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秋天，不论是鞋底碾过落叶时发出的“沙沙”声，还是图书馆前的银杏抖落一地的碎金，亦或是风裹着桂花的甜香漫过校园。都是秋日光影里最鲜活的笔触。
站在活动楼下，抬头望去。三楼的窗户依旧半开着，姜小棠种的吊兰垂在窗沿。两周零三天，我再没踏过那扇挂着“万事屋”木牌的门。
轻轻推门，门楣上的风铃叮当作响，室内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混着旧书页的油墨味，一切都那么熟悉。她坐在靠窗的书桌前，指尖捏着一片银杏，正低头专注地往笔记本上贴。
“你可算回来了。”她抬头时，眼底漾开笑意，指了指桌角，“给你留的银杏书签，都快干透了。”桌子上摆着一个白瓷盘，里面铺着层层叠叠的落叶，红的枫、黄的杏、褐的槐，每片都压得平整，边缘还沾着细碎的金粉。
还记得初次见到姜小棠，就是在这间社团室。她就那样安静坐着翻书，指尖轻轻搭在纸页上，阳光落在她的侧脸，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利落的短发贴在耳畔，发尾带着点自然的弧度，衬得脖颈线条干净又清爽。皮肤白得像浸过月光，透着淡淡的通透感，五官精致立体。她总说自己从小就不算好看，五官偏英气，像个男孩子。可那一次见面，却像一束猝不及防的光，撞得人心猛地一跳，满脑子只剩“惊艳”二字。
我拉过椅子坐下，手指捏着银杏叶的根茎轻轻旋转，金黄的叶片在指尖转成小小的漩涡。
“怎么就你一个人？”
“社长和副社长去社联开会去了。”她低头把刚贴好的笔记本推过来，纸页间夹着的桂花瓣簌簌落了两片，“说是核对秋季活动的预算。”
我瞥见纸页上娟秀的字迹，喃喃道：“晚风吻尽荷花叶，任我醉倒在池边。五月天的《拥抱》。”
她眼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弯了弯嘴角，“是啊！”
“这两周我不在，社团里的事情多不多？”
“还行，都是些琐碎的小事。”她忽然看向我，目光柔和，却带着几分认真，“只是……我们都很担心你。包括社长，你别看她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其实比谁都担心，还特意交代我们不要去打扰你。”
我捏着银杏叶的手指微微收紧，“谢谢你们！”
这时候，门口又传来风铃清脆的响声，苏芊芊和夏沐橙推门进来，看到我时，脸上先是一愣，随即漾开释然的笑。
“你小子可算回来了！”夏沐橙快步走过来，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再不回来，我就要去你的教室门口堵你了。”
“让你们担心了，真抱歉。”
“回来就好！”苏芊芊递来一杯热水，玻璃杯壁上凝着细珠。
我握着温热的水杯，暖意瞬间驱散了掌心的寒冷。看着她们，忽然觉得这个初秋的凉意，好像被什么东西悄悄挡在了门外。
姜小棠合上了笔记本，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两下，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点：“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明明一整天都被厚厚的云层压着，连风都带着湿漉漉的凉意，没想到此时天边竟隐隐透出些暖意，落日躲在云层背后，把灰蒙的天染出一片淡淡的橘红。
姜小棠走在前面，绕到社团室一侧的露台， 她停下脚步，背对着我望向远处的操场。落日的余晖透过云层的缝隙漏下来，给她的短发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发尾那点自然的弧度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星期一那天上午，”她忽然开口，声音被风滤得有些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心尖，“那个女生来万事屋找过你。”
我的心猛地一紧，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指尖的暖意瞬间褪去，连呼吸都滞了半拍。“她说什么了吗？”我问，声音有些干涩，像被砂纸磨过。
“她让我跟你说一声对不起，说要食言了。”姜小棠缓缓转过身，落日的光晕落在她眼底，漾开一片复杂的神色，有惋惜，有不忍，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还说，谢谢你对她说的那些话，她会永远记得那一天。”
周围的一切忽然变得模糊起来，风里的桂花香、远处的喧闹声、被夕阳染成橘红的天空，此时都像是蒙了一层纱。恍惚间，天台的一幕幕又在眼前不断闪现。
“你还好吧，小宇？”姜小棠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她的目光落在我发白的指节上，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没……没事。”我摆了摆手。“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点了点头，转身想走，脚步有些发沉，像灌了铅。
姜小棠没再说话，只是站在原地， 晚风吹起她的短发，发梢扫滚她挺直的鼻梁。我走出几步，回头时，正看见落日最后一缕光落在她肩头，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句没说完的安慰。
万事屋的门口，苏芊芊和夏沐橙正凑在一起说着什么，看见我来，立刻招呼着迎上来。
“小棠呢？叫上她一起，咱们去外面吃饭，我请客！”夏沐橙拍着胸脯说道。
我挑眉：“中彩票了？还是被包养了？”
夏沐橙伸手就要打我，恰好姜小棠朝我们走来，我连忙躲到她身后。
“好啦橙子，别闹了。”苏芊芊笑着拉住她。
“社团经费下来了。正好小宇你今天回来了，咱们聚一聚。”苏芊芊解释道。
“听见没？公费聚餐！”夏沐橙立刻凑上来，胳膊一伸搭在我和姜晚柠的肩膀上，“校门口新开了一家川菜馆，听说味道不错，今天必须敞开了吃！。”
苏芊芊笑着摇摇头，指尖拢了拢耳后的碎发：“就你嘴馋！”
苏芊芊和夏沐橙挽着手走在前面，我和姜小棠跟着她们往楼下走。萧索的秋风裹着桂花香漫过来，混着夏沐橙叽叽喳喳的吐槽和苏芊芊温软的附和，竟少了几分寂寥，多了些暖融融的热闹。
我侧头看向身边的姜小棠，恰好她也抬眼望来。四目相对的瞬间，我们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这个秋天，有她们在，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