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废土村庄的生存法则

作者:超宇宙河童 更新时间:2025/12/6 17:47:30 字数:10098

救赎历434年1月20日

(1)

安珀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小心了。自从因为“一心向铁石堡冒进,忽略团队目标”被小队“请”出后,她就只敢绕开大路,从(她认为的)魔物都懒得光顾的荒原里迂回前进。但现实是,这片广阔的内陆中没有一处是安全的。

她一个狼狈的侧滚,原先站立的地面瞬间被几道粘稠惨白的蛛网覆盖。她甚至能闻到蛛网上传来的、腐蚀性的酸臭气味。

“该死!没完没了!”

追击她的是一只体型堪比马车的虚空编织者——一种形似巨蛛的魔物。一旦被它的缠住,不仅身体会被禁锢,连体内的圣光都会被迅速吸干。

安珀猛地转身,调动起龙心中独特的力量——地底始祖之龙余火产生的原初圣光!炽热的橙红色光辉在她掌心奔涌,相较于圣骑士传统的金色力量,这份光辉浸染了镶嵌着虚空的深沉。

“圣光冲击!”她大喝一声,将一团浓缩的原初圣光如投枪般射向蛛魔。

那团圣光穿过包裹着蛛魔的虚空雾,如同雨滴穿过水雾,不但没有被阻拦,反而长大了一小层。那团光球擦着蛛魔坚硬的甲壳边缘飞过,烫出一道灰色的灼痕,狠狠砸在后方的巨石上。

“轰——!”

巨石被炸得粉碎,烟尘弥漫。而蛛魔被爆炸的冲击波震得晕头转向,砂石飞扬,挡住了它的视线。失去方向的它立刻不知所措起来。

困住了!对大型魔物的标准思路,先用威力巨大的范围魔法制造条件,然后用精密魔法一击必杀!安珀条件反射般地摇动圣铃,一个橙红色的圆环伴着清脆的铃声在眼前浮现!

“圣枪——”

然而,咒文还未完整诵出,胸腔深处猛地传来一阵撕扯般的剧痛!仿佛有无形的手攥紧了她的龙心,胡乱拧动着力量的流向。眼前刚刚构筑清晰的魔法回路,像被泼了水的油画,瞬间模糊、扭曲、崩溃成一片难以辨认的光影。

“怎么回事……什么都看不清……“

轰!!!——

失控的法阵开始变得臃肿,迅速膨胀成一个巨大的光球,彻底爆发出来!气浪将在空中滑翔的安珀瞬间震飞,她被抛过眼前的小山头,恶狠狠地摔到另一侧的山坡。

“可恶……好疼……”

背部传来一阵刺痛,守书灵笔记上那行冷酷的文字闪过脑海:龙心破碎第三年,集中力将坠入谷底,任何精密魔法的尝试,都可能导向自爆。

“一点……也用不出来了吗?刚刚过了第三年而已……”

嗤——

还没等安珀回过神,尖锐的破空声自上而下袭来。巨大的阴影彻底吞噬了她头顶的光线。安珀甚至来不及翻身,那条如同攻城锤般的尖锐节肢已经轰然压下!

“呃啊——!”

后背狠狠砸进地面,剧烈的震荡让她几乎窒息。蛛魔口器几乎要贴到她的脸上了!那混合着腐烂与虚空气息的毒涎滴落,在她颈边的沙地上蚀出小坑。而另一只前肢已经高高扬起,对准了她的胸腔。

安珀的身体瞬间做出了反应!右手手肘猛地向内回收,小臂以她能爆发出的最快速度横架在额前之上,手背死死贴住前额。左臂则如同残破的盾牌,勉强护住心口和脖颈。

扛下来!必须扛下来!

砰!

随着甲壳被击碎的重响,节肢穿透了胸膛——但不是安珀的胸膛。

黏稠冰冷的液体,混杂着内脏的碎片,劈头盖脸地淋了安珀一身。压在她身上的恐怖重量骤然消失,那只高高扬起的尖锐节肢,无力地垂落下来,擦着她的手臂砸在地上。

安珀猛地睁开因恐惧而紧闭的双眼。

她看到,虚空编织者的身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她身上掀开,翻滚着撞向一侧的岩壁。而在她与蛛魔之间,站立着一个三十岁模样的男人。

安珀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他的右肩后方。一条与那头虚空编织者一模一样的、泛着幽紫光泽的尖锐节肢,正从从他的礼服背后缓缓缩回,悄无声息地没入他的体内。那节肢的尖端,还滴落着暗紫色的血液。

“哎呀呀,看来我今天的‘特别配送’服务,来得正是时候?”男人转过身,脸上挂着略显浮夸的担忧表情。

男人的体型修长匀称。拥有一头精心打理过的深棕色卷发。他面容英俊,带有一种倦怠而优雅的诗意,眼角有细微的笑纹。那身有些过于华丽的深红色天鹅绒礼服在荒野中很是扎眼,领口还别着一枚款式奇特的宝石胸针。

“既然气氛都到这了,女士不妨……到本人的酒馆坐一坐?”

(2)

“为什么……废土的中间会突然出现这种安全的村子!为什么……村庄的中央会有如此温暖的酒馆!”安珀流着泪,一边念着半通不通的赞美诗,一边把炖肉浓汤、烤得金黄的面包以及桌子上的一切吞入胃中。天知道她靠那些硬得能崩掉牙的军用干粮撑了多久。

村中心酒馆的喧闹和暖意,与外面废土的死寂完全是两个世界。刚刚进入这个叫“暮憩村”的地方时,安珀感到一阵不适。除了安详的氛围在被魔物蹂躏的废土中格外扎眼,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魔力气息。

那种感觉很淡,一般人恐怕都无法闻到,但安珀对此非常敏感——那种令人脊背发凉的压抑感,几乎与恐惧力场同构。但当她进入酒馆后,胃很快就从大脑手中夺取了身体的控制权。想让这位饥饿的旅行者保持警惕,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

酒馆那位身材微胖、面容和蔼的老板娘一边擦着杯子,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她,忍不住打趣道:“哎呀呀,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听说龙族一顿饭能吞下一整头牛,我先前还不信,现在看你这吃相,怕是传言不虚哦?”

“咳!咳咳!”安珀差点被一口肉噎住。

老板娘爽朗地笑起来:“不过,小姑娘,你怎么会跑到我们暮憩村这种偏僻地方来?还弄得这么狼狈?我倒是见过几支冒险者队伍来这边做生意,可像你这样……补给耗光、一个人从废土里冲进来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前队长的声音在安珀脑中响起。

“安珀……我们理解你的个人目标。但是想要去铁石堡,不是一股劲冲过去就可以的……很抱歉,小队认为你更适合单独行动……”

狼狈的安珀瞬间满脸通红,慌乱的想要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但就在此时,一个咏叹调般的声音传了过来。

“哎呀呀,真是失礼了。鄙人方才去换了身行头,竟让重要的贵宾在此独酌,实在是招待不周,罪过,罪过。”

安珀抬起头,刚才那个身着深红色天鹅绒礼服的男人正从后厨的帘子后踱步而出。他之前那件沾了蛛魔黏液的外套不见了,换上了一件同色系、但剪裁更为精致的马甲,他在安珀桌边停下,右手抚胸,微微欠身,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旧式贵族风格的见面礼。

“请允许鄙人正式自我介绍。罗伊·埃克曼,这家‘暮憩’酒馆微不足道的酒保,同时,也勉强算是本村兼职的魔法师。”他直起身,目光落在安珀脸上, “希望刚才在村外那点微不足道的小忙,没有惊扰到小姐您享用晚餐的雅兴。”

“刚、刚才……谢谢你救了我。”安珀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些,但眼底的好奇却掩藏不住,“那个……魔法,好厉害!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能那么完美模仿魔物形态的魔法!”

等等,“模仿”魔物?未等自己的话音落下,安珀的眼神猛地细微收缩了一下。真的是模仿吗?而且村子里那股若有若无的恐惧力场……

罗伊似乎没有察觉到安珀的异样,轻轻笑了起来,继续优雅地回答道,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不过是为了在危险的荒野中,能更好地与邻居们沟通罢了。”

“原来如此,还真是优雅的战斗方式。”安珀挂着一个礼貌地笑容,但指尖在桌下悄然勾勒出一个微不可查的法阵。

“圣光之痕:洞悉。”

一丝极细微的圣光感应如触须般悄然探向近在咫尺的罗伊。反馈回来的波动让安珀微微一怔——那圣光的纯度,竟然与她这个专业的圣骑士近乎相同。纯净而稳定,绝对是受过正统指引的智慧种族,而且是心性相当纯粹的那种。看来是自己多虑了,能在体内蕴藏如此纯净圣光的人,怎么可能是魔物?

她放下了警惕,将最后一块面包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含糊却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说你是魔法师……那,这地方总该有冒险者公会或者类似的地方吧?我得接点活,弄点像样的补给和路费。而且……”

她拍了拍自己腰侧空空如也的皮袋和磨损严重的护甲。被队伍“请”出来时,她只分到一点应急口粮,如今已消耗殆尽。身上这套见习骑士的制式铠甲,在刚才与虚空编织者的搏杀中又添了几道深痕,急需修补。

“要是弄不到更好的装备,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多远。”

罗伊闻言,笑容中带上了一丝戏谑。“冒险者协会?哦,我亲爱的小姐,您说的可是那种充斥夸张吹嘘声的吵闹地方?在暮憩村这么……精致而宁静的避风港,自然是——没有的。”

看着一脸困惑的安珀,老板娘笑了笑, “硬要说有,那也算有吧。不过跟外地来的冒险者队伍,恐怕不是一回事儿。”老板娘指了指酒店的公告栏,“大家有时候也会在这里写些委托,不过接的人嘛……“

她又指了指身旁的罗伊,“喏,咱们这儿的‘冒险者’,基本上就是罗伊先生一个人。大家早就不搞圣光祈祷那一套了,毕竟……”她压低了声音,“骑士团啊、圣光啊,也没见他们在我们被魔物潮逼得走投无路时来帮过忙。是罗伊先生来了之后,大家才总算能喘口气。”

“不不不,等一下?就靠罗伊先生一个人?” 安珀一脸震惊地追问道,手里的汤勺都差点掉进碗里,“老板娘,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就说村外面那些到处走的大蜘蛛……是怎么打退的?”

“亲爱的女士,暴力驱逐是最缺乏美感的解决方案。” 罗伊优雅地打了个响指,“在魔物看来,这个村子里面一个活物都没有——所有村民的魔力回路,都已经被我的结界伪装成了魔物的模样。”

“哈?模仿——魔力回路?这就是你的……魔法的原理???”

“正是如此。模仿,而非冲突。”

“不不不!这是哪门子魔法?”安珀把身子往前倾了倾,“这就是超能力吧!”

“哈哈哈哈,这位龙族姑娘可真是风趣,”罗伊突然发出一阵笑声,抬了抬礼貌致意。“能收到如此称赞,鄙人不甚荣幸。”

他到底是怎么把这句话理解成赞美的?安珀叹了口气。算了,这个世界奇怪的事情多了去了,当务之急赶紧去铁石堡,然后修复龙心,这个村子和这个古怪的魔法使,只是她路途中的一个插曲。

“好吧……多谢款待,很好吃。”安珀决定结束这场让她脑子有点过载的对话,她端起碗,将最后一点浓汤喝光。她在桌子上拍下几个银币,朝着酒馆前方的公告栏走去。

“就算是酒馆公告栏里的委托也没关系,只要能弄到补给就行……”安珀这样想着,但看到公告栏上的文字时,她不禁又抓狂了。

“帮铁匠搬运矿石”、“协助收获果园”、“寻找走失的家畜”、“清理堵塞的烟囱”……一张关于战斗的委托都没有。

看来——那套歪门邪道确实把村子保护得很好……安珀挠了挠头,继续在犄角旮旯里寻找着高价值的委托。

然后,她看到了公告栏边缘一张严重褪色、边角卷曲的羊皮纸。

“这个……难道说……!”

她回想起村中淡淡的恐惧力场,眼神骤然发亮。她 “唰”地一声将那张陈旧的羊皮纸从公告栏上揭了下来,紧紧攥在手中,然后猛地转过身看向罗伊。

“喂,罗伊先生,这个小镇的圣光教堂——废弃的也没关系,在哪里?“

“嗯?教堂啊,就在村东侧。“罗伊稍微愣了一下。“您要去哪里做什么?”

安珀没有答话,一边胡乱地将委托单塞进怀里,一边朝着废弃教堂拔腿就跑。

“等、等等,安珀小姐!”罗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旧教堂那边年久失修,情况复杂,不如从长计议……”

“听我的就好!让你看看,正牌冒险者的真正实力!”

(3)

第二日晚上,废弃教堂

“圣光之痕:洞悉!最大展开!”

橙红色的辉光自她掌心流淌而出,沉静、迅捷地漫过地板缝隙,流向教堂的每个角落,继而穿透石壁,向整个暮憩村蔓延。残存于此地的微弱神圣气息被引动,成为她感知的支点,让这探查的涟漪轻易覆盖了大半个村庄。

维持着法术,她侧头,目光再次掠过摊在身旁的陈旧羊皮纸。月光照亮了上面潦草却刺目的字句:

【老旧委托:调查村庄地下魔力矿脉异常】

【现象描述:近期,村民经常陷入冗长噩梦,次日出现严重头痛、恶心、呕吐等症状,无法劳作。怀疑与村庄下方可能存在的魔力矿脉受到干扰或本身特性有关。】

【赏金:废弃教堂储藏室的武器与财宝】

“噩梦、头痛、魔力衰减……” 她低声复述,嘴角抿出一个高傲的微笑。

根本不是什么“矿脉异常”。

太典型了——长期被吸取魔力后,精神被侵蚀和魔力透支的症状。村民们的倦容,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令人脊背发凉的“感觉”,此刻全部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清晰的结论:有东西在持续地、隐蔽地吸食这个村庄。

罗伊的结界或许能躲过野蛮魔物的捕食,却完全无法骗过以寄生获取魔力的高等魔物。他肯定是没发现那个家伙——或者以他的半吊子魔法,根本就管不了。

“看来,你那套‘优雅’的把戏,漏洞比想象中大啊,魔法师先生。”安珀眼底闪过锐利的光。报酬很诱人,但此刻驱动她的,更多是发现隐患后本能般的职责感。龙心的事急,但放任一个啃食村民的“东西”潜伏在侧,她作为圣骑士,无法转身离开。

她收敛心神,将全部注意力投注于维持并解析“洞悉”反馈的波动。夜色渐深,万籁俱寂,唯有她平稳悠长的呼吸声。时间一点点流逝,仿佛与石雕融为一体。

忽然——

她紧闭的眼睑猛地一颤,倏然睁开!

“找到了!”

那股阴冷粘稠、带着鲜明恐惧特质的魔力波动,赫然出现在村庄的中心区域,并且正以惊人的速度穿透建筑物的阻隔,在村中游荡着寻找猎物!

它就在村里!正在移动!安珀如猎豹般弹起,瞬间冲出破损的彩窗,身影没入昏暗的街道,朝着魔力波动的轨迹全速追去。

那股阴冷的波动最终消失在了一间农舍里。安珀一手猛地推开并未锁死的窗户,另一手在窗台一撑,整个人便利落地翻身跃入屋内!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她看清了屋内的景象——

一个半透明、轮廓不断扭曲涨缩的幽灵状魔物,正悬浮在床铺上方。它那由阴影构成的枯枝般的爪子,正死死按在熟睡的农舍主人额头上。丝缕般的淡蓝色光辉,正从农夫的口鼻和额头被缓缓抽出,流入魔物的爪心。而睡梦中的农夫,脸色惨白,大汗淋漓,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喉咙里发出模糊而痛苦的呜咽,四肢不时剧烈地抽动一下,仿佛正在遭受最可怕的酷刑。

“找到你了……吸食噩梦的寄生虫!”

页锤已然悄无声息地握在手中,锤头上开始流淌出温暖而危险的圣光。安珀怒吼一声,径直锤向幽灵的核心。那幽灵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嘶鸣,猛地收回爪子,身形如烟般散开,轻松躲过了攻击。

“混蛋,有本事出来打!”安珀挥舞着页锤,却被悬浮在空中的幽灵轻松躲开。它利用家具和房间结构作为掩护,不断施展精神冲击干扰安珀,同时始终不离男主人左右,显然是想拿平民当盾牌。

“可恶,要想不误伤到平民的话……“

安珀下意识地抽出圣铃,开始瞄准幽灵吟唱圣枪术的咒文。只有这样的精确指向魔法,才能够绕开屋主人打中幽灵。然而,当她看到空中浮现的法阵开始渐渐扭曲变形,一阵恐惧感突然爬上她的背脊。

“不对,龙心!”

为时已晚,失控的白光伴随着巨响猛然炸开!不仅没能命中灵活的幽灵,反而将承重的墙壁和房梁炸得粉碎,屋顶瞬间坍塌下来!

“不好!”安珀第一时间扑向床上的男主人,用身体和龙族的力量硬生生扛住了砸落的碎石瓦砾。当她灰头土脸地从废墟中挣扎出来时,幽灵早就嬉笑着逃出了村外。

第二天。

在村民混杂着感激和无奈的目光的注视下,安珀灰头土脸地帮忙清理那间被她自己炸毁的房屋废墟。她正笨拙地试图将一根巨大的断梁挪开,昂贵的圣骑士铠甲上沾满了泥灰。就在此时,一个带着几分戏谑的熟悉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哎呀呀,看来我们充满活力的圣骑士小姐,昨晚是打算用最直接的方式,为村民们扩建卧室呢?这份热情着实令人感动,虽然手法……略显豪放了些。”

安珀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转身看向罗伊辩解道:“少、少说风凉话!至少……至少我查明了真相!根本不是什么矿脉异常,就是有魔物在作祟!是那只幽灵在吸食村民的噩梦和魔力!”

“哦?是吗?”罗伊微微挑眉,缓步走近,靴子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碎木屑,“那么,那只证明了您理论的魔物,已经被净化了吗?还是说安珀小姐为了避免伤亡,只能放任它今晚前往另一家村民捕食了呢?”

“呜嗯——”安珀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气鼓鼓地瞪着他。

但她很快又重新抬起头,“可是……你这家伙,虽然魔法路子怪得要死,但好歹也是个魔法师吧?像奥术飞弹那种……基础的指向性魔法,你总会用的吧?能打中就行!”

罗伊优雅地摊开手掌,无声无息地凝聚出三颗缓缓旋转的奥术能量球。“如您所见,这种微不足道的小把戏,鄙人略通一二。”

安珀眼睛一亮。“那……那你帮我!我负责侦察,你来找机会解决它!委托奖励分你一半!”

(4)

夜幕再次笼罩暮憩村,废弃教堂的残破拱顶下。

安珀背靠着一截倾倒的石柱,坐在自己展开的、微光流转的“洞悉”法阵中央。她有些烦躁地用手指划拉着摊在膝上那本厚重圣典的书页边缘。罗伊则与她隔着一段距离,斜倚在对面阴影浓郁的窗框边。

漫长的等待让双方都有些疲倦,安珀不禁开口打破了沉默。

“唉,这地方信仰几乎枯竭了,”安珀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带起轻微的回响。“圣光稀薄得可怜,难怪会被那种东西钻了空子。”

“说起这个,”罗伊的声音从阴影中平稳地传来,“我亲爱的安珀小姐,您似乎对净化魔物这项事业,怀抱着一股……远超寻常的执着与热忱?”

“哈?”安珀终于从圣典上抬起眼,瞥向他,“它们会吃人的啊。只有把魔物清理干净,城镇和村庄才能安全,这不是常识吗?”

“哦?仅仅是为了……‘安全’?”罗伊的语调微微上扬, “但据我所知,如今大陆上绝大部分区域的魔物,早已无法对成建制的智慧种族聚落构成真正威胁。像暮憩村这样的边境之地,毕竟是少数。”

安珀翻书的手指稍微停顿了一下,这确实是个事实。

“可是,魔物体内的原生符文,净化后可以转化成我们使用的魔法。“安珀很快再次开口。“符文是文明进步的根基。每一枚被成功转化的符文,都意味着我们离那个被黑暗和恐惧笼罩的时代,更远了一步。”

“进步……”罗伊轻轻重复着这个词,“很崇高的理想。只是不知安珀小姐是否想过,有时过于激进的‘进步’,反而会招致更大的混乱?圣骑士团深入巢穴,惊醒了本可相安无事的古老存在,最终引来的灾祸,远比他们收获的要多得多。”

安珀沉默了。这段历史直到现在还是争议纷纷,她也没有一个特别坚定的答案。她啪地一声合上了手中的圣典,金属包角撞在石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但是,即便如此。“安珀站了起来,语气严肃了不少。“我也有必须前进的理由。这是我作为圣骑士许下的誓言。”

“哦?愿闻其详。”罗伊的声音里充满了好奇。

“我要去审判之峰。”

安珀顿了顿,似乎在咀嚼这个名字承载的重量。

“牧师们说,那是大陆的尽头,规则的源头,创世之力沉眠之地。抵达那里,或许就能……触及世界运行的真理,理解万物为何诞生、又将归于何处。”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圣典冰凉的封面,“只有理解了必然,才能获得自由。因为那是……一切的答案。为了这个答案,我需要力量,需要前进,需要扫清一切障碍——包括那些挡在路上的魔物。”

教堂内陷入了更深的寂静。罗伊许久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中惯常的戏谑或倦怠也减少了几分。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很伟大的梦想,安珀小姐。但审判之峰……那只是个流传在史诗与祷言中的名字。从未有人真正抵达,也无人能证实那上面究竟有什么。如果……仅仅是如果,传说是错的,如果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荒芜,或者等待您的并非您所期望的‘答案’,而是更深的虚无呢?”

“你好烦啊。”安珀把两手插在胸前,言语里带上了些不快。“我说你啊,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让我猜猜,你不会是见到了那些模仿活物,甚至人类的魔物,然后产生了同情心吧?”

“这……有什么问题吗?”罗伊没有回答,而是把话题引向了更大的层面。

“当然!”安珀斩钉截铁地回答。“不管模仿得再怎么像人,说到底魔物本质就是一团失控的魔力,偶然吸附了原始符文形成的灾害性存在。同情它们,就像同情一场山火或一次瘟疫,毫无意义。我们冒险者的职责,就是处理这些自然灾害,仅此而已。”

罗伊的脸色骤然变得阴沉了几分。但他最终没有再反驳,只是轻叹了一声。

“原来如此,那就让我们聚焦当下的事务,等待那个魔物降临吧……“

然而,一夜无事。

接下来的几个夜晚,安珀和罗伊都守在废弃教堂,严阵以待。然而,那个狡猾的幽灵仿佛彻底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显露出一丝痕迹。村庄恢复了宁静,再也没有村民报告噩梦相关的问题。

但这种平静反而让安珀更加不安。她加强了洞悉的探查频率和范围,几乎不眠不休,橙红色的波纹夜以继日地扫过村庄的每一个角落,却始终一无所获。

到了第六天凌晨,连续熬夜的疲惫感终于爬上了罗伊的脸。他靠在教堂残破的墙壁上,那张总是带着倦怠优雅的脸上,第一次明显露出了体力不支的苍白。即使他努力维持着挺直的站姿,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和眼底无法掩饰的青色,都暴露了他的极限。

“喂,罗伊。”安珀收起探查法阵,走到他面前。圣骑士的尊严让她再也看不下去伙伴逞强的样子了。“你真的没问题吗?”

罗伊抬起眼,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哦?我亲爱的搭档这是在关心我吗?真是令人……”

“才没有。”安珀打断他,“不过你现在的状态,别说用魔法,连站着都费劲。在这里也是拖后腿。我以圣骑士的名义命令你,回去休息。”

她双手叉腰,摆出领导者的派头,虽然身高比对方低了两个头,但气势十足。

罗伊看着她,沉默了几秒,最终轻轻叹了口气:“……好吧。看来鄙人这具凡人之躯,确实无法与龙族的精力相提并论。” 他没有再坚持,微微欠身,“那么,今晚就辛苦安珀小姐独自值守了。万事小心。”

他转身离开教堂,脚步比平时虚浮了许多,红色的礼服下摆在朦胧的晨雾中显得有些单薄。

安珀目送他消失在街道尽头,才松了口气,揉了揉自己同样酸胀的额角。她也累,但龙族强悍的体质让她还能支撑。她重新坐回原地,打算抓紧天亮前的时间稍作休息。

然而,就在罗伊离开后不到半个小时——当东方的天空刚刚泛起一丝灰白,村庄还沉浸在最深沉的睡梦中时——安珀一直维持的探查法阵,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异样感!

恐惧力场来了!速度之快,目标之明确,直指屋内熟睡的一家人!

“果然……在等他离开!” 安珀瞬间弹起,睡意全无。“可恶!它肯定是知道罗伊的魔法是最大的威胁,所以在刻意躲避!”

没有丝毫犹豫,她抓起页锤,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冲出教堂废墟,朝着波动源头疾驰!但当她撞开那户人家的房门时,幽灵已经缠绕上了男主人,淡蓝色的光丝正从对方痛苦扭曲的脸上被抽出。看到安珀闯入,幽灵发出一阵嘲弄的嘶鸣,立刻放弃了吸取,身形如烟般散开,利用家具和房间结构灵活躲避。

安珀怒吼着挥锤冲上,但情况和上次如出一辙。幽灵根本不与她正面交锋,只是不断施展精神冲击干扰她,同时始终贴近昏迷的村民,让安珀投鼠忌器。她几次试图预判幽灵的轨迹,用圣光进行范围压制,但失控的龙心让她的圣光要么威力不足,要么再次失控爆开,险些伤及无辜。

最终,幽灵在戏耍了安珀近十分钟后,才心满意足般地化作一道淡影,从窗户的缝隙溜走。安珀喘着粗气,站在一片狼藉的屋子里,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力量,她有不输于任何圣骑士的爆发力。

勇气,她从不畏惧正面战斗。

甚至洞察力,她也凭借洞悉找到了敌人。

但此刻,她面对的是一个不与她硬碰硬、智商极高、并且完全针对她弱点的对手。

僵局。彻头彻尾的僵局。

(6)

几天后的半夜。

罗伊在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感中惊醒。

阁楼房间一片漆黑,窗外月色正浓。连续几晚的熬夜值守榨干了他的精力。此刻将他从睡梦中拽出来的,正是一种空洞的、烧灼般的饥饿感。

他轻手轻脚地爬下床,没有点灯,借着月光摸索着走下吱呀作响的木楼梯。酒馆大堂里一片死寂,他走到柜台后,给自己切了一片冷掉的面包,又倒了一杯清水。冰冷的食物和液体滑过喉咙,暂时掩盖了那阵饥饿,但另一种更深层的不安却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

他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这几天的事情。那个叫安珀的龙裔圣骑士,莽撞、固执。她喊着什么圣骑士的责任,执拗地和那个老旧委托较劲,搅乱了这里维持已久的、脆弱的平衡。上次碰壁之后,她就天天泡在废弃教堂的图书室里面,研究着自己对抗幽灵的方法。

“估计……又会像以前那些外来者一样吧。”罗伊靠在冰冷的柜台上,望着窗外沉静的夜色,无声地扯了扯嘴角。“碰壁,受挫,然后意识到这里的问题不是光靠挥剑就能解决的,最后黯然离开。”

想到这里,他心里那点不安似乎平息了一些。对,就是这样。这个村子有它自己的生存法则,不需要外来的英雄。他,罗伊·埃克曼,才是这里独一无二的守护者。等安珀意识到她的方法行不通,自然就会放弃。一切都会回归正常。

这样就好。

然而,就在这个念头落下的瞬间,一股被窥视的感觉轻轻拂过他的后颈。

是错觉吗?

他缓缓转过身,锐利的目光扫过空旷的大堂。月光照亮了一半的空间,另一半沉浸在浓重的阴影里。桌椅静静地摆放在原地,没有任何异样。

“反正……我不会被魔物盯上。”罗伊嘟囔了一句。也许是这几天和那个时刻保持警惕的圣骑士待在一起太久了,连他自己也变得神经质了。

他摇了摇头,像往常一样打开了大门。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但他实在是太饿了。他需要食物。

在酒店的门前,他习惯性开始调动力量,身体表面如水银般开始流动、变形,轮廓向着那只他模仿了无数次、用以伪装和探查的形态转变。这是他在夜间独自行动时的本能,用这个形态更方便在阴影中穿行而不引人注意。

这个形态的外表是一只幽灵。

浑身由半透明的魔力组成,带着枯枝状的爪子,未受过魔法训练的人几乎难以察觉。

“嗡——!”

然而,就在他的形态转变到一半,介于人形与幽灵之间的模糊状态时,一道耀眼夺目的金色光芒毫无征兆地从他脚下亮起!光芒瞬间交织、攀升,形成一个由纯粹圣光构成的、坚固的牢笼,将他完全笼罩在内!圣光灼烧着半流质的躯体,发出“嗤嗤”的轻响,带来一阵剧烈的痛楚!

变形过程被强行中断!罗伊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扭曲了一下。他惊骇地抬头——

只见酒馆斜对面的屋顶上,月光勾勒出一个娇小却挺拔的身影。安珀站在那里,手中的页锤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在夜色中亮得惊人的眼睛,正冰冷地俯视着他。

她的声音清晰地穿透寂静的夜空,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可以请你解释一下吗,罗伊先生?”

“为什么我每次观察到那个恐惧力场出现,都是在此地——村中央的这间酒馆?”

“为什么只要你在我身边,那个魔物就不会半夜出来摄食?”

“为什么你在村子中布下的结界,让我嗅到一丝淡淡的恐惧力场?”

安珀从屋顶上跳下,稳稳地落在了酒馆前广场的中央。

“以及——现在的你,因为长期守夜而无法补充魔力的你,准备去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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