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兮在宗门内如众星捧月,但这片璀璨星光之下,并非没有一丝阴翳。如同再完美的冰晶,也可能映照出周遭的暗影。
王朝的七公主,唐玄素,便是那抹不甚和谐的影子。
她踏入青云宗不过半年,身份尊贵,天赋亦是上佳——身具变异的“玄霜冰灵根”,虽不及五行天灵根那般逆天,却也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她容颜昳丽,自带一股皇家贵胄的矜贵与傲气,甫一入宗,便吸引了无数目光,很快成为内门新秀中的焦点。
然而,这份光芒,在沈晏兮面前,却总显得有些……黯淡。
唐玄素无法理解。
论身份,她是王朝金枝玉叶,沈晏兮不过是个来历不明、被寒长老捡回来的孤女。
论天赋,她玄霜冰灵根亦是顶尖,五行天灵根虽强,但沈晏兮年纪尚小,修为并未拉开绝对差距。
论容貌,她自认不输于人。
论努力,她同样刻苦修行,力求在宗门大比上崭露头角,为皇室争光。
可为何?为何所有人的目光,仿佛都只聚焦在沈晏兮一人身上?
长老们对她青眼有加,破例优待,连最古板的守阁长老都对她和颜悦色,资源倾斜得毫不掩饰。那些弟子们更是可笑,一个个围着沈晏兮打转,仿佛她是天上的明月,而其他人只是地上的尘埃。就连她费心结交的几位出身不俗的同门,言语间也总是不经意流露出对沈晏兮的推崇与好奇。
这一切,让习惯了众星捧月、习惯了掌控一切的唐玄素,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憋屈与失衡。她并非天生恶毒,只是那份属于天之骄女的骄傲,在沈晏兮无形的“团宠”光环下,被刺得隐隐作痛,滋生出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不甘与敌意。
沈晏兮从守阁长老处破例借走《地脉引气初探》后不久
唐玄素正带着两名与她交好、同样出身不俗的内门女弟子,准备前往藏经阁查阅一门高阶冰系术法。她们步履从容,姿态优雅,谈笑间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矜持。
刚转过回廊,便远远看见沈晏兮的身影从藏经阁门口走出。少女手中捧着几枚古朴玉简,银发在微风中轻轻拂动,侧脸沉静,步履不急不徐。
“呵,又是她。”唐玄素身边一位鹅黄衣衫的少女撇了撇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附近几人听见,“守阁长老那老古板,上次我想借阅《寒魄真解》副本,磨了半天嘴皮子,还搬出家中长辈才勉强答应。她倒好,刚才我可是瞧见了,守阁长老亲自把她送出来,那脸色,和蔼得我都快不认识了!”
另一位蓝衣少女接口,语气带着点酸溜溜的羡慕:“谁让人家是五行天灵根呢?寒长老的心尖尖,宗门未来的希望,自然处处都是特权。”
唐玄素没有说话,只是停下了脚步。她紫罗兰色的眼眸(设定皇室特征,可与师尊区分)静静地看着沈晏兮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那目光里,有审视,有比较,有属于天才的傲然,也有一丝被忽视、被比下去的不快。她清晰地看到守阁长老在沈晏兮离开后,脸上那抹尚未完全褪去的温和赞许——那是对她从未有过的态度。
“特权?”唐玄素终于开口,声音清冷悦耳,如同冰玉相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五行天灵根是天赋,但天赋不等于实力,更不等于……品性。” 她的话语点到即止,却巧妙地引导着身边人的想法。
“公主说的是!”鹅黄衣衫的少女立刻附和,“我看她就是仗着寒长老宠爱,装得一副清冷孤高的模样,实则心机深沉,才哄得所有人都围着她转!你看那些男弟子,眼珠子都快粘她身上了!”
蓝衣少女也点头:“就是,整天‘师尊尊’叫得那么亲热……哼。”
唐玄素听着同伴的议论,目光依旧追随着沈晏兮消失在花架后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她没有附和那些刻薄的话语,但也没有制止。心中那股因沈晏兮的存在而产生的无形压力和不平感,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就在这时,沈晏兮的身影又在花架另一端出现,似乎是被几个等候的弟子拦下,送上了那个装着寒玉髓的玉盒。看着那几个弟子脸上毫不掩饰的激动和仰慕,看着沈晏兮有些困惑却依旧礼貌收下的侧影,唐玄素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紧。
她移开目光,不再看那“众星捧月”的一幕,转向藏经阁的方向,语气恢复了平日的矜持与淡然:“走吧,莫要让他人扰了我们的正事。实力,终究是要靠自己在擂台上证明的。” 她的话语带着皇室公主的骄傲与自信,仿佛在宣告着什么。
她率先迈步,姿态依旧优雅高贵,但那挺直的背脊,却似乎比平时更加紧绷了几分。一种无声的竞争意识,在她与那抹月白身影之间悄然形成。宗门大比,对她而言,已不仅仅是一场考核,更是一个证明自己、压下那抹让她心绪难平之“光”的舞台。
然而,此时的唐玄素并未意识到,她眼中那个“装模作样”、“心机深沉”的沈晏兮,日后会以一种怎样纯粹而坚韧的姿态,打破她的所有偏见,甚至……照亮她心中某个被骄傲冰封的角落。此刻的敌意与不甘,不过是未来一场深刻羁绊的、略显冰冷的序幕。
沈晏兮那惊心动魄的美貌与日益显露的天赋,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青云宗年轻一代弟子中激起的涟漪,远不止是善意的仰慕与支持。那清冷如月、魅惑天成的气质,对许多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而言,是难以抗拒的诱惑。宗门大比在即,这份因她而起的躁动,也悄然被有心人利用。
相较于男弟子们相对含蓄的送礼和助威,一些心思更为细腻热烈的女弟子,对沈晏兮的迷恋则更为直接和……棘手。
藏经阁外的花架下,沈晏兮刚收下那盒寒玉髓离开不久,两名原本躲在暗处的内门女弟子就红着脸走了出来,眼神还追随着那抹月白身影消失的方向。
“你看到了吗?师姐刚才收下玉盒时,手指好白好细……”
“她微微歪头的样子……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比画里的仙子还好看千百倍!”
“你说,我们绣的那条‘冰莲映月’的帕子,师姐会不会喜欢?”
“肯定喜欢!那可是我们用了最好的冰蚕丝,熬了好几个晚上……”
这种近乎痴迷的倾慕,有时甚至会引发小范围的冲突。比如在膳堂,曾有两拨女弟子因为争抢离沈晏兮惯常坐的位置更近的桌子而险些动手。又比如在传功坪,若有女弟子“不小心”靠沈晏兮太近,立刻会引来旁边数道不满甚至隐含警告的目光。沈晏兮本人对此迟钝得近乎麻木,只觉得大家似乎都爱挤在她附近,让她练功时有点施展不开,却完全不解其中旖旎情思。
在这片因沈晏兮而起的、混杂着仰慕、竞争与微妙嫉妒的暗流中,一个身影带着阴冷算计的目光,悄然锁定了她。
许青松,戒律堂执事弟子之一,筑基后期修为。他面容称得上英俊,但眉眼间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鸷和刻薄,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撇着,看人时目光如同毒蛇般审视,带着居高临下的评判。他出身于依附青云宗的一个中等修仙家族,天赋尚可,靠着家族打点和在戒律堂的钻营,在普通弟子中也算有些地位。然而,他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最是见不得他人风光,尤其憎恨那些天赋远超于他、又备受瞩目之人。
沈晏兮,无疑完美符合了他憎恨的所有条件:绝顶的天赋(五行天灵根)、惊人的美貌、顶级的靠山(寒望舒)、以及全宗上下的偏爱!这每一项,都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那被嫉妒扭曲的心里。他觊觎沈晏兮的美色,更嫉恨她所拥有的一切。在他看来,沈晏兮不过是仗着皮囊和运气,才爬到了今天的位置。
宗门大比,被他视为一个绝佳的“机会”。
沈晏兮盘膝坐于一片凝露草旁,闭目凝神。她努力回忆着青木婆婆指尖那抹盎然的生机,尝试沟通体内沉寂的木灵根。空气中稀薄的草木灵气被她小心翼翼地牵引,在她周身形成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翠绿色光晕。她身下的凝露草仿佛受到了某种滋养,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青翠欲滴,甚至顶端渗出了晶莹的露珠。
就在她心神沉浸,努力捕捉那一丝生发之意时,一个冰冷刻薄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此地的宁静:
“沈师妹,好雅兴啊。”
沈晏兮蓦然睁开眼,眸中冰蓝之色一闪而逝,周身淡淡的绿意瞬间消散。她抬头,只见许青松不知何时已站在药圃边缘,双手抱胸,嘴角噙着一抹令人不适的假笑,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同样穿着戒律堂服饰的弟子,表情严肃,眼神却带着一丝看戏的意味。
“许师兄。”沈晏兮站起身,神情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微微颔首。她对戒律堂的人并无好感,但也维持着基本的礼节。
许青松的目光贪婪地在沈晏兮清冷绝伦的脸庞和纤细的身姿上扫过,尤其在看到她因被打断而微微蹙起的秀眉时,心中更是升起一股扭曲的快意。他踱步上前,靴子故意踩在几株凝露草上,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沈师妹在此引动木灵之气,感悟自然,本是好事。”许青松的声音拖长了调子,带着虚伪的关切,“不过……师妹可知,宗门药圃,尤其是这低阶药圃,是严禁弟子私自引动灵力进行催生或干扰的?”
他指了指沈晏兮脚边那几株明显比其他地方青翠许多、还挂着露珠的凝露草,语气陡然转厉:“师妹五行天灵根,灵力精纯强大,即便只是微末气息,对这些低阶灵植而言也是难以承受的‘拔苗助长’!你看这几株,看似生机旺盛,实则本源已被透支,不出三日必会枯萎!这难道不是破坏宗门公共资源?”
他身后的戒律堂弟子立刻附和:
“许师兄说得对!药圃有药圃的规矩!”
“这凝露草虽是低阶,但也是宗门财产,如此损耗,沈师妹怕是要给个说法!”
沈晏兮眉头蹙得更紧。她确实感觉到了刚才引气时,这几株草的生命力被自己无意识地牵引得过于活跃,但她并非故意催生,更没想到后果会如此严重。许青松的指控,看似有理有据,实则充满了恶意和夸大其词。
“许师兄,弟子并非故意催生,只是感悟木灵生发之道,气息牵引之下……” 沈晏兮试图解释。
“感悟?”许青松嗤笑一声,打断她的话,眼神更加阴冷,“沈师妹,谁不知道你为了宗门大比,正在四处‘感悟’五行之力?急于求成,不顾宗门规矩,扰乱药圃灵气平衡,造成灵植损失!这罪名,可不小啊!” 他刻意强调了“急于求成”和“不顾规矩”,字字诛心,试图将沈晏兮的努力歪曲成浮躁与违规。
他上前一步,带着压迫感,声音压低,却充满了威胁:“念在师妹初犯,又是为宗门大比准备,师兄我或许可以网开一面,不上报戒律堂长老……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粘腻而充满暗示,在沈晏兮身上逡巡,“师妹总得拿出点诚意,让师兄回去也好对下面的人有个交代,比如……私下里向师兄好好‘解释’一下你感悟的心得?或者……请师兄我‘指点’一二?”
他身后的两名弟子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显然对许青松这套敲诈勒索的把戏习以为常。
沈晏兮冰蓝色的眼眸彻底冷了下来。她听懂了许青松话语中那令人作呕的暗示。一股寒意自她心底升起,并非恐惧,而是纯粹的厌恶与愤怒。她身侧的凝露草,仿佛也感受到了她情绪的变化,那过盛的青翠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褪去,叶片边缘甚至微微泛黄!
许青松看着那几株瞬间“打回原形”甚至更显萎靡的草,脸上的假笑僵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惊疑。这丫头对灵力的控制……似乎比想象中更不稳定?但这更给了他借口。
“看!证据确凿!灵力失控,反噬灵植!”许青松指着那几株草,声音拔高,带着抓到把柄的得意,“沈晏兮!你还有什么话说?跟我们去戒律堂走一趟吧!” 说着,他竟直接伸手,带着灵力,就要去扣沈晏兮的手腕!
就在许青松的手即将触碰到沈晏兮那纤细手腕的瞬间——
一股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极寒威压,如同无形的冰山,轰然降临!整个药圃的温度骤降至冰点,地面瞬间凝结出白霜。许青松伸出的手如同被无形的寒铁锁链死死捆住,僵在半空,动弹不得!他身后的两名戒律堂弟子更是脸色煞白,如同被冻僵的鹌鹑,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
一个清冷如冰泉、却蕴含着焚天之怒的声音,仿佛直接在三人灵魂深处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本座的弟子,何时轮到尔等宵小置喙?”
寒望舒的身影,如同月华凝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沈晏兮身前。紫罗兰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元婴威压,那双深邃的紫眸如同万载寒冰,冷冷地扫过许青松三人,目光所及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
许青松脸上的得意和阴狠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取代,豆大的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在那恐怖的威压下,他连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惊恐万分地看着那如同神祇降临般的紫发身影。
寒望舒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们一眼,只是转身,冰冷的威压骤然收敛,看向沈晏兮的目光瞬间化为令人心颤的温柔与关切:“晏兮,可受惊了?”
沈晏兮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高挑身影,感受着那熟悉的冷香和强大的安全感,心中的厌恶与愤怒如同冰雪消融。她轻轻摇了摇头,冰蓝色的眼眸清澈依旧:“师尊尊,我没事。”
寒望舒微微颔首,再转向许青松三人时,眼神已是一片漠然,仿佛在看三只蝼蚁:“滚。”
一个简单的字,却如同赦令。禁锢三人的恐怖压力骤然消失。许青松如蒙大赦,连同两个抖如筛糠的同伴,连滚爬爬,头也不敢回地仓皇逃离,背影狼狈不堪,哪还有半分之前的嚣张气焰。
药圃恢复了寂静,只余下寒霜覆盖的地面和那几株彻底枯萎的凝露草。
寒望舒牵起沈晏兮微凉的手,温声道:“走吧,回漱玉轩。此地……污浊。”
沈晏兮乖巧地点头,任由师尊牵着离开。她回头瞥了一眼许青松逃离的方向,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一片平静,并无多少波澜,仿佛刚才的闹剧不过是拂过冰面的一缕微风。然而,许青松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和临走前那怨毒不甘的一瞥,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中留下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
大比之路,看来并非只有明面上的对手。暗处的毒蛇,已然露出了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