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毒辣得仿佛要将万物烤干。下溪村那些泥土夯筑的陋屋,一派颓败气息,恹恹地匍匐于地,摇摇欲坠。村口那株老槐,据说见证了村中三位男丁故去、其妻改嫁的全过程——**(村里最爱传闲话的王婆说的)**其叶枯卷,恰似老媪用了八十载的澡巾,粗糙不堪。
唯独村外那泓溪流,尚存几分生机,潺潺作响,似永无休止的说唱乐者,为这方干涸的土地输送着丝缕清凉——当然,它亦可能为林辰带来一顿果腹之餐**(要是他那比买彩票中奖还难的运气能好那么一丢丢的话)**。
林辰,一个年岁不过十三四的少年,俨然是村人眼中的泄愤对象。他的日常,若非濒临饿毙,便是险些被村中顽童殴打至死,抑或是在无尽的羞辱中苟活。此刻,他以一种颇为狼狈却也实用的姿态,正俯卧于一块比他面颊更为光洁的巨石之后,犹如饿狼伏猎,静待良机。他双眸圆睁,活像刚从牛臀掏出的铜铃,死死锁住水下石缝间的动静。
【滚出来!快给老子滚出来!知道你躲在里面想等我走了去开水草派对!别躲了!你肥得跟过年杀的猪似的,藏村长老婆裤衩里都看得见!这破石头缝,连小龙虾都藏不住!】林辰胸中焦躁翻腾,怒意勃发,宛若庙堂中怒目圆睁的金刚,对着那石缝内看似憨傻实则狡黠异常的青鳞鱼,倾泻着满腔“乡土问候”。
为了这顿尚不知能否到口的“盛宴”(前提是能捕获成功),他已然在此与炎炎烈日以及恼人的蚊蚋鏖战了一个多时辰。这场搏斗,交织着血与泪的代价**(主要成分是汗水,以及蚊虫叮咬后隆起的包块)**。汗水如细流般自他额角淌下,径直流入眼眶,涩痛难当,他却强忍着不敢拭去,唯恐惊扰了水中那条关乎他未来两日生计的“活命粮”。
当然,较之饥饿与蚊叮更为扰心、令他几欲原地崩裂的,是他额顶那块自母胎便伴随而至、让他甫一降生便厄运缠身、备受众人厌弃的——色泽暗红、形态诡谲、宛如某位醉酒的匠人以足趾信手涂鸦而成的符箓般的神秘印记!
此物,不曾发光,亦不曾发热,纵然呼唤“神龙”亦无显灵迹象**(他偷偷试过对着它喊“出来吧神龙!先给我来一百斤烤全羊!”结果只招来了村口几条野狗),更无法接入村中那聊胜于无的网络(他还曾异想天开,将此印记视作某种尖端科技的信号接收装置,于心中默诵早已烂熟的密码,期盼能联网观赏影片,结果却是徒劳无功,连一声“信号已连接”的微弱提示也未曾有过。)**,除了让他自幼便被村民冠以“扫把星”、“瘟神”、“克死全村公鸡的倒霉蛋”(此乃最新版本,由村口王婆听信邻村算命先生的胡言乱语后传播开来)等恶名,并成功招致全村顽童(乃至部分心智不全的成人)的拳脚相向之外,当真是该死的一!无!是!处!即便想剜去也无从下手!
【老天爷啊!土地爷啊!各路神仙姐姐哥哥们啊!就算我是个没爹没妈的,也不能这么整我吧?!这印记到底是啥玩意儿?!是哪个厂子印错了还没法退货的次品标签吗?!好歹给本说明书或者客服电话啊!我现在严重怀疑,我之所以这么倒霉,抓不到鱼,掏不到鸟蛋,连上茅房拉屎都能被天上的乌鸦精准投弹,全都是这玩意儿在搞鬼!它是不是自带“百分百招倒霉”的技能啊?!】
就在他心头那股比黄河泛滥还要汹涌的怨怼之气行将溃堤,正盘算着放弃这条比泥鳅更为滑溜的鱼,转投后山搜寻些野菜果腹**(尽管那里的野菜滋味恐怕比他脸上的尘土还要不堪)亦或铤而走险,去窃取邻家张寡妇新产的那枚鸡蛋(纵然他深知此举的后果极有可能是被张寡妇挥舞着擀面杖追打三条街巷)**之际——
那尾在石缝中潜藏良久、许是嫌隙内过于逼仄,又或是存心想出来戏耍林辰这个“愚笨猎手”的青鳞鱼,竟悠然自得地游弋而出!它甚至在林辰面前,以一种极尽挑衅的姿态,仿若跳着某种艳舞般扭动着它那丰腴的臀部,继而甩动尾鳍,溅起数点水珠,仿佛在无声地宣示:“来啊!来抓我啊!你个弱鸡!”
【好机会!!!天堂有路你不走!鱼缸没门你非要游出来送死!!!】
林辰的双瞳霎时间赤红如血,宛若饿了三日三夜的孤狼骤见赤裸的羔羊!他也顾不得姿态是否雅观,整个人如安了弹簧的蛤蟆,骤然自大石后跃出!他手中紧握着那根经他唾沫与血泪**(主要是饥饿催生的)**反复打磨、勉强可称之为“鱼叉”的顶端削尖的硬木棍,凭借长期与饥饿抗争(以及被顽童追打)锤炼出的、比肩奥运射手的精准眼力与臂力(尽管多半源于饥饿产生的错觉),凶狠地!朝着那尾仍在水中扭摆腰肢、对自身死期浑然不觉的青鳞鱼的……肥硕腰身(倘若鱼类亦有腰身的话)!猛力地!刺了过去!
“噗嗤——!!!”
一声异常沉闷、格外摄魂、充满了“命中注定”意味的声响,酷似湿透的毛巾抽打在肥硕的猪臀上,骤然响起!随之飞溅起一片晶莹的水花!
那根承载了林辰所有期盼与怨念的木棍,分毫不差地……
贯穿了……
鱼腹旁侧那一片……空无一物的水草。
林辰:“……”
【草——!!!又歪了!!!我的手是被狗啃了吗?!这都能偏?!还有没有天理了?!肯定是这该死的印记在搞鬼!绝对是!!!】
他感觉五内俱焚,几欲疯狂!
然而,或许是苍天**(抑或是那位乐于旁观他窘态的叙述者)**终于垂怜(尽管此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又或者是林辰这一下的动静着实过巨,不啻于向宁静的鱼塘中投掷了一枚手榴弹,竟将那条正为自身“机智”而沾沾自喜的青鳞鱼惊得魂飞魄散!它那原本就不甚灵光的脑袋瞬间宕机!慌不择路、如无头苍蝇般乱窜,一头扎入了旁边一个水深不足三指、遍布水草与淤泥的……浅水洼中!随后,它便在其中徒劳地扑腾、打转,上演着一幕“鲤鱼打挺之拙劣模仿版”,久久无法脱困!
林辰目睹此景,先是微怔了不足零点一秒,旋即双眸迸射出比彩票中头奖还要璀璨的光芒!【老天爷帮我!不对!是鱼帮我!这简直是送上门的自助餐啊!还是自己把自己绑好的那种!】
他也全然不顾形象**(反正他也没那玩意儿)**,手脚并用、跌跌撞撞地猛扑上前!其状活像一个饿了八百年的色中饿鬼骤见主动投怀送抱的绝色美人!他径直将那只沾满泥污与汗渍的手探入那浑浊不堪、且散发着淡淡腥气的浅水洼,一阵胡乱摸索、抓挠、掏寻!
终于!在一阵滑腻湿软、并夹杂着些微麻痒之感的剧烈挣扎之后!他成功地、异常精准地、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攥住了这条倒霉透顶**(主要归咎于智商欠费)**的青鳞鱼那滑不留手的尾巴!
“哈哈哈!抓到了!抓到了!老子终于抓到你了!看你还往哪儿跑!” 林辰兴奋得险些当场来个腾空后翻!他宛若刚刚击败了恶龙的勇士,将那尾仍在他掌中活蹦乱跳、奋力挣扎、企图用尾鳍抽打他面颊的青鳞鱼高高举起!鱼鳞在酷烈的阳光下闪烁着青幽的光泽,显得那般肥美,那般诱人!这分量,怕是足有半斤!足够他饱餐两顿了!甚至还能余下些许鱼骨熬制一锅鲜美的浓汤!
然而,他脸庞上那如同中了头彩般的灿烂笑意,尚未舒展超过三息,一个充斥着恶意、鄙夷,并夹杂着浓重“老子就是来抢你东西你能咋地”的欠揍声调,便如盛夏午后第一道惊雷**(尽管其声更似公鸭被扼住了咽喉)**,在他身后极不合时宜地炸响了:
“哟!这不是咱们下溪村的‘扫把星’林辰这怪胎吗?今天运气不错嘛,又让你这瞎猫碰上死耗子,抓到这么大一条鱼了?”
林辰的心陡然一沉!如坠盛夏冰窟!身体亦下意识地紧绷起来!他甚至无需回首,单凭这令人作呕的腔调和那标志性的、仿佛喉咙里填塞了百斤猪油、且自带破锣音效的公鸭嗓音,便知来者何人——
下溪村名副其实的孩子王!体重与智商常年成反比!倚仗其身为屠户**(兼任村长小舅子)**的父亲在村中作威作福、凌弱欺幼(主要行径是抢夺孩童的零嘴与玩物)、堪称“人形搅屎棍”与“移动麻烦制造机”的超级顽童——王!小!胖!
果不其然,话音方落,王小胖那圆滚如塞满棉絮的肉球般的身影,已然领着他那两位固定跟班——一个骨瘦如柴、贼眉鼠眼、诨名“瘦猴”的李二,以及另一个鼻下永远悬挂着两条晶亮鼻涕、神情比高远星辰还要痴傻的王三——大摇大摆、如螃蟹横行般,气焰嚣张地踱了过来。
王小胖那几乎能将林辰身后日光尽数遮蔽的肥硕身躯,以及他面容上那副“老子今天吃定你了,不服就打到你服”的、充满了阴险与骄横的得意笑容,令林辰感到自己的胃部又开始隐隐抽痛。
“林辰啊林辰,你看你,辛辛苦苦抓条鱼也不容易。” 王小胖行至林辰面前,用一种他自诩“和善”实则暗藏威吓的口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同时极为自然地伸出他那只沾染着泥污与不明油渍的肥爪,目标直指林辰手中那尾仍在奋力挣扎、企图以最后生命力昭示“鱼亦有尊严”的青鳞鱼,“常言道‘见者有份,能者多劳’嘛!这条鱼看着不错,个头也还行,不如就‘借’给哥哥我,拿回去孝敬一下辛苦为咱们村操劳的村长大人,也算是你为咱们下溪村的太平日子做贡献了,怎么样?”
林辰死死攥着手中那条分量十足、关乎他未来两日能否存活的鱼,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他渴望反抗!他想将这条鱼狠狠地掷向王小胖那张油光满面、遍布粉刺**(多半是油炸食物摄入过量的结果)**的丑陋脸庞!他想倾尽周身气力,对着这个自幼便无数次欺凌他的恶棍,发出震天的怒吼!
但理智,以及那份自幼在生活无情鞭挞下滋生出的“怯懦”,冷酷地告诫他——万万不可!
他敌不过这三个家伙!尤其是王小胖,此人虽则头脑愚钝,一身蛮力却是货真价实!村中鲜有孩童敢与其正面冲突!反抗的结局,只会是先被他们三人合力按倒在地痛殴,打得鼻青脸肿、爹娘**(尽管他并无爹娘)**难辨,而后鱼依旧会被夺走,甚至可能连他身上那几块赖以活命的、坚硬如石的窝头都难保周全!
【又是这套!又是“孝敬村长”!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上次你抢我好不容易才挖到的那几根竹笋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转头我就看到你在村口那棵歪脖子树底下,用那些竹笋生火烤田鼠吃!烤得满嘴流油!还不给我分一口!你家村长是属黄鼠狼的吗?!还是说你其实是村长派来专门抢我东西的狗腿子?!】
他心底疯狂咒骂,问候着王小胖的列祖列宗以及他家那头据说能一夜之间拱翻三亩地的老**,但面容之上,他只能竭力挤出一个比哭泣更为难看的、充满了“我弱小我可怜我无助求求你放过我吧”的僵硬笑容,嗓音干涩得如同两张砂纸在反复摩擦:“小…小胖哥…您…您看…这…这条鱼是我好不容易才…才抓到的…而且…它…它还这么小…您…您大人有大量…就……”
“少跟老子废话!” 王小胖显然缺乏耐心听他在此“扮演可怜”,他不耐地打断林辰,脸上那虚伪的笑容亦瞬间敛去,换上了一副赤裸裸的凶悍与蛮横,“让你给就乖乖给!哪那么多屁话!是不是最近没挨揍,皮又痒了想让哥给你松松骨头啊?!”
他身旁的瘦猴李二和鼻涕虫王三亦立刻心领神会,极为默契地挥舞着他们那纤细的胳膊腿**(但击打在人身上也颇为疼痛)**,发出几声饱含威胁的“嘿嘿”怪笑,步步紧逼林辰,那阵势,活脱脱三只饿了八百年的野狼窥伺着最后一只瑟瑟发抖的羔羊。
林辰注视着他们三人那副蛮不讲理、与拦路劫匪无异的丑恶嘴脸,又望了望自己手中这条或许关乎他未来两日能否喝上鱼汤的“救命鱼”,一股深不见底的无力与难以言喻的屈辱,如同冰冷的毒蛇般再次紧紧攫住了他的心,令他窒息!
这便是他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竭尽全力想要存活,却总会被这种突如其来、毫无道理可言的厄运,轻易摧毁所有微末的希望与努力。
最终,在绝对的“武力震慑”**(主要源于对挨打的恐惧)和对现实的“清醒认知”(主要归因于自身的怯懦)**面前,他还是……缓缓地松开了紧抓鱼尾的手指。
与其先承受一顿毒打而后再被抢掠,不如“识时务”一些,至少……能够免受些许皮肉之苦。
王小胖见他如此,脸上立刻浮现出得意的、充满了“算你识相”的狞笑。他一把从林辰手中夺过那尾仍在奋力挣扎、企图以最后生命昭示“鱼亦有尊严”的青鳞鱼,用一根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沾染着不明污迹的草绳,极为粗暴地穿过鱼鳃,继而在手中得意洋洋地晃荡着,鱼血与黏液滴了他满手,他却浑不在意。
“哼!林辰你个怪胎!算你还知道点好歹!” 王小胖用一种充斥着优越感的目光,轻蔑地扫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林辰,然后极为嚣张地说道,“记住!下次再抓到什么好东西,记得主动点给小爷我送过来!不然…哼哼!有你好果子吃!”
言罢,他便带着他那两位同样在一旁耀武扬威、狐假虎威的跟班,口中哼着不成调的、据说是从某个过路货郎处学来的鄙俗小曲儿,大摇大摆地、如同打了胜仗的公鸡般,趾高气扬地离去了。那背影,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令人升起从后方施以一记“千年杀”的冲动!
林辰默默凝视着他们三个那如同茅厕中蠕动的蛆虫般令人作呕的背影,直至他们彻底消逝在小径的尽头,被毒辣的日光与扭曲的空气所吞噬。
他这才缓缓蹲下身躯,注视着空空如也的双手以及地面上那几片散落的、在日光下闪烁着微弱青光的鱼鳞,眼神黯淡得如同即将燃尽的残烛,其中充斥着无尽的疲惫、愤怒、不甘、以及……对这个操蛋的世界和自身悲惨命运的深切绝望。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老子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如同念诵咒语般默念着这句话。这已不仅仅是自我慰藉,更像是一种在绝望中被催逼出的、浸染着血腥味的誓言。
不远处,几位正在溪畔用棒槌“啪啪”捶洗衣物的妇人,显然也目睹了方才那一场“弱肉强食”的经典剧目。她们停下了手中的劳作,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充满了恶意与愚昧的窃窃私语,声音虽轻,但在寂静的河滩上却显得格外清晰与刺耳:
“唉,你们说林辰这怪胎是不是天生就是个受气包啊?天天被王小胖那混小子欺负,连条鱼都保不住……”
“可怜什么!我看就是活该!谁让他脑门上长那个不吉利的鬼东西!一看就是个扫把星!跟他沾上边的人都要倒霉三天!说不定王小胖抢他的鱼,还是在帮他消灾呢!”(这想法简直清奇得让人想打人!)
“就是就是!我家隔壁老王家的那头老**前天生小猪难产死了,肯定就是因为前天下午老王不小心和林辰这怪胎对看了一眼!”
“还有啊!我跟你们说个更吓人的!我三姑妈的二表姐的婆家小叔子的邻居的远房亲戚说!他有一次大半夜起来上茅房,亲眼看到林辰这怪胎脑门上那个红印记,竟然…竟然在发绿光!就像是坟地里的鬼火一样!还一闪一闪的!吓得他当场就尿裤子了!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家!第二天就大病了一场!你们说!这不是妖怪是什么?!”
各式各样荒谬到突破认知、恶毒到令人作呕、愚昧到令人几欲原地崩裂的臆测与谣诼,如同无数柄淬了剧毒的、无形的冰冷利刃,一遍又一遍地、毫不留情地切割着少年那颗早已千疮百孔、鲜血淋漓的心脏。
林辰早已习于充耳不闻,不去辩驳,更不会回以詈骂。因为他深知,对于这些早已被愚昧与偏见蒙蔽了心智的人而言,任何解释皆是徒劳,甚至可能招致更为恶劣的攻击与更为荒诞的谣言。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将所有的苦楚、怒火与不甘,尽数深埋于心底,而后用更为厚重的冷漠与麻木,将自己层层包裹,仿佛化作一块无法击碎、无法伤害的……顽石。
他默然起身,面无表情,那双眼眸亦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他俯身拾起地上那个破旧不堪、散发着浓郁鱼腥味的竹编鱼篓,以及那根顶端已略显磨损、沾满了泥污与水草的削尖木棍,准备拖曳着沉重的、仿佛灌满了铅块的双腿,再度走向后山那片充满了未知**(以及更多失落)**的地域,去碰碰运气,看能否寻觅到几根足以勉强果腹的野菜,抑或……发现几个不知是哪个粗心鸟母遗落的鸟蛋。
然而,就在他那颗早已麻木的心灵,即将彻底沉入绝望的深渊,连最后一丝反抗的气力都将消散之际——
“轰隆——!!!!!!!!!!!!”
一声震天裂地般的巨响,仿佛天穹都要崩裂开来,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河滩上……骤然炸响!!!
紧接着,一股狂猛无匹、足以将百年古树连根拔起、将坚硬岩石吹散成齑粉的恐怖气浪,如同失控的洪荒巨兽,以一种毁天灭地的、无可抗御的威势,朝着他席卷而来!将地面上的沙砾、枯叶、乃至一些拳头大小的碎石,都如同弹丸般裹挟而起,狠狠地朝着林辰那瘦削的脊背……无情地砸去!
林辰被这突如其来、恍若末日降临般的恐怖剧变骇得魂飞魄散!他甚至未能发出一声惊呼,脑海中一片混沌,几乎完全是凭借着生物求存的本能,猛地向前一扑!将自己的身躯死死地抵压在冰冷坚硬的地面!双手紧紧护住了自己的头颅!企图以这种极端渺小(而可悲)的方式,来抵御那如同死神镰刀般呼啸而至的恐怖冲击波!
【地…地震了?!还是…火山爆发了?!不对!这感觉…更像是…被一百颗炸弹同时炸脸上了啊啊啊啊!!!】
剧烈的摇晃与震耳欲聋的轰鸣持续了足足有十几息的工夫,才如同退却的潮水般渐渐平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刺鼻的硝烟气息与某种不明物体烧灼后的焦糊味,还夹杂着令人欲呕的硫磺气味。
林辰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险些被震得移位!双耳嗡鸣不绝,万籁俱寂!眼前亦是一片模糊,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血色纱幔!他咳出几口带着铁锈味的津液,心有余悸地、颤颤巍巍地抬起那颗因剧烈震荡而略感眩晕的头颅,抖落满身的尘土与碎石,朝着方才巨响传来的方向,艰难地望去——
只见就在他先前捕鱼**(而后被抢掠)**的那片原本尚算平整的河滩之上,此刻赫然出现了一个直径足有七八丈宽、幽深黝黑不见其底、边缘处仍旧缭绕着缕缕青烟与诡异火星的……巨型焦黑坑洞!!!坑洞的边缘,散落着一些形态奇异、焦黑如炭、且仍在“滋滋”迸射着火星的……疑似某种飞行法器残骸的金属碎片?!
而在那个巨大无朋、仿佛能吞噬万物的焦黑坑洞的正中央……
一道人影,正以一种堪称标准、完美、且极度符合空气动力学原理**(倘若忽略其面部率先触地这一细节的话)**的“大雁平沙落地式”自由落体姿态,悄无声息地……匍匐在那儿……
更确切地说,是如同被某个巨力士倾尽全力、狠狠插入松软沙土中的一根胡萝卜,仅余半截身躯陷落在那个蒸腾着热气与焦糊味的坑底!一个身着缀满补丁、破洞处处的邋遢灰色道袍的……浑圆臀部!以及一只同样污迹斑斑、样式古旧、色泽暗红、分量十足的硕大酒葫芦!竟然还格外招摇地,如同打了胜仗的将军帅旗一般,高高翘立,在即将西沉的日光**(倘若此刻尚有日光的话)**映照下,微微晃动,散发出一股……嗯……异常浓郁、格外醇厚(或者说,令人当场便想演练一套醉拳)的……陈年佳酿的芬芳?!
林辰:“……”
林辰眨了眨因被浓烟熏呛而布满血丝的双眼,又使劲揉搓了几下,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因为方才的爆炸而产生了严重的臆想。
【我……是不是……因为太饿了所以出现幻觉了?】
【天上……掉下个……用脸刹车的……屁股朝天式……还自带酒香的……老爷爷?!】
【今天这下溪村的剧情展开…是不是有点…太刺激和…太乱来了?!】
一股极端荒诞、极端离奇、极端挑战人类常识与物理学法则的感受,如同最为狂暴的海啸,瞬间席卷并淹没了林辰那颗本就因饥饿、愤怒与绝望而变得有些脆弱和纷乱的小小心脏!让他一时间忘却了恐惧,忘却了饥饿,甚至忘却了自己方才仍在深思“人生何以如此不幸”这等高深莫测的哲学命题,只是目瞪口呆、口唇微张、如同一个刚出厂便系统崩溃的木偶一般,痴痴地凝望着那个在蒸腾着热气与焦糊味的深坑底部,纹丝不动地、仅露出一截被灰色道袍包裹的臀部和一只硕大酒葫芦的……疑似“天外来客”抑或“酒驾飞行器失事遇难者”的……神秘存在。
几只被方才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吓得魂飞魄散、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从藏匿处飞出的倒霉水鸟,此刻正盘旋在深坑上方,好奇地偏侧着它们那沾染了泥点的小脑袋,用一种“这是何种新品种的蕈类?抑或是哪个不开眼的家伙将废弃物丢弃到了我们家门口?”的眼神,困惑地打量着这前所未见的、充满了“行为艺术”意味的奇特景象。
整片河滩,在经历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之后,又陷入了一种格外诡异、格外尴尬、也格外……令人充满揣测(主要是想探究坑中那个臀部是否会稍作动弹)的……死一般的沉寂。
唯有那股浓得化不开的酒香,仍在空气中顽强地、执着地、仿佛在低声细语着什么一般,缓缓地弥漫、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