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六十八:雨

作者:名字什么的最讨厌54 更新时间:2025/9/18 22:32:11 字数:3169

“迪卡萝娅你先出去一下。”审判官低声吩咐。

“我也...”年轻的准骑士小姐并未退缩,反而上前一步,表明自己有权知情。

“拜托了。”他又一次恳求,声音里泄出几分藏不住的疲惫,连眼神都下意识地避开了她。

“提林卡你....”她敏锐地察觉到他极力压抑的情绪。

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抬起的手在悬停后又放下——那动作轻得像一片犹豫的羽毛。她抿紧双唇,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难过。

“好。”

于是她转身,脚步轻得几乎没声息,就像她过去无数次妥协时那样——

咔哒——叮铃铃——砰。

门轴作响,随后是门板重重闭合的闷响。

朦胧的落雨声如同火药的引信燃烧声一般,滋滋地在空气里蔓延,填满了二人之间沉得发闷的沉寂。

“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提林卡终于遏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他那张常年挂着玩世不恭笑意的脸,此刻罕见地褪去了所有伪装,泄露出真实的情绪——愤怒、不解与失望。

“......”鲍里斯能够回应的只有沉默。

“埃德蒙的事你都知道?”

“.......”

“明明最开始的时候,只有你能够挽回他!”他恼火地左右徘徊,老旧的地板在他脚下吱呀作响,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你为什么做这些事情,如此的...纵容!”他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声音,却仍抑不住尾音的震颤。

“我不知道,我不能,也做不到,更来不及!”鲍里斯猛地抬眼,眼底布满红血丝,随即又狠狠偏过头,喉结滚了滚,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

提林卡愣住了。

“等我意识到这一切时,他就已经......我无法对他下手,那场大火,那场我不容推脱的罪责。我有愧于他!”

“那你在一开始的时候就甚至没去尝试一下!?”

“我试过了!但他...”酒馆老板的声音陡然拔高,握着杯子的手剧烈颤抖,又迅速垮下去,满是无力,“他已经不再是我们所认识的那个同事了。”

“我曾经劝说过他,也向审判庭发出过警示,埃德蒙他的状态不对,他很可能投入黑暗,但他比谁都知道怎么躲藏,在此之前他躲进了贫民窟,在污泥,病患和残疾贫苦的人群中穿梭,这样即便是审判庭最精锐的猎犬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他彻底融进了人海,在那之后我们断了所有联系。那时候,我连他究竟想干什么都猜不透……”他抬手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语气里满是惶惑的痛楚,“我只能天天抱着侥幸祈祷,盼他别踏进邪路。我没别的念头,就想让他活着。”​

“然后呢?”提林卡倚着破旧的椅背扶额问道。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日子一天天磨过去,那点虚假的平静竟让我慢慢松了弦……松到我差点以为,那些事都成了过去。”​

“直到不知哪天起,邪教的流言开始在暗巷里滋长,像黏在鞋底的霉斑,悄无声息地爬满整个城区。”​

“我本来想躲得远远的……直到几个星期前收到那封信。匿名的信封,里面却清清楚楚写着他的住址。”鲍里斯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丝未散的怅然,“通篇没提名字,可那笔锋,我闭着眼都能认出是他的。”​

“那一瞬间我竟很高兴,原来他还活着……甚至悄悄备了他当年爱喝的麦芽酒,想去找他。”

提林卡终于开口,语气里藏着冷意:“然后下城区的邪教徒犯罪事件就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了?”

鲍里斯张了张嘴,最终只剩哑口无言的沉默。

他又继续说:“接着你开始怀疑他和这事脱不了干系,又不敢自己去查,正好我和迪卡萝娅来了——你是想借我的手,探探埃德蒙的底?”

“你之前所谓的,他的情况,也是他在信里交代的?”

“嗯...”

“鲍里斯,”提林卡的声音沉的像铁匠的锤头,“尽管这话刺耳,但过去的你,已经因优柔寡断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失。而现在,你依然如此。”

“你不能被过去的失败与悔恨束缚住灵魂......”

“显然,我输得一败涂地。吾主的光辉,终究未曾眷顾于我。去做吧,卡斯丹去做你想做的事。”他的头缓缓低下,如同沉没的轮船,再无抬起的力量。

墨绿色的眼眸被眼睑覆住,裹着白手套的手掌在静谧中捂住了脸,一声深沉厚重的叹息从指缝间漏出来。

今晚的酒馆格外的安静,唯有雨声:啪嗒——啪嗒——

天空和沾染着煤灰的铅皮屋顶一样灰暗。

雨水顺着屋檐蜿蜒漫下,在青石板上溅起一片片透明的水花,像转瞬即逝的白梅。

银发湿漉漉地贴在颊边,魔女斜斜靠在斑驳的门框上。她怔怔地凝视着地上那具白猫的尸体——准确说,是具无头的残骸。

四肢僵直,墙根溅着暗红的血迹,混着几片锈色的破碎弹片——不难猜出,是一枚铅弹径直击碎了它的头颅。

溢出的血水混着雨水,顺着排水沟的纹路,缓缓淌进铸铁的下水道口,转瞬就被浑浊的水流吞没。

应该是在邪教徒到来的时候无辜躺枪吧,可悲的命运。

雨水顺着她打湿的额发往下淌,零星几滴砸在手背上。身上的白衬衫早已被淋透,紧紧贴在脊背,寒意顺着纤维与雨水往衣料里钻,却都被她白瓷般的皮肤轻轻挡了回去——像隔了一层不可感知的屏障。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背,唯有青色的静脉,还在以难以察觉的幅度微微泵动。这细微的起伏,是她尚且“活着”的唯一证明。

“我本该感到寒冷的,”她轻声开口,声音混着雨声有些发闷,“如果我还是一个人类的话。”

“你在这淋着雨,不怕感冒吗。”

桑蒂娜提着裙摆走到她身旁,小心翼翼压下湿皱的裙边坐下。雨滴径直穿过她的身体,落在身后的野草枝叶上,溅起细碎的水珠。

“魔女也会感冒吗?”

“并不会。”

“你很难过...?”

“嗯。”

“为什么?”

“我总感觉提林卡在刻意的将我排除在事件之外。”迪卡萝娅抬手拂去颊边的湿发,指尖泛着微凉。

“兴许他这是在保护你?”

桑蒂娜的声音温软得像浸了水的棉絮。

迪卡萝娅抿着唇不语。桑蒂娜便继续说道:“就像那些在英雄小说中常见的桥段,伟岸的骑士不向挤奶女工倾诉苦难与悲痛,而是将一切苦难默默背负......”

“我知道在他的眼中,我可能就是...就是一个有时无理取闹,不可控的女人。”她望向街道楼宇之间,目光穿过雨帘,落在大教堂模糊的穹顶上。

“甚至在他看来,我们此前素不相识,是我一次又一次因为任性,把他拖进麻烦里。”

“但,我还是希望他能...至少多跟我说点什么,我亏欠他太多了,有些事我想我能帮上忙。”

“有些自私吧,”她自嘲地笑了笑,指尖抵在冰凉的门框上,“明明我自己也未能坦诚。我是个魔女,却至今仍在隐瞒。”

“我在他的眼中是怎样的存在?”她喃喃自语,像在问桑蒂娜,又像在问自己。

“一个漂亮的花瓶?一个惹事的累赘?一个总是精神不稳定歇斯底里的疯子?”

“可悲的孩子,可悲的‘我’啊,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桑蒂娜轻轻摇了摇脑袋。

“我没有,我只是...有点感慨。”

“不要坠入幽匿。”桑蒂娜金色的眼眸微弯,像盛了碎在雨里的光,薄唇抿起一丝温和的笑意。

“这是黑暗前的黎明。”她说着,抬手想去撩开迪卡萝娅额前被雨浸湿的银发——可她的手指如幽魂般径直穿过,连发丝的颤动都未曾掀起半分。

迪卡萝娅望着那穿过自己银发的透明指尖,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发问:“你说过你可以窥视命途。”

“那我的未来究竟是怎样的?你知道的比我多得多。”她的眼中带着渴求,就像沙漠里的旅人对水的渴望。

“命途从不是刻在石上的字,它会随每一次选择流转。我看见的不是‘结局’,只是无数条岔路里的微光,说不准哪一步就偏了方向。”

“就连一个朦胧的提示也没有?”

桑蒂娜摇摇头。

“有光的地方,就有影。”

她望像远处的雨幕,声音带着几分缥缈,“你心里想走的路,就是最亮的那束光,相信自己的选择,可以彷徨,可以悔恨,但不要折返,更不要止步不前。”

“而我会在最后等你。”她的声音随着身影渐渐变得透明,一点点消散在雨里,与雨滴砸在石板上的白噪音融为一体,只剩最后一句轻语飘过来,“在一切的最后。”

叮铃铃——不远处的酒馆门突然打开了。

“这么快?”迪卡萝娅抹了抹脸,站起身看向身后刚刚走出门的提林卡。

“你为什么不去找个可以避雨的地方?”

提林卡拉门的手顿了顿,踩着积水快步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浑身湿透、银发往下滴水的模样,无奈地轻叹一声。

不等迪卡萝娅反应,便解下肩头的深色外套,轻轻盖在她的肩上——上面还沾着火药,木屑与果酒的气息。

看着迪卡萝娅睁得圆圆的带着不解的眼睛,提林卡思索片刻,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

“呃——事情有些复杂。”他的语气软了些,避开了她追问的目光,“我知道你现在想要什么,我会在之后向你说明。”

“但现在,我们不得不加速了......”他疲惫的垂下眼眸:“可能就是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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