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其二)

作者:Effes 更新时间:2025/8/3 0:23:50 字数:3131

赶路的日子在单调的马蹄声中悄然滑过。

二人沿着河流的方向,穿过金绿色的草甸,翻越低矮的丘陵。有时会遇见同路的商队,他们载着北国的矿石和南境的布匹,马腿挂着的铃铛叮当作响;有时会遇到背着行囊的学生,脸上带着憧憬或疲惫,彼此点头致意,便又匆匆各奔前程。

在附近没有城镇的日子里,朵菲儿会挑选靠近水源、地势平坦的地方扎营。

她熟练地支起简易帐篷,伊芙丝则帮忙收集干柴,点燃篝火。夜晚,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两张年轻的脸庞。她们分享着简单的食物——朵菲儿背包里的干粮,或者途中小镇买来的新鲜面包和熏肉。伊芙丝会望着跳跃的火焰发呆,偶尔拿出小提琴,在寂静的旷野里拉上一小段简单的旋律,琴声融入风声和虫鸣,显得格外渺远;朵菲儿则擦拭着她的佩剑,或者借着火光研究地图,火光在她专注的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如果当晚幸运地抵达了某个城镇,就会愉快地吃顿大餐庆祝,然后,采购接下来在路上吃的新鲜食物。

对于这一切,伊芙丝都无从知晓、也从未体验过。下一个转弯会遇到什么?下一个夜晚会在哪里安营?朵菲儿会拿着地图寻路,而自己,则默默坐在她的身后,坐在马背上,等待未知在心底发酵,然后酿出或好奇、或惊喜、或失望的情感。

有时会遇到突如其来的阵雨,把她们浇得透湿,只能在湿漉漉的帐篷里,听着雨点敲打篷布的声音入睡;有时也会不小心走错岔路,在山里兜兜转转好几圈,直到二人纷纷使出自己的侦察魔法;有时,会在黄昏时分找到一片开满野花的河滩,清澈的河水里游动着银色的小鱼,那便是旅途意外的馈赠——伊芙丝开始期待、习惯这些旅途中的意外。

朵菲儿总是能从容地应对路上的不好的“意外”:马鞍带松了、水壶漏了、或是突然找不到合适的扎营点,她总能开动脑筋、撸起袖子,找到解决的方法。这种面对未知的从容,让伊芙丝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这份安心,并不来自于朵菲儿强大的力量,并不来自于伊芙丝曾身为魔王的底气,而是一种可以依赖的归属感——这份感受,伊芙丝很是珍惜。

旅途本身,就是一种缓慢而真实的体验,它不急于揭示终点,而是将沿途的风景、气味、声音和一点小小的冒险,一点一滴地刻进旅人的记忆里。这就像某个疲惫的下午,伊芙丝意外从书包里发现的,尚未吃完的艾琳女士给的小饼干——看着过去许久,看着记忆犹新。

又过了好几天,脚下的土地开始发生变化:道路变得更加宽阔平整,铺上了碎石,车辙和马匹的痕迹也愈发密集;空气中弥漫的不再仅仅是泥土、青草与树木的气息,开始夹杂着隐约的烟火气、牲畜的气味,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人群聚集地的喧嚣感;河流的规模也明显变大了,水流更加平缓开阔——她们知道,这是接近静月河的主干了。

终于,在一个薄雾弥漫的清晨,她们登上了一处平缓的山坡。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山坡之下,是辽阔的、被精心开垦过的平原,金色的麦田在晨光中铺展,如同巨大的织锦。更远处,一条宽阔的大河如同银色的缎带,在平原上静静流淌,反射着天光——那便是滋养洛瑟姆的母亲河,静月河。河面上,点点帆影缓缓移动,那是运送货物和人员的船只。

通往洛瑟姆的道路,此刻变得异常繁忙。

平坦的大道上,车马络绎不绝。有装饰华丽的贵族马车,由健壮的马匹拉着,车窗紧闭;有满载货物的商队,沉重的货车吱呀作响,车夫大声吆喝着;还有很多像她们一样的行人——背着书包、眼神充满期待的学生,以及陪伴他们的父母或监护人。不同家族的徽记在旗帜或车篷上飘扬,不同口音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像湍急的河流,伊芙丝意识到自己也将加入其间。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马匹、青草以及远方城市的气息,一种混杂着期待、忙碌和些许喧嚣的氛围扑面而来——洛瑟姆,那座传说中的学术之城,已经近在咫尺。

朵菲儿勒住马,望着山下这幅生机勃勃的景象,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已经到洛瑟姆近郊了,小伊芙,今晚就能进城。”她深吸一口气,那空气里充满了旅途终点的气息。

伊芙丝坐在马背上,望着山下那条奔涌向城市的人流,望着阳光下波光粼粼的静月河,心脏在胸腔里轻轻跳动;一种迷茫的空虚感顿时充盈了她的身体——刚刚才习惯的旅人生活在此时戛然而止,而更多的未知与意外,在远方继续等候着伊芙丝的到来。

快到终点,可伊芙丝却没有什么实感。洛瑟姆就在那里,城墙的轮廓隐约可见,可它昨天分明还离自己这么远,远到伊芙丝从未思考过自己真正到达的那天……过了许久,她才回味过来:自己确实是快到了。

朵菲儿夹紧马背,轻喝一声,打断了伊芙丝的思绪。马儿迈开步子,汇入了山下那条奔涌向洛瑟姆的人流。

道路变得更加宽阔,铺着整齐的碎石,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的尘土味、马匹的气息、青草的芬芳以及远方城市特有的、混合着烟火、石材和某种说不清的活力气息,愈发浓烈。

伊芙丝坐在马背上,感觉自己像一片叶子,终究是被这股洪流裹挟着向前了。她紧紧抱着朵菲儿,目光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洛瑟姆的轮廓在薄雾散尽后清晰地展现在眼前:与飞龙堡那种依托山势、棱角分明的石砌楼房不同,洛瑟姆的建筑显得更为优雅、精致,充满了学术与生活的气息。

那环绕城市的高大石墙,是用打磨光滑的浅灰色石材砌成,线条流畅,顶部甚至点缀着一些装饰性的矮垛口。城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座圆形的塔楼,塔顶覆盖着深红色的瓦片,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泽——这些圆楼似乎并非纯粹的防御工事,更像是瞭望台或某种仪式性的建筑。

马蹄声踢踏,人流缓缓向前,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那巨大的拱形城门底下。

穿过城门,眼前的景象让伊芙丝微微睁大了眼睛:城内的道路宽阔而整洁,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建筑——这些建筑大多不高,以二三层为主,但样式各异,充满了古典韵味。有圆顶的房屋,外墙爬满了翠绿的藤蔓;有尖顶的塔楼,细长的窗户镶嵌着彩色玻璃;更多的是带有宽敞露台和雕花栏杆的石砌小楼,门前栽种着修剪整齐的灌木或开着鲜花的小树。

道路两旁栽种着高大的阔叶树,枝繁叶茂,在道路上空交织成绿色的拱廊,投下清凉的阴影。整个街区被绿茵环绕着,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与城市的气息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至于那条贯穿全城的静月河。它并非笔直地流淌,而是如同一条灵动的银蛇,在楼房间间弯弯绕绕地穿行;河水清澈平缓,倒映着两岸的建筑和绿树;一座座造型优美的石桥横跨河面,连接着两岸的街区;河岸边铺设有石板步道,间或有石阶通向水面,能看到有人在河边浣洗,或是小船轻轻划过。

朵菲儿熟门熟路地驾驭着马匹,沿着一条稍显安静的沿河街道前行。

她一边走一边向伊芙丝指点:“看那边,”她指着河流对岸一片被高大围墙和浓密绿树环绕的区域,围墙内隐约可见更为宏伟的尖顶建筑和圆拱屋顶,“那就是内城,也是你要就读的洛瑟姆学院。静月河在这里拐了个大弯,正好把它半包围起来,只留东面与外城接壤——我们刚刚就是从东门进来的,人流量也最多——这内、外城分得倒也方便、合理。”

不知为何,分明只隔了一条河流,那一头的学院却显得格外肃穆、沉静,与外城的热闹氛围截然不同。

悠闲地在河边走了些时间,朵菲儿在一处临河的、相对安静的街区停了下来:这里有一排样式古朴的石砌小楼,门前都带着小小的庭院。

她在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两层小楼前栓住了马。小楼的外墙爬满了常青藤,深色的木门显得厚重,门楣上方的石雕有些模糊,但仍能看出是骑士团的纹样;小楼的一侧,有一个小小的、用低矮石墙围起来的院子,里面似乎种着些早已枯萎的花草。

“到了,”朵菲儿翻身下马,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就是这儿了。”

她走到门前,从背包深处摸出一把黄铜钥匙,插入锁孔,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哒”声,门开了。一股混合着旧木头、灰尘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但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过去的、怀念的微风。

朵菲儿推开沉重的木门,让光线照进屋内,随后侧身温柔地看着伊芙丝。

“欢迎回家,小伊芙!”

伊芙丝站在门口,望着门内略显昏暗的空间,微微有些怔住了:这里,就是她在洛瑟姆的“家”了。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记忆着小屋那有些发霉的、老旧的味道,迈开脚步,踏入了这扇为她敞开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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