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之间(其一)

作者:Effes 更新时间:2025/3/30 22:43:19 字数:3004

人类北境是绵延无尽的群山,它如同城墙一般天然的与魔族的领地分隔开来;但群山之间亦有人栖居,无数城镇与村落坐落其间。这里曾成立过无数的国家,又在无数次争斗之下,国与国间互相吞并,形成了如今的北国。北国的内部,是几大家族相互制衡着,瓜分着北地的权利;他们凭借山脉丰富的矿产,发展出繁荣的经济,也造就了人类最优秀的锻造工业。人们的生活逐渐向好,灿烂的文化一度兴盛;直到战争的爆发——不同于人类内部的任何一次战争。北国人骁勇善战,也拿着人类最得意的兵器;但对方却是不知恐惧的畜生,仿佛无穷无尽,从地狱而来,它们曾经一直处于内乱,从未与外界交流过,而今,如雪崩一般,向世界敲响丧钟。

北国的天空总是非常蔚蓝,但如今的人们,看它时眼前总会蒙上一层灰——战争的阴霾笼罩着群山。大家都是趋利避害的,不少家族选择向南迁居,还留在北国的,不过根最深的三个家族;如今的北国,除开被攻占的区域,剩余的城市中的人们,虽然仍正常进行着生产生活,也有着不少娱乐活动,但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些平静的绝望感。北国人是可敬的,若非他们,魔族或许已席卷至人类世界的各处。朵菲儿同样也是北国人,只是家乡已经不属于北国。

朵菲儿一行人将前往的地方叫做飞龙堡——隶属于三大家族之一的坎提尔家族;那座城市要更靠南方些,算得上是后勤的枢纽,也还保留着一丝往日北国的繁荣。之所以叫“飞龙堡”,或许是因为在以前,那里的领主豢养过一头飞龙,但这也止于传说,无人知晓真假,就算是真的,那头龙也早已飞走。

一路上,伊芙丝总是看到一些未曾亲眼见过的动物与植物,哪怕是大家司空见惯的松树林,也值得她好好观察——魔王城没有鲜活的生命,不过遍地枯木——而此刻,郁郁葱葱的针叶林在她眼前铺散开来,逐渐向高处的天空蔓延,往上是宏伟的巨石与山岩,其间人类凿成的步道若隐若现,显得陡峭惊险。

“翻过这座山后,就快到了”佩西弗正研究着手中的地图,攀在一棵树上,四处张望比对着。他对着树下的人们吆喝着,提议先暂时休息一下,补足体力。而随着队伍的逐渐向南,土地也不如以前那般坚硬冰冷,变得更加松软了一些。

伊芙丝搂着朵菲儿骑了一路的马,屁股都被颠得有些麻了。她等不及要从马上下来,奈何没意识到自己腿短得可怜,刚一侧身,便摔到了地上,好在泥土松软,没有摔得太狠。不过这一下把朵菲儿吓得够呛,她赶紧翻身下马把小伊芙扶了起来,看看伤到没有;伊芙丝倒是装作没事人一般拍着身上的泥土。

随后,一声尴尬的咕咕声从伊芙丝的肚子里传出。或许,进食对于曾经的魔王大人来说,可能是隔很久才会进行一次的琐事;但对于小伊芙来说,却是每天最要紧的事了。朵菲儿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心想也到时候了,便笑着叫大家准备炊具。

朵菲儿之前下命令遣散的人,把大部分干粮都带走了,而一整天的赶路,也把剩下的军粮吃得差不多了——这军粮,也不过是又干又硬的面包,在石头上都能敲出声响,伊芙丝的那张小嘴更是嚼得费劲;但再难吃,好歹也填饱了肚子,他们现在想要食物,就只能现去林子里打猎了。老实说,大家反而非常期待这一刻,毕竟烤鹿肉之类的野味可好吃太多了。

大家兴致冲冲地拔出长剑,也有人掏出几张弓来,看来都想通过一次饱餐犒劳自己。

伊芙丝无事可做,便蹲在地上,把玩起随处可见的松球——松球沉甸甸的,金灿灿的,小伊芙捧在手心里觉得有着无限的新奇。她捧着松球,仰头看着棵棵参天的巨树,如同巨人一般向天空舒展着身躯,伊芙丝心底里顿时涌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这体验是如此的特别,如同一道激流涌过全身。是恐惧吗?不,没有那般紧张与严重;是兴奋吗?不,没有那般轻快与明亮。伊芙丝又一次感到困惑,她并不知道,这种情绪名为敬畏,或许也混杂着些感激之情;大自然的伟力与世界的宏大总是能够震撼人心,又使人自然而然地为自己的存在感到幸运,但栖身其间的人们总是会小看它、忽视它,最后失去了一切的敬畏与感激,唯余亵渎。

至于魔族,它们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对世界的亵渎;大自然不会放过魔族,或许正因如此,它赋予了魔族最强大个体(魔王)敬畏的能力。伊芙丝此刻便品味着这种情感,似乎她什么都没能理解到,但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她也生发出些感悟来。

林间传来几声欢呼,惊起几声鸟叫。

小伊芙从刚才的思绪中脱离开来,循着声音走去,看见一群人聚在一块,那个叫做佩西弗的大叔似乎刚刚展示完他那高超的射箭技术,人们围着的便是他的狩猎成果。一股熟悉的血腥气味飘到她的鼻子前,吸引着她前去一探究竟。正在欢呼的骑士们见了她,顿时手足无措,夹着嗓子想把她给哄走,但生怕又惹到她,不敢上前阻拦;至于伊芙丝,她只想到佩西弗那侧一看究竟。

透过人群间的空隙,她好像看见了一头棕色的鹿正躺在地上,一支锐利的箭矢从脖根处直直插了进去,大量的鲜血从其中涌出——佩西弗射中了它的大动脉,好让它更快一些失去行动能力,也少受些折磨。这种血腥的场面属实有些少儿不宜,但对于伊芙丝而言,或许魔王的灵魂在作祟吧,她并不感觉恶心,反而有些兴奋,那血肉抽动的模样激起她内心的一阵兴奋。

不过众人此刻都还看着她的,小伊芙只好装作害怕地跑了——其实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她实在不擅长改变面部的肌肉。

伊芙丝回到营地,牧师们已经架好炊具,升好火,只差食材了。马匹们倒是不语,只是一味吃着地上的嫩草。朵菲儿也拎着两只血淋淋的野兔一蹦一跳地回来了,还兴奋地在小伊芙眼前炫耀了一番,鲜血滴答,险些弄脏了伊芙丝的衣服;此刻,她没注意到,怒气冲冲的牧师们已经绕至她的身后,朵菲儿只觉背后一凉,随后便是一顿逃不了的批评教育。而后,便一个人惨兮兮地溜到一边去清理内脏了,期间多次回头,生怕被小伊芙瞧见。

伊芙丝漠然地坐在身边的一棵树桩上,感到自己的确被疏离了,不过,这似乎没什么不好的。人类对待自己的幼崽都是这样的吗?

要不了多久,大家都带着大块大块的肉回来了。天色正好也黯淡下来,所有人聚在篝火旁,有的人卖弄起自己不知从哪里学来的笑话,有的人聊起自己家乡的趣闻,有的人眼巴巴地望着架在火上翻转的鹿腿,滋滋冒油,香气四溢;一位健硕的牧师小姐端来口铁锅,将兔肉伴着野菜与蘑菇煮成一锅汤,可惜的是大家手上没有盐之类的调料,所以味道还是寡淡了些。这些味道,都是伊芙丝未曾体验过的,尽管对于朵菲儿他们来说,这顿餐不算好吃,但对于小伊芙来说,这是她第一次吃上熟食。这种滋味不知比茹毛饮血强上多少倍,可魔族不屑于这些,它们强大的消化系统足以完美吸收摄入的一切血肉,它们从未想过让食物更好吃一些;伊芙丝顿时对魔族鄙视万分,“都是些吃东西不经过舌头的家伙”伊芙丝在心底里骂道,尽管她之前也是这样。

毕竟伊芙丝是在场唯一的小孩,大家都对她关照有加,佩西弗撕下一块鹿腿肉给她,像是为了向之前抓她的手一事道歉。夜空下,篝火旁,白发少女卖力地吃着鹿腿肉,翠绿色的眼瞳闪烁,如宝石一般动人,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但那股兴奋劲却溢于举止之间。所有的骑士与牧师们都饶有趣味地看着她,这副可爱的模样简直就是给在战争中奔走的他们最好的奖励与慰藉。只是当事人小伊芙有点不太自在了,她正大快朵颐着呢,突然发现众人全都盯着她看,她吓得赶紧看看自己,还以为哪个举动引起了众人的怀疑。

看着小伊芙慌张的样子,大家更觉得趣味横生,显然,双方心中想的并不是一回事。不过为了她能继续吃下去,众人还是回到了之前说笑的状态。倒是小伊芙还左顾右盼的,莫名可爱。

夜晚的盛宴还在继续,在群山之间,笑声回荡,没有魔族侵扰的顾虑,没有赶路的焦急,他们抓紧享受着这难得的欢乐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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