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声(其二)

作者:Effes 更新时间:2025/5/4 23:42:07 字数:2076

威伦郡,坐落于北国偏西的边境线上,是弗罗斯加尔的地盘。

最近这小小的郡里可不算太平——弗罗斯加尔的家主莅临此地,而同样秘密前往此处的还有几位魔族的特使。

一处奢华的住宅内,正举行着欢宴。

家主安庇俄斯摇晃着红酒杯,有些如痴如醉,“这小提琴拉得好哇!要我说,这魔族的音乐造诣也不比我们低呐。”他向身旁的一位红发魔族举杯致意,她身着华服,手执提琴,若非那渗人的血红色瞳孔,与关节处那密密麻麻的鳞片,旁人真难分辨其是人是魔。

“这不是难事,只要拉对每一个音符即可。”坐在安庇俄斯对面的正是迪弗瑟尔,他翘着腿,面无表情,随后抬起右手:“玛奇娜(Machina)退下吧。”那位红发的魔族合眼微微鞠躬,收起提琴,隐入了人群中。

“迪弗瑟尔阁下,我们也没必要互相藏着掖着了,大家都是聪明人,咱把利害关系一摆,你我交换一下诉求,这事儿呢,肯定能谈成。”

安庇俄斯搓着手,满脸堆笑——他是演说与煽动人心的好手,虽然这些手段对魔族无用,但是换句话讲,魔族也从不会意气用事,更不会有种族仇恨。因此,安庇俄斯反而省事了些,他只要好好讲清现在的局势,开出自己的条件,那对方肯定会选择合作。

那生有尖角的金发魔族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了几口便放下了,“加工食物,你们人类始终热衷,毫无意义的加工。细菌蚕食植物后的流出物作为酒汁饮用,这是对身体有害的。”他直勾勾地盯着对方,“但是,有益的,你的合作建议,使我想要知道。”

安庇俄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突然感到些压力,“那......那好,迪弗瑟尔阁下,我们展开聊聊......另外,请容许我纠正您的一些语法问题,这会使我们的谈话更顺畅些。”

......

飞龙堡的南片区,一段石梯的顶端,此刻正飘扬着琴声。

伊芙丝今天起得很早,还能跟朵菲儿打声招呼。不过,有人来得比她更早些——那人的身形随清风飘摇,晃出震颤的琴音,时而悠扬,时而短促,只是路过的行人疲于赶路工作,未曾驻足欣赏。

“莫涅,我没记错名字吧?”伊芙丝悄悄地走至那人的身后,由于太矮够不到肩膀,只好拍拍他的后背。

旋律略微停顿,这位先生回头看了看伊芙丝,又继续将曲子拉完了才正式休止。他爱惜地收起小提琴,向少女郑重鞠了一躬,没有多说什么。

“你似乎有心事。”伊芙丝静静看着莫涅,仔细端详起来,他似乎比昨日懒散了些,头发与衣领也没有认真打理。

“小姐......”莫涅紧紧抱着琴匣,又淡淡叹了口气,缓缓坐在了台阶上。

伊芙丝见状,便乖巧地坐在了他的旁边,继续盯着对方,等待回答。

莫涅几度欲言又止,可话语悬挂在嘴边,始终说不出口,他挠着自己的头发,令其更乱了些。他僵硬地转过头来,与伊芙丝的眼睛对上了,二人对视良久,就如两叶池水中的纸船。

街道上,石梯间,来往的人群渐渐稀疏起来。

“艾洛蒂......这个名字怎么样?”莫涅的嘴中突然吐出这样一个名字。

名字这个领域对伊芙丝来说,太深奥了些,她自己的名字也是朵菲儿取的。老实说,她很难对一个人的名字生发出感想,魔族时的观念仍然影响着她对名字的看法。

“艾洛蒂(Elodie)?我记得在北地语里是指水百合(睡莲)来着......”伊芙丝试探性地看了看莫涅的眼睛,他正温柔地看着自己,“挺......不错的?像花一样。”话虽这么说,伊芙丝也没见过水百合的样子,只是在某本书中看到过这个词汇,依照描写,应当是极漂亮的花朵。

莫涅淡淡地笑了一下,却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在抽搐中渐渐撇了下来,有些破碎。

“这是我女儿的名字,她呀,跟你差不多可爱,长大了肯定是个大美人,艾洛蒂这个名字说不定还配不上她。”莫涅有些自豪地笑了笑,随即又沉郁下来,嘴角撇得更下去了些。

伊芙丝有些猜到艾洛蒂的情况了,她闭上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担心,这种悲剧又跟魔族脱不了干系。

她有点想离开了。

但莫涅只是自嘲般地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大清早的,就咱俩有这闲工夫乱晃......倒是说我下午还得去酒吧打工还债就是了。”

伊芙丝竟然松了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想?

“还债?”她此刻有些别扭,只好扯扯莫涅的衣袖,转移着注意力,“我......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那人抬头看了看伊芙丝,猛地用手抹了把脸,站起身来,他吸了吸鼻子,又整理了一下衣领衣袖,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端庄与优雅。

伊芙丝这才注意到,不少人围着他们,站得不算近,有些在台阶下,有些在背后的街道上,像看两个怪人一般,敬而远之,浅浅观望。

“没事的......没事的小姐,那都已经过去了,债务什么的,也还得差不多了......真是抱歉,我竟如此失态......小姐,如果不嫌弃的话,哪天可以来我家坐坐”,他抱着琴匣,有些尴尬,“这请求听着有些唐突,我只是......好久没有遇到愿意坐下来听我演奏的人了,你看,我在大街上演奏也不自在,再这样下去,怕是会被卫兵给抓走。”

伊芙丝点了点头,想离开此地了——许多人正盯着她,令她很不自在。

“后天怎么样,我们先在这里会合?明天的话,我想准备准备,毕竟好久没招待过客人了。”他拍了拍屁股上灰尘,“哎呀,我当年招待过的贵族可不少,带着妻子女儿也曾风光呐。”

周围的人群渐渐散去,那些扎人的目光总算消失了。莫涅抱着琴匣又一次走下台阶,跟昨天一样,扎进了人群之中,不同的是,今天的他格外显眼,人人都与他保持着些距离。

伊芙丝继续坐在台阶上,木讷地盯着那个疲惫的身影,直至其消失在街道与房屋交汇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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