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程过半。通常吃饭吃到这里便已基本饱腹，不会像刚开始那样食欲爆棚。该是悠哉起来的时候了。
“伯恩老弟，猜猜看，这酒来自何处？”
侍从遵照人灵帝的指令小心捧上一瓶红酒。
人灵公爵仔细看向酒瓶，瓶身并未贴上任何信息或标签。符合自酿酒的标准，可这是模糊的答案。
“恕臣眼拙……这般极品的酒，唯独陛下才有资格享受，臣却是完全不知来源。”
“哈哈哈哈，这可是朕从那位魔官长那儿赢来的珍藏呢。”
“什么？您说的难道是……耶如罗·米拉提维大人？”
正确答案使人吃惊。确实是自酿酒，却没想到会是那位大人所酿。
“正是！”
人灵帝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
“从那个嗜酒如命的魔官长身上赢来一瓶珍藏级别的酒，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啊。”
是的，这同样是伯恩后半句想感慨的地方。
“传闻耶如罗大人每天至少三十斤酒，浑身都散发着奇特的酒香味，已经到了人酒合一的至高境界。陛下确是做了一件十分厉害的事啊。”
“是吧是吧！越来越觉得朕不容易了吧！”
随着对话推进，侍从已将酒倒入水晶做的醒酒器中。
“难道陛下您，是特地为招待臣才——”
望着殷红的酒液于璀璨的水晶制品中从激烈晃荡到逐渐平稳，人灵公爵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嘛，确实有这样想，但你不用太在意就是，哈哈哈。”
“臣何德何能，岂敢受陛下如此厚恩！”
“停！你也知道朕的性格，别搞太多这些冠冕堂皇的东西啊。”
“陛下……”
“对了，你这次来找朕，是要说什么来着？”
既然人灵帝确实不在意礼数，做臣子的自然不会再纠结。那反而不识相。只是帝王所问，还是得顾及一下环境。
“陛下……事关重大，也许等午餐结束，臣去您的书房正式报告会更好？”
“哎呀，都说自家人嘛，在意那么多繁文缛节干啥？有话快说，别吊朕的胃口。”
“是……”
臣子的考虑固然有理，可帝王的话不能不从。
伯恩做足思想工作，郑重开口。
“臣有一个大胆的提议——希望陛下能颁布一道法令，全面封锁人类的魔力，褫夺人类使用魔法的权限，包括天从在内。”
话音刚落，众人皆惊。的确是值得这种场面的提议。唯独凯尔面不改色，风采不减地夹菜。
伯恩神色间的义正言辞不改，丝毫不为周遭氛围动摇。
奇斯眉头稍皱。连他都知道全面封锁人类魔力的危害，身为人灵公爵的父亲不可能不知道——即使如此仍固执提议，这么做的理由非常值得探究。
只是，帝王不说话，无人敢先一步发表质疑。
空气突然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凯尔身上。
“朕就当你是在开玩笑了喔。哈哈哈哈~快吃饭吧，菜会凉的。”
慢条斯理地吞掉口中食物后，凯尔发出往常那般朗声的笑。
“陛下，臣没有开玩笑。这是绝对经过深思熟虑的提议。”
“是吗？这样执着于某件事的你，也确实是少见呢。”
拿纸擦去嘴角汁水后，凯尔终于正视伯恩。
“——那便说说看吧，你所谓的深思熟虑。”
“陛下，允许通过资质审核的人类拥有魔力，此举的初衷是为了提高人类群体各方各面的生产效率，让我们得到更好的生活体验。可相对应的，拥有魔力的人类也会像一颗颗定时炸弹埋藏在我们周边，或许哪天就会爆炸，伤到我们。”
“昨晚有谁死了吗？”
“多谢陛下关心。托陛下洪福，所有人灵均安然无恙。”
“那你在怕什么呢？蝼蚁爬上树，树还是树，一群蝼蚁爬上树，树还是树。”
“如果是无数只蝼蚁呢？再大的树也会垮掉的吧。”
“你这就是心理作用，毫无道理的担忧。首先朕不会让‘无数只’这种数词出现。其次，蝼蚁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这种事你不也是很清楚的吗？稍微挑拨一下，拿点利益勾引勾引，背叛同胞的蠢货就比比皆是，否则哪怕是伟大的魔灵之祖，当年想要攻下这颗星球恐怕也得再费点功夫啊。”
“那么反奴联盟呢？”
空气突然变得冷凉，并非奇斯的错觉。
魔力在发出浅浅嗡鸣。变化的源头来自于凯尔。即使看起来仍是那副慵懒随意的模样。
“啊……那群臭虫，的确让朕很头疼呢，但是哈啊啊啊啊~这和你说的又有什么关联？”
伸着懒腰说出表达烦恼的话似乎并不具有相信度，可对方是人灵帝。这个身份便代表他不可能言行合一。任何言语都是不容轻看的。
“反奴联盟之所以久存不灭，允许蝼蚁拥有魔力的条例便是根本原因。我承认蝼蚁是一种极易被利益和情绪掌控的愚昧物种，但反奴联盟具备改造他们的神奇力量。”
“呃……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
“不，陛下。只要是通过审核，拿到魔法等级证书的人类，都会成为反奴联盟的吸纳目标。他们就这样日渐壮大，又似蟑螂般难以根除。现阶段或许还难以看出危害，但长此以往一直放任不管，世界必将被他们颠覆！”
“所以你想从源头上扼杀这种可能性——只要全面封锁蝼蚁的魔力，褫夺魔法使用权限，反奴联盟就再无办法吸纳新鲜血液，也壮大不起来了。”
“正是如此！”
“你有这样的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陛下慧眼！”
伯恩低下头。
“若非昨晚犬子的成人礼上出现变故，臣确实还未做好向您提议的思想准备……毕竟臣很清楚，这些话会给陛下带去一定的压力，臣罪该万死。”
“有压力才有动力嘛，小事小事。只不过，哈哈哈哈~听你这么说啊，反倒是献礼团的那群蝼蚁自己，敲定了世界再无重回他们之手的可能性咯？”
“那是一部分原因，关键仍是陛下的圣明所致！”
“伯恩老弟，你这个提议确实不错，有理有据的，越想越觉得不错。如果能落实下去，结果对我们而言也是非常能接受的。只是兹事体大，已经超出朕的权限——等宴席结束。不，朕现在就派人与天境联系，将你的提议上报。”
“多谢陛下！”
君臣达成共识，代表潜伏危机的局面结束。
在场的人纷纷将吊起来的心放回原位。奇斯的心倒是一直没有离开原位，现在反而还有些下降的趋势。
——变得很沉重啊。
“菲利普，交给你了。”
“是，陛下。”
接收命令的人灵名叫菲利普·穆图尔，官居宫廷近卫军大统领。他是德姆克的直属上司，更是凯尔的心腹。即便是不拘礼节的人灵帝，面对魔灵也必须表示出最高的敬畏。
魔灵到底是什么生物。
所有统治阶级的人自成长开始都会被灌输魔灵为无上至尊的思想，无人会质疑这条概念。尽管天境建成后的新时代中没有人真正见过它们。
基于地球转生者的身份，奇斯不会像被宗教信仰催眠般唯命是从。他偶尔会思考魔灵相关的问题，即使得不出答案。
随着菲利普的离开，魔官长的珍藏级红酒终于醒到位。
仆从分别为凯尔和伯恩先后满杯。
“小外甥，要不要喝点呀？”
答案当然是要喝。可对于小辈而言，酒这种东西不是什么场合都能喝的。尤其坐在对面的人是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
“非常抱歉……陛下，我不会喝酒。”
“哎呀，真是可惜啊，这酒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碰得到的呢。”
漂亮的水晶杯被人灵帝轻轻摇晃，玫瑰般艳丽的鲜红液体在杯中搅动出好看的轨迹。
“不过算啦~伯恩老弟，朕敬你一杯呀！”
“岂敢！臣敬陛下！祝陛下——”
“打住！随意点，别搞那套俗话，破坏美酒的意境！”
“是。”
杯壁互碰，声音是水晶制品独有的清脆悦耳。
君臣皆一饮而尽，露出酣畅淋漓的愉悦。
“果然不愧为珍藏级的好酒啊！”
“确是甘醇浓郁，回味无穷……真是极品！”
一共四只眼睛纷纷放出不可思议的光彩。明明都是只要想就能品尽天下美酒的身份，却像是久旱逢甘霖般的惊喜。
又分饮三杯后，酒瓶见底。
同样都是意犹未尽的舔唇。
“伯恩老弟，这回你是赚到了啊，哈哈哈哈~”
“感谢陛下赐予臣品味美酒的体验！臣永生难忘！”
“嗯，那现在……我们聊聊你的后半句话吧。”
“后半句话？”
“包括天从在内——”
凯尔微笑起来。
“你不是这样说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