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诚。”
“文诚，醒醒。”
“老师来了。”
“啧。”
“蕾姆是我老婆。”
正埋头沉睡的少年忽然从课桌上昂起脑袋，明明连眼睛都没睁开双手却先一步扑向说话的人，并精准揪住对方的衣领。
“谁敢跟我抢蕾姆！”
他现在才睁开眼。面前被揪衣领的男生正用嫌弃又无奈的眼神看着他。
“大哥，还去不去食堂吃饭了。”
“呃……”
少年眨巴着眼松开手。略显迷茫的视线扫向四周。
摆在课桌上堆成山的书本，挂在桌钩上的书包，缓慢转动的吊顶风扇，厚重宽大的讲台，写满知识点的黑板——分明是学校的教室。
“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他怔怔地呢喃。
“废话，都睡一上午了，梦能不长吗？”
王力无语地作答算是一个不错的解释，可少年明显感觉事实没有这样简单。他努力回想梦境的内容，却怎样都无法想起半分。只感觉那是一个混乱却有趣的梦。
“还发呆啊，再不去食堂就没位子了。”
“喔。”
少年跟上王力的脚步。
走廊充满阳光，透过这里能看到下方的操场。
并非所有学生都愿意去食堂吃饭，有一部分人宁愿以零食代替午餐，节省出来的时间就能用到去操场上打球或者散步。
“又愣着干嘛？你不是一向不喜欢搞运动的吗，这会儿怎么看操场看入迷了？”
“不是，那个女生……你没看见吗？”
少年的目光聚焦于跑道上慢走的少女。即使相隔甚远，却也一眼就看见她的模样。
“看见了啊，咱们学校的校花拉弥嘛，怎么了？”
“拉弥？”
少年咀嚼着这个名字，异样的熟悉感浮现心头。
“就叫拉弥？没有别名？”
“哥……你是不是把脑袋睡坏了？还认识我是谁吗？”
“你……”
“？？？”
王力睁大眼睛。
“你还真犹豫啊！一觉醒来把你最好的兄弟都忘了？”
“那怎么可能，我当然认识你啊！”
“行……快走吧，我真不想站着吃饭。”
“嗯。”
再次跟随王力的脚步前往食堂。这条道路很长，一路阳光明媚。只要扭头，就总能看见那名叫做拉弥的少女。
少年又走了几步，终于抑制不住满腹的疑惑。
“抱歉啊我去一趟操场，你自己去吃饭吧！”
急促留下这句话后，少年也没管王力说什么，迅速跑下教学楼来到操场。
他站在入口，少女这会儿正好走到跑道的那头，是与这边距离最远的位置。
“拉弥……”
“拉弥……”
少年持续呢喃着少女的名字，目光一直跟随远处的身影。
真奇怪。
拉弥是校花，是比他小一届的学妹。按理说确实是互不相识的，可这股异样的熟悉感又从何而来。
少年很想通过自己的思考找到答案，思来想去却发觉思路只会越发堵塞。
他鼓起勇气，从跑道的这头出发。这样就能在最短的时间里与拉弥遇到了。
“同学……”
可实际上在第三次擦肩而过时，少年才鼓起勇气搭话。
少女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少年。
“你是在叫我吗？”
仿佛校园偶像剧般的回应与洋溢着元气的甜美笑容，使少年一下不知所措。
周围人声鼎沸，即使不是针对自己而是挥洒青春的证明，少年却依旧有如芒刺背的感觉。
不论如何跟人打招呼后一言不发，拖着人家跟自己一起在操场上傻站，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那个，你吃饭了吗？”
“唔？今天没什么胃口所以没吃喔。”
“不吃午饭不太好吧！要不我请你吃饭去！”
糟糕啊，太糟糕了。少年在心里责备着自己的愚蠢，对方都表达没胃口不想吃了，这是回的什么答啊。
“噗，如果你很想请我的话，那就请我喝水怎么样？”
“可以啊，当然可以！”
少年是紧张的。紧张来源于少女好看的笑容，以及似乎是头一次与女生这样对话。
头一次吗……他突然停住了。
印象里，好像不是这样的。可是，又记不太清楚。
“你怎么了？”
“啊，没事。”
操场边的小卖部，少年在这里买了两瓶可乐。然后两人坐到一边长满绿色藤蔓的长廊下，望着在篮球场上欢声笑语的学生们。
“其实我知道你喔。”
“知道我？”
少年讶异侧目。
“是啊。大名鼎鼎的二次元王子，大家都这么称呼你呢。”
“二次元……王子？”
这是绝对陌生的称呼，或许也带着些羞辱，可从少女嘴里说出来就显得美好。少年听到后竟有种莫名的向往产生，希望自己能真如少女所言一样。
——但，不可能的吧。
“你是不是，其实也是觉得很傻吧……好好一个男的，每天却都沉迷二次元的世界，把那些二次元的女角色当做自己的老婆还乐此不疲……”
这样的话才是他人真实的看法。少年记不清一些事，却对自己能流利陈述这方面的事一点不惊讶。
“不理会外界的声音，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朋友，对父母也很冷漠甚至……总想着让那些人全部死掉……”
“我知道这是不对的，可我只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为什么他们要对我冷嘲热讽，为什么他们要欺负我，为什么没有人理解我……到底，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
“按照既定的轨迹走下去，得到他人的赞扬与认可才是活着吗？可这条轨迹又是谁设定的，人生的道路一开始就被定好了吗？为什么会这么痛苦，为什么……”
一鼓作气的倾诉，或者可以说是发泄。少年头垂得很低，双手抱住自己，就像一只受伤的蜗牛想要钻进壳中。
那些欢笑在这一刻消失。
世界似乎因为少年的心声吐露变得寂静。
“是吗……原来你的内心世界，是这样的啊。”
片刻后，少女以长叹的方式开口。明明是倾听者语气却更像是经历者，充满无尽的哀伤。
“没有理解你的人，连能被称得上朋友的人都没有。尽管你自己没有意识到，她却其实早已在你的心里印下痕迹了。”
少年忽然自嘲一笑。
“你知道吗，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嗯？是什么样的梦呢？”
“记不清了，但是，我在那个梦里碰到一个女孩。”
“什么样的女孩？”
“她……她的笑容很好看，很灿烂，就像阳光一样照进我的心里。她神经很大条，做事说话都有些不过脑子可是，我觉得很可爱。她有坚持的信念，即使自己笨笨的，却仍然坚定不移地付诸努力。”
说这些的时候，少年的嘴角是翘起的。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她是假的。”
“她是别人用来监视我的道具，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被规划好的……都是假的。与她经历的一切，也都是假的。”
少女直直地看着他。满溢忧伤的目光。
“可即使是这样我还是想救她……我不想她死掉，我不想看到她落到敌人手里受尽屈辱……我、我……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我不应该那样做的。她是假的，她是假的啊。她对我没有任何价值，对我的目标没有任何帮助，留她在身边只会是麻烦……”
“为什么我要察觉到这种感情，如果没有察觉到我就不会这么痛苦……是啊，痛苦……又是痛苦，不管在哪里都只有痛苦……一点也不有趣，不管哪个世界都一样……”
“为什么我要去做那些事啊，为什么我不能好好享受一次人生……明明所有的条件都具备了，为什么我还要去给自己找罪受呢……那些事是非做不可的吗，你告诉我，是这样的吗？”
“为什么要让她出现，为什么安排她到我身边，为什么到最后又……”
“在习惯她的存在以后，在没有她以后……我一个人，还能做到吗？”
这次不再歇斯底里，湖水只是静静流淌。
失去激烈，却更显哀苦。
“领主大人，谢谢你。”
“对我来说，这样就够了。”
“你的这些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答案。”
“但是，我希望你可以永远做你认为对的事。”
少年抬起头，无声的泪水早已模糊脸颊。
他看不清少女的容貌了，在朦胧中被靠近。
少女抱住他。许久。
没有温度的拥抱，却很温暖。
“再见，领主大人。”
少女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从此即便永隔，我也会永远祝福你。”
又或者，我没有那样的资格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