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钢铁管道传来的震颤，终于让迪卡萝娅有所察觉。
她一趟又一趟地逃亡，从未停歇。
此刻，她似乎明白了自己为何被称作灾厄魔女。
提林卡还在这里，她不能使用超越凡人的能力。
那阵金属扭曲的声音沿着隧道的边缘传递到二人所处的的位置。
这是一个警报。
潮湿的微风裹挟着铁锈味拂过她的脸颊，带来一丝异样的甜腥。
阴影沿着隧道的墙壁漫上，融进迪卡萝娅的视线里。
恍惚间，这让她想起了曾经在克苏威尔等地铁的片刻，空荡而弯曲的隧道中，人们张望着火车即将驶来的方向，感受着空气被推挤产生的风压作用在面庞之上，煤烟与机油的气息被迫填满每个角落，蒸汽机的轰鸣响彻整片站台，伴随着浓烟滚滚......
“迪卡萝娅！”
“迪卡萝娅！快醒醒！”
提林卡的声音像利刃般劈开迷雾。
少女猛然回神，冷汗浸透了后背。
“发生了什么！”
“你在这橡根木头一样的呆站了14秒！”
迪卡萝娅后知后觉地按住太阳穴，以她的意志力，怎会在生死关头陷入幻觉？
是太累了吗...
“快用袖子捂住口鼻。”
他利落地将大衣立领拉到鼻梁，沉闷的声音从布料后传来：“这里的空气不对劲，可能含有致幻物质。”
迪卡萝娅顺着他警示的目光望去。隧道深处，锈蚀的排气扇仍在苟延残喘地转动，将管道内淤积的浑浊气体一波波推来。
提林卡愈发觉得事情复杂了起来。
原本以为能喘口气，可麻烦却如影随形。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身旁的魔女。
她真的和这一切毫无关联吗？
迪卡萝娅似有所觉，回头与他对视。
沉吟片刻。
不，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并非知情者。
更像是被人利用的棋子。
但若说这一切背后无人操控，提林卡绝不会相信。
再次之前...
“先离开这。”
“哦。”
吼——！！！
仿佛察觉到他们逃离的意图，震耳欲聋的咆哮骤然炸响。
剧烈的咆哮从身后传来。
金属扭曲的声响加速蔓延，彻底清醒的迪卡萝娅甚至能分辨出——身后的风扇正被某种力量撕碎、碾压、吞噬。
“背后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管道是铸铁打造的直径8米，管壁厚度13公分，接缝处采用螺栓加沥青密封。会被一层混凝土和镀锌铁包裹掩埋在岩石层里。”
提林卡没有直接向迪卡萝娅解释他们将会遇到的是什么东西。而是扯出一些对迪卡萝娅来说不知所谓的话。
“能让这种结构产生如此剧烈的震颤应该不是鼠群或者寄生螨虫潮，他们没有那么大的能量。”
“能让这种规格的管道震颤成这样的，你觉得会是什么？”
“这下水道里还有什么东西！”
“什么畜牲玩意儿都能在下水道找到自己的生态位，老鼠会去吃腐烂的尸体，蠕动的黏霉菌会吞噬苔藓和腐肉，而那些变异的土拨鼠见什么吃什么......”
“除非......”
......
“哦，我想我知道跟在咱们后面的是什么了！”
最后一个拐角被二人甩到身后。
管道深处传来的不再是模糊的震颤，而是某种庞然大物碾碎金属的轰鸣。
当那东西终于闯入视野时，她感到一阵本能的恶寒——
直径近三米的腐肉巨蛇在管道中蠕动，看不到尽头的躯体由腐败的血肉拼凑而成，模糊的肢体在脓疱间扭曲伸展。那些肿胀的囊泡被管壁刮破时，喷溅出的不是预想中的黄绿色脓液，而是一种诡异的粉红色浆液，甜腻的致幻气息正是从中散发出来。
【腐败之蛇】！
迪卡萝娅想起市政厅门口那张总是被人选择性忽略的《地下空间净化公告》，每月中旬那些穿着皮质密封服、戴着鸟嘴面具的武装疫医，总会携带着火焰喷射器与强酸溶液，深入平时暗不见天日的下水道。
他们用工具，用纯水，用火焰，用化学试剂...必要时也会动用更直接的武器。
除了常规的下水道疏通作业以确保排水系统畅通无阻、防止病媒滋生外，这些清洁专家还需处理各类常见的管道'住户'...
活着的，用淬毒弩箭射杀；
死去的，用钢索拖出焚烧；
而那些介于生死之间的，则需要更极端的处理方式......
城市的居民们早已习惯了每月的净化与清理，就像习惯钟楼的报时。但没人真正思考过：如果某天清理停止了会怎样？
答案正在他们身后扭曲生长：当腐烂的血肉在污染中无限增殖，当变异的细胞突破物种界限相互粘连，那些本应被分解的尸体便会顺着管道网络聚合成巨物。
而此刻追在迪卡萝娅和提林卡身后的这只……还仅仅是幼年体。
“先想办法摆脱它！”
在狂奔中，迪卡萝娅的余光捕捉到提林卡正以令人恼火的从容更换着柯尔特弹舱里的子弹。黄铜弹壳清脆地弹落在金属管道上，发出叮当的脆响。他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将穿甲弹压入弹仓，动作娴熟得令人发指。
穿甲弹——
“你还在磨蹭什么！”
砰！枪声在狭窄的管道内炸响，子弹在铸铁管壁上擦出一串火星。
“什么声音！”
“走火了，不好意思。”
提林卡回头瞥了眼那个冒着青烟的弹孔，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这一枪效果出奇地好
身后的腐败之蛇发出刺耳的嘶鸣，蠕动的速度骤然加快。
“迪卡萝娅你对自己的力量有多大的信心！”
“你想让我干什么！？”
“向前方下面发起攻击！”
“什么！”
“去做！”
迪卡萝娅银牙一咬，猛然扭转身形。细剑出鞘的瞬间，剑刃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她拉开弓步，双手高举剑柄，将全身力量灌注于剑尖——向下！
砰——
剑刃刺入管壁的刹那，整个空间突然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无数蛛网状的裂纹以剑尖为中心疯狂蔓延，铸铁管道像脆弱的糖壳般分崩离析。迪卡萝娅惊愕地看着脚下突然出现的虚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
果然如我所预料的那样！
提林卡却露出了预料之中的笑容。
赝品就是赝品和幻梦一般容易破碎，这片镜像空间就像漂浮在虚无中的薄皮蛋卷，脆弱得可笑。从看到泄洪洞穹顶那片虚假的星空时他就有所怀疑。刚刚一发试探性的子弹，就能在这虚幻的空间凿出了细微的裂痕。
那么只要有更大的冲击，就能击碎那片死胡同！
随着迪卡萝娅的全力一击，整个赝品世界开始土崩瓦解。铸铁碎片在坠落过程中化作点点星光，他们身下展开的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星海。无数星辰在脚下流转，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倒转了过来。
两人在虚无中旋转下坠，破碎的管道碎片如流星般从身侧掠过，在星空中划出绚烂的轨迹。
扑通！
溅起浪花——
冷水从四面八方灌入口鼻，迪卡萝娅在下沉中睁开眼，猛地从水中坐起，银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剧烈地咳嗽着，喉咙里还残留着带着金属味的镜水。
“我们出来了！？”她的声音在空旷的镜面世界中回荡。
“当然...没有。”提林卡站在仅没过小腿的镜面水池中，水面如无限延伸的银镜，倒映着粉紫色的诡异星空。
“刚刚只是在镜像的空间中凿开一个小洞，但我们还没有触及到能使玻璃破碎的那个角落。”
他仰头望向天穹，那个他们坠落而出的黑洞仍在缓缓旋转，像一幅被撕裂的油画。
“可惜凡世难以找到这么漂亮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这里的情况过于微妙我真想多在这里呆会。”
迪卡萝娅环视四周，“好了，那么现在我们该怎么离开这。”
“找到结像核心，然后击碎它。”提林卡转过身做了个捏碎的动作。
“说的轻巧，可我们现在都已经掉出‘地图’之外了。”
“如果那群可爱的小老鼠们真的会在下水道搜寻食物，那他们肯定比我们先会找到结像的核心，毕竟那东西不大就像个小糖丸一样。考虑到那群变异老鼠见到什么都会咬上一口尝尝什么味道，那东西大概率会被他们吞掉。”提林卡语速快得惊人。
“你是说我们还要去满下水道的找老鼠？”
“没有那么麻烦。”
“你听说过生物富集理论吗？”
咚！——
一声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打断了他的话。整个镜面世界剧烈震颤，水面泛起病态的波纹。
迪卡萝娅紧张的张望着四周。
“那些营养物或者污染会随着生物的吞噬，逐渐汇集到生物链的顶层。”
“苔藓和尸体养活了黏菌，黏菌被蟑螂吃，蟑螂被老鼠吃，老鼠被土拨鼠吃....一直到这下水道的生物链顶点...”
“那条蛇？”
“正解。”提林卡话音刚落。
咚——
第二声撞击接踵而至，比先前更加猛烈。星空中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这条镜像的空间中此刻最接近咱们的目的的便是这里。”
“那我们还要在想办法上去去找到它？”
“不不不，没那么麻烦，我想它会来找到我们。”
说完他便将略显凝重的视线投向这片脆弱的“星空”。
吱呀——
令人头皮发麻的扭曲声从星空间传来，就像濒临解体的冰川，无数星光碎片簌簌坠落，在镜面上激起细小的涟漪。
短暂的安宁后便是——
啪嚓！
天穹如同脆弱的玻璃般轰然碎裂。腐败之蛇庞大的身躯从裂缝中坠落，宛如一列脱轨的星际列车，拖曳着星光与虚空碎片倾泻而下。
砰！
震耳欲聋的撞击让整个镜面世界为之震颤。巨浪冲天而起，镜面水面被砸出一个椭圆的凹陷，在半腿深的镜池中掀起巨大的波浪。
“那么...它死了吗？”迪卡萝娅下意识抬手挡住飞溅的液体，细剑在手中发出清越的嗡鸣。
提林卡慢条斯理地给柯尔特上膛，金属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脆：“要是就这么轻易的死了，那剧本可就没有写头了。”
吼——！！！
回应他的是一声响彻整片空间的嘶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