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到堈川之前银月便考虑过最糟糕的情况下,那个奇怪的小熊术式还是落入了有心之人的手中,自己究竟要怎么应对那个术式。
当然现在的状况更差,她是绝未考虑过连沧澜都会被夺了去,也从未想过自己以现在这样的姿态与人对抗。幸运的是,戚春牧目前的使用方法都还在她考虑到的安全范围内。
银月校准了腕铳的档位,对应术式的装药早已填充其中,其实也不是多复杂的东西,就像是对抗这么强大的的术式,不一定要用多么复杂的方法。
只需要闭上双眼。
仅是闭眼的瞬间,银月便感受到周遭开始畅行无阻了起来,自上方坠落的小熊还是接连不断,有时能砸到头顶或是肩头,但脚下朝向的任何方向都不再踢到或是踩到任何东西。
那些小熊遮挡了银月,也遮挡了戚春牧,在他自己的视野盲区内,失去了银月的观察,无中生有之物便会回归虚无。
右手的腕铳迅速闪烁起银色的纹路,光芒几乎像是要从腕铳中崩裂而出般在其中流淌着,被过载到强制展开散热,在活动的组件间喷涌而出好几道白烟,加速与防护的术式顷刻间便重新附着到了银月的身上。
随即银月便身披星屑,甚至连头发都呈现出银色的激发态,擦着戚春牧扫射过来的元素激流的边缘,直挺挺地朝着戚春牧冲来。
透过沧澜的感应察觉到银月如此迅疾的进攻,戚春牧倒吸一口凉气,这被小熊包围的情况下连戚春牧自己都需要仰仗环碧剑来开路,银月这又是怎么做到的。只消片刻犹豫,银月就已逼近身前,两人只隔着两层小熊落下的帷幕,缝隙中甚至已隐约可见银月浑身的光尘。
戚春牧立马驱动沧澜的约束想要停住银月,右手的环碧剑也蓄势待发。
等的就是这个,这就是银月要的决策失误,赌的是自己对沧澜的理解。
反复牵引的战术,讲究的是出其不意,低压高频,使对手分不清该投入多少意志力去抵御,从而在产生行动的眩晕。
兴许是沧澜在戚春牧的手中显得过于奏效,在先前数次交锋中,他还是无法放弃将沧澜当成一种束缚与控制来使用的想法,他总希望能定住银月并创造利于自己进攻的大破绽。
实际上,当沧澜的约束被提前警觉,能够察觉到那种约束将从哪里来时,集中精神抵御其约束便不再是什么难事。
戚春牧为了通过沧澜掌握银月的位置,始终保持着沧澜的锁定状态。
恰巧的是,银月正是当今世上对元素最为亲和的术师,她当然察觉到了来自沧澜无形链接的锁定在了自己的哪个部分。
而她也确信,戚春牧一定会用沧澜来停止她的进攻,只要在那时集中注意。
(来了——)
一种全身收紧僵直的感觉从身上某处传来,银月咬紧牙关,收敛意志对抗着从那里出来的,对自己身体错误的支配指令。
(动起来……!)
“……哈——啊啊啊!”
颤抖着却仍然坚定,沧澜只让银月的前突摇晃了一下身形,却丝毫没能阻挡她继续突进的势头。
戚春牧内心大呼不妙。而银月被锐利冰晶所覆盖的手即将要刺到他的胸前。
他在脑海中飞速地检索着任何能在这个状况下保护自己的东西。
他忽然想到了千禾,想到了碑林,那个为守卫而生的术式。对了,碑林!就算不是碑林学派的术师,用无中生有的方法也可以——
戚春牧正要在他与银月之间想象出那面如墨玉般的石碑的形象,银月的腕铳也瞬间亮起了纹路,然后爆发出了剧烈的闪光。
那并不是什么特别的魔法,就是单纯的闪光术,还有隐藏在闪光之下,银月自己祈召的风沙术。
剧烈的光芒与沙粒让戚春牧睁不开眼,那石碑只出现了一个虚影,就连同周遭所有的小熊都在眨眼之间消失不见。
失去注意时便会被回收,这个术式最初的愿景,它因此而危险,也是如今它最大的弱点。
锐利冰晶满覆指间,银月毫不犹豫地扎进了戚春牧的胸膛。
锥心之痛瞬息间便蔓延全身,每一根神经即便是最末梢的部分,都感觉到一阵激荡与灼烧的感觉。
这是已足以致命的创伤,戚春牧很清楚这是自己过分依赖沧澜的力量所招致的恶果,顶尖术师对抗胜负就在一次失误之间,不会有什么的容错。
传说中的武器与术式都在自己手中,却丝毫发挥不出能够称得上是奇迹的作用,因为自己是在太过愚钝,参透不了那术式与那术式之外的精深奥妙,反倒被银月对沧澜的理解压制住了。
就像是给猴子拿上了一把好枪,但猴子不明白这是什么,只能将其当做烧火棍使用,实在是暴殄天物,无论是作为术师还是作为戚春牧,他都不甘心,不服气。
——等等,枪?
戚春牧振作精神,借着腰力一个回转,却不是挥向银月,而是斩断了她扎入自己胸膛的冰晶,随后怒瞪双目,松开手中的环碧剑猛地抬起手,像是在用什么瞄准着银月,下一刻一把形制诡异的手枪赫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他有些懊恼为什么现在才想到,自己作为术师被驯化得太久,都已然忘记现代作战是什么形态了。
术师被允许自相残杀,但必须维持在术师的范畴,禁止使用枪支等现代武器,这是官方对术师们设下的不可逾越的边界,防止术师有颠覆寻常人世界的能力。
因而枪支始终没有出现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因为那不是术师世界的东西。
但现在已经没有必要拘泥于这种规则了,是的,想法要更开阔一点……甚至还能发现,眼前的对手本身便是这世上最为逾矩的存在。
叮啷——砰砰砰——
与环碧剑跌落在地的声音一同响起的是子弹底火连续击发的爆炸声。
银月正要躲闪,身上沧澜的束缚果不其然地收紧起来,她当然仍提防着这一手,甚至比先前更为熟练,不出半秒便完全遏止了沧澜的影响,但也正因为这半秒的延迟,几发子弹仍是擦中了银月的腰身和颈脖——戚春牧并未接受过正规的射击训练,更未适应单手握持手枪的后坐力,这才给了银月勉强逃脱的机会。
术师不被允许使用现代武器,甚至研发能对应子弹强度的防护术式,都有着篡逆谋反的嫌疑,也是会招致官方额外的注意的,自然也没有相应的预案,这打得银月有些措手不及。
“这种强度的挣扎,你现在应该已经站不起来了。”
戚春牧持枪的手摸向了胸口的冰锥,咬着牙将它拔了出来,从创口处带出来了一些血迹,但并没有想象中地那么多,他甚至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安然无恙地唤出了绿色的元素开始修补起那个伤口来。
“我……有了些新的想法,也多亏你。”
“…你做了什么。”
其实她多少已经猜到了答案。
“洞明跟我说过关于用元素造物来模拟人体的事情,而你展示了比他所说更为精纯的方案。”
他胸口的创伤处也涌现出了像银月那样金属质感的液面,其中混入了一些碧绿的色彩,使得那看起来还像是流动着的玉石。
“我给自己做了个新的心脏,它甚至比我原本那颗还健康。”
“你不怕它消失?就像那些小熊一样。”
“触觉也是一种感受和认知,哪怕在睡着了我也仍然能感受到它的搏动。而且我把原本的心脏结算出去了。”
“……”
银月内心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