白云,有高楼林立,还有……正欲轻生的白色人影,林玄悄悄默默拨打报警电话,找帽子叔叔来解决问题,交代了时间地点,真想离开,林玄却鬼使神差地踏进了那个建筑,毕竟那个白色身影,既前进又后退,可能心存死志又怕疼,可能对人间仍有一丝眷恋,可能正缺了一个伸出援手的人。
总之,林玄脑袋一热,双腿就不由自主的跑进电梯,去找那个白色身影。
炽热的阳光在天台地面流淌成河,少女数到第七次心跳加速时,终于等到电梯叮响,白色裙摆逆着风张开,像朵濒临枯萎的栀子花。
林玄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对应天台寻找,顾不得喘气,找到了那个不要命的家伙。
“喂,离天台边远一点,很危险,生命只有一次,人生从不白来,有什么苦恼可以跟我讲,一定要珍惜自己的生命。”
看到林玄的到来,她转过头来,露出了惊愕的表情,林玄也得以看清这位意图跳楼的白色身影。
她一头乌黑秀发散在两肩,身着白色吊带裙直达脚踝,轻轻瘦瘦的,刚刚好支撑起裙子,手腕上上缠满了绷带,沾着五彩缤纷的颜料,唯一抹暗红作底色,脸上五官精致却透着生人勿进的冷意,也许还有一丝狡黠。
“别过来。”
她淡淡开口,然后威胁似的身体往前倾了倾,裙摆在风中飘荡,如她的生命如此刻飘飘荡荡,摇摇欲坠。
“跳楼这个死法太不适合你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又痛又不美观。”
“跳下去的话,颅骨碎裂的声音大概像打翻调色盘。”安冉的赤足又向前探了半寸,似调笑似威胁。
林玄用说话吸引她的注意力,慢慢的靠过来,伺机而动。但被发现了。
“走开,离我远点。”
“好好,我离远点。”
林玄向后退了一步,又向前进了一步,后一步步距较大。再次劝道。
“想象你的父母,你这样不顾你的生命,她们一定会伤心的。”
“爸爸跑了,妈妈病重。”她又冷冷的开口。
好啊,失踪的爸,病重的妈,也许还有一个上学的弟弟和要死的她。
“还有你的亲戚们。”
“早教爸爸祸害的老死不相往来。”
“你想想你的朋友,同学她们肯定都很关心你。”
“她们只会嫉妒,勾心斗角,排挤我。”
“那那那……——”
“看吧,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留恋的了。”
她安详的闭上双目,好像要投入死亡女神温暖而静谧的怀抱了。
林玄苦思冥想还有什么可以挽留她的生命,如果没能救下她,岂不是跟杀人犯的从犯一样,每天半夜醒来一定会给自己一巴掌,还有还有---
一个正欲轻生的女孩最缺什么?或者说一个可能心里不正常的女孩最缺什么?
“爱?”
“等等,还有我,我……喜欢你,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女孩再次诧异的盯我,她的眼眸仿若幽潭,深不见底,漆黑中透着彻骨的冰寒,那冷冽的眼神直直透入心底,像是要把人内心潜藏的怯懦与热望一并冰封,好像要把林玄的灵魂看穿。
“我们不过是第一次相见,我凭什么会相信你?”
“一见钟情。”
“对,一见钟情,我一看见你就喜欢上了,就像心悸般的共鸣。”
“我不救下你的话,我的整个世界都黯然失色,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
女孩陷入了沉思,似乎在思考林玄的真心。
可林玄却没有发现她嘴角浅浅的弧度,或者说除了她自己又有谁能发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