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裂。
我脑中莫名出现了这个词汇。
在眼前的黑暗之中,某些如丝的物凌乱逃窜,而某些如雨的物则慢慢填入世界。
雨顺着丝滑落,且把丝消融,众多的丝被众多的雨逐渐溶去后,在黑暗之中竟然隐约现出一抹奇异的光来。
透过那抹微光,我向着黑暗外看去,——但却惊愕地发现黑暗之外空无一物。
我身处何处?
在尖锐的恐惧折磨之中,我无法自禁地嘶吼咆哮,如一头疯癫的兽在永暗里奔逃着。
我双足所踏之处为地,而头顶之处便是天。
雨与丝在我的重踏下分开,雨化为天空被怒吼惊走升高,丝化为大地被我双足踩往无尽底处。
而支撑着天与地的,是野兽被束缚着、无法发声的疼痛,那生命诞生时惨烈痛苦所伴随的哀嚎,如尖锐的刺般在黑暗之间穿插着,把我的身体牢牢地定死。
一个初成的世界在这次疯狂的宣泄里诞生,而作为太阳照耀的则是高天之外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光。
这是我对这沉默世界的第一次认知。
......
不知多久后,我缓缓转醒。
身上黏糊糊的,还有股奇特的腥味——背后的触感格外古怪,就像有什么温热物正紧紧贴在我的某块骨头上。
“喂,你怎么样......奇怪了。”
是西科则的声音,它说话很柔和,令人感到十足地安心。
我想把手抬起,但是双臂似乎被什么坚硬的大块物体压住,无法动弹。
西科则好像发觉了我挪动的意图,缓缓解释到:
“你刚才昏迷后突然发热,身上的魔物器官莫名其妙地开始蜕变,为了防止出现一些不好打事情,克罗斯施放了重力魔法把你拘束起来了。”
魔物器官......开始蜕变?
我紧张地感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觉身后似乎多了三个不明肢体。
其中有两个在腰间上去一点的地方,而另一个则是从尾椎骨延生出来,似乎是一对翅膀与一条尾巴的模样。
我真的变成魔物了?
还没等我完全从那浑浑噩噩的沉睡里苏醒,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很响的撞击声,随后便是克罗斯的呼喊:
“西科则,我——又醒了!?”
一整风吹来,在那满屋药草香气里混入了一丝汗臭味,让我不由得皱眉。
好臭啊,那是克罗斯的气味吗?
那汗味的主人似乎在我床头蹲下了,他开口说到:
“西科则,我刚才劈柴的时候想起来了,我之前在老东西的地下室看到过记载半魔物的书,里面有这个情况。”
“茧魔道的术源是熔之印,在上个纪元巨人还没离去的时候,他们为仆从赋予永恒寿命的方法,便是把无数弱小的仆从投入茧里熔炼,最后化为一只魔力强大的生命。”
“如果打扰了茧熔炼的过程,在其中的辅料刚刚熔炼完,而基体却还没开始熔化时把仪式中断,那就有可能造出一个处于中间状态的混血生命。”
“在上个纪元,巨人们把它们称作废........呃没什么,西科则我们先想办法让老头子答应帮忙吧,不然这孩子的情况真的有点难搞。”
片刻后,西科则开口:
“最麻烦的是我们不知道那个该死的黑魔法师在进行茧仪式的时候到底下了什么素材啊,看她现在的模样.......好吧,似乎也看不出来,实在太乱了。”
这时候,我突然发觉自己身上的奇怪束缚不知何时被解开了,于是试探着坐起。
而或许是还未能适应自己新长出的肢体,在我起身时,那腰间的翅膀也自然而然地舒展开,随后炽热的翅尖意外地触碰到了某个冰凉凉的光滑硬物。
“哗啦啦!”
诶诶诶?
什么东西,摔坏了吗!?
耳边突然响起的碎裂声把我吓了一跳,连翅膀都下意识地回卷,把我并在胸前的双臂也一同盖住。
“诶,小心点。”
是克罗斯的声音。
我缓缓把翅膀降下,将头转向克罗斯声音传来的方向,尽全力地把双眼张开,但却依然只能看见一片死寂的黑暗。
“你的眼睛也很漂亮呢,好干净的湛蓝。”西科则说到。
“诶,等下,你不会看不见东西吧!?”
克罗斯惊讶地向我询问。
我呆了一下,朝他点点头。
“呃,你不要怕,我和西科则一定有办法让你看得见东西的,相信我!”
克罗斯非常认真地对我说到。
随后,他又缓声向我说到:
“你放心,我爷爷是烈日教会的林科主教,他是从巨龙纪元活到现在的贤者,一定有办法治好你的!”
烈日教会的大主教!?
我心中一震。
在这个世界上有三位强大的主神,分别执掌天体、大地、水气。
执掌天体的便是烈日之神——祂也是第一位将圣光之力赐予人类的神袛。
而在祂的教会里度过了漫长岁月,将圣光之力熔炼得无比凝实的主教。
这般强者即使是我所处的这个小王国的国王见了都得极尽礼遇。
如今我居然如此幸运地被这种伟人的孙子所救?
西科则又接着开口了:
“别怕小家伙,茧仪式虽然不可逆转,但你作为熔炼到一半的特殊个体,仍然有可能通过特殊魔法把那些素材从你身上移除的,就算再不济——至少我和克罗斯总能找到治好你视力、发音和移动的问题嘛!”
明明是陌生的人,却用如此熟悉的温柔态度对待着我,我此刻甚至有了一点想逃避的欲望。
随后我心中又涌起一丝苦涩。
似乎从前世起,我的命运就如此跌宕起伏——每当我身处谷底时总会有一只手把我拉起,但每当我能看见些许曙光时,却又会被推回坑中。
我这第三次生命的结果会是什么样,难道还能有比变成这种半人半魔的闸种更凄惨的结局吗?
但我还是生涩地朝克罗斯伸出了手。
他好像呆了一会,随后犹豫地把我的手握住了。
“你放心吧,我不会不管你的!”
他坚定地说到,
而我也同样坚定地相信了他。
也许命运让我生命延续的意义就是让我像玩具一样被祂一次又一次撕碎。
但我又怎么有能力,去放开那深渊之上朝我伸出的援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