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冰境的寒风似乎都因大比的落幕而柔和了几分。漱玉轩内，沈晏兮左腿的伤口在顶级灵药和寒望舒不惜耗费本源的温养下，已结了一层淡粉色的新痂，行动间虽仍有细微凝滞，但已无大碍。只是小脸依旧没什么血色，眉宇间积压的疲惫如同化不开的薄霜。
“晏兮，”寒望舒放下手中的玉简，紫罗兰色的眼眸落在正对着窗外冰峰出神的徒弟身上。那背影单薄而安静，仿佛与窗外亘古的寒冰融为一体。“大比已毕，弦不可久绷。随师尊出去走走可好？”
沈晏兮回神，冰蓝色的眸子带着一丝惯性的清冷和茫然：“出去？师尊尊想去哪里？弟子去藏书阁借阅《五行轮转初解》亦可……”
寒望舒无奈地轻叹一声，走到她身边，指尖带着微凉，轻轻点了点她光洁的额头：“藏书阁？为师今日不想看你对着那些枯燥玉简。带你去个……热闹些的地方。”
“热闹？” 沈晏兮微微蹙眉，这个词对她而言有些陌生，甚至带着点本能的排斥。她习惯了漱玉轩的静谧和修炼的专注。
“嗯，” 寒望舒紫眸中漾开一丝极淡的笑意，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玄冰境边缘，有个依附宗门的小墟市，名曰‘霜华集’。虽不及外界大城繁华，却也别有一番烟火气。去瞧瞧？”
沈晏兮看着师尊眼中那抹罕见的、带着点“任性”的期待，拒绝的话便咽了回去。她顺从地点点头：“好，听师尊尊的。” 心中却有些茫然：墟市？烟火气？那是什么？
踏出传送阵的瞬间，声浪与色彩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习惯了清冷的沈晏兮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眼前并非她想象中的凡俗集市。没有拥挤的摊贩和喧嚣的叫卖。一条宽阔的冰河蜿蜒穿过，河面上凝结着厚厚的、如同镜面般的玄冰。两岸是高低错落的冰屋和木石混合的建筑，屋檐下悬挂着各式各样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冰灯、玉灯，或是悬浮着的小型火系灵石，将整个集市映照得流光溢彩，驱散了玄冰境永恒的寒意。
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混合气息：刚出炉的“雪魄灵米糕”的甜糯清香、某种火系灵兽肉在特制烤架上滋滋作响散发的浓郁肉香、药草铺子飘来的清苦与甘甜交织的味道、还有不知名矿石和灵材散发的独特能量波动……最奇特的是，许多摊位上，摊主和顾客的交易并非用钱币，而是以灵力催动展示物品特性，或是用精妙的微缩术法模拟效果，光影流转，如同小型术法表演。
“这是……” 沈晏兮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睁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打量着这光怪陆离的景象。一个摊位上，摊主指尖跳跃着细小的冰晶，瞬间凝结成一朵惟妙惟肖的冰莲，花瓣上还滚动着露珠般的灵力水滴。旁边，一位火系修士掌心托着一团跳跃的橘红火焰，正在炙烤一块奇异的矿石，矿石在火焰中发出悦耳的嗡鸣，颜色变幻。
“霜华集，” 寒望舒的声音在喧嚣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怀念，“多是宗门弟子、附近散修和一些依附家族互通有无之地。交易的多是些修炼材料、小玩意儿，也有些特色吃食。不必拘谨，随意看看。” 她自然地牵起沈晏兮微凉的手，带着她汇入人流。
沈晏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师尊的手温凉如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牵引力。她有些不习惯在如此多人的地方被这样牵着，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却终究没有抽回。她感受到师尊掌心传来的安定力量，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师尊尊，这个……是什么？”
沈晏兮停在一个不起眼的摊位前。摊主是个笑眯眯的老者，摊位上摆着许多形态各异的、像是种子又像是晶石的东西，旁边还有几个小小的冰盆，里面生长着几株奇异的植物：一株叶片如同燃烧的火焰，却散发着寒气；一株开着冰蓝色的小花，花蕊却是跳跃的微小火苗。
“这叫‘冰焰草’的种子，”老者热情地介绍，“极寒与极热之地交汇处才有，培育好了，既能散发寒气辅助冰修，其火蕊又能稳定心神，防止寒气反噬。小姑娘是冰系修士？要不要试试？看你和这草有缘，便宜些给你！” 他看沈晏兮白发蓝瞳，气质清冷，便极力推销。
寒望舒饶有兴致地看着，并未插话。
沈晏兮的目光被那冰蓝花瓣中的火蕊吸引。冰与火，看似冲突，却在这小小的植株上达成了奇异的共生。她伸出手指，指尖带着一丝微弱的木系灵力，小心翼翼地靠近其中一株冰焰草。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株冰焰草仿佛感受到了同源而精纯的生机，冰蓝色的花瓣瞬间舒展，如同被唤醒的精灵，那跳跃的火蕊也变得更加明亮稳定，散发出温暖柔和的气息，甚至主动向沈晏兮的指尖靠拢！
“咦？！” 摊主和周围几个留意到的修士都发出惊叹。
“好强的木灵亲和力！” “这姑娘是木系天才？”
沈晏兮自己也愣住了。她只是下意识地想感受一下那奇异的生命力，没想到会引起这样的反应。看着那株因自己而焕发生机的冰焰草，一种从未有过的、纯粹的好奇和微妙的成就感在她心底悄然滋生。原来灵力……除了战斗和修炼，还能这样用？
“它……喜欢我？” 沈晏兮抬头看向师尊，冰蓝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困惑和不易察觉的亮光。
寒望舒看着她眼中那抹难得一见的、不掺杂质的纯粹好奇，心头微软，紫眸含笑：“嗯，看来它很喜欢晏兮的灵力。喜欢吗？师尊买给你。”
沈晏兮犹豫了一下，看着那株生机盎然的冰焰草，又看了看摊主期盼的眼神，最终轻轻点了点头：“嗯。”
“师尊尊，试试这个？”
路过一个散发着浓郁甜香的小摊，摊主正在用特制的冰系灵力快速冷却刚倒出的琥珀色糖浆，瞬间凝结成各种栩栩如生的灵兽、花朵形状。沈晏兮的目光被一只晶莹剔透、振翅欲飞的冰晶小雀吸引。
寒望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莞尔：“这是‘凝蜜饯’，用灵蜂蜜和寒潭水做的。尝尝？” 她不等沈晏兮回答，便对摊主道：“要那只冰雀。”
沈晏兮接过那只小巧玲珑、散发着丝丝寒气的冰雀，有些无措。她从未吃过这种纯粹为了满足口腹之欲的东西。
“直接咬就行。” 寒望舒看着她捧着糖雀，像捧着什么易碎品似的模样，眼底笑意更深。
沈晏兮试探性地轻轻咬了一口冰雀的翅膀。清甜冰凉、带着浓郁花蜜香气的滋味瞬间在舌尖炸开，还伴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温和灵力，滋润着干涸的味蕾和疲惫的精神。她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睁大，露出了一个近乎懵懂又带着点惊喜的表情。
“甜吗？” 寒望舒问。
“嗯。” 沈晏兮用力点点头，又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细细品尝着这新奇的感觉。原来，除了修炼的苦和战斗的血腥，世上还有这样纯粹的甜味。她忍不住将糖雀递到寒望舒唇边：“师尊尊也吃。”
寒望舒看着徒弟眼中那点分享的亮光，没有拒绝，就着她的小手，轻轻咬了一小口。甜味在口中化开，似乎一直甜到了心底。
“师尊尊，我养你。”
走到一处售卖精美首饰和灵力小玩意的区域。寒望舒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一支样式古朴的紫玉发簪，簪头雕琢成含苞待放的紫罗兰，玉质温润，隐隐有灵气流动。她只是多看了一眼，并未停留。
沈晏兮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师尊那一瞬间的停顿。她松开寒望舒的手，径直走到摊位前，指着那支紫玉簪，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这个，多少灵石？”
摊主报了个不菲的价格。沈晏兮二话不说，从自己的储物袋里倒出一小堆亮晶晶的、品质极佳的下品灵石——那是她大比获得的奖励和平时长老们塞给她的零用。
“晏兮？” 寒望舒有些惊讶。
沈晏兮付完灵石，拿起那支紫玉簪，转身，踮起脚尖（因为寒望舒比她高不少），极其认真地将簪子簪进寒望舒如瀑的紫发间。动作有些笨拙，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好看。” 她退后一步，端详着，冰蓝色的眼眸里是纯粹的欣赏和满足，“师尊尊戴着，比在摊上好看。” 仿佛觉得不够，她又补充了一句，语气是陈述事实般的理所当然：“弟子赢了灵石。以后，弟子养师尊尊。”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撒娇的意味，就是一句平铺直叙的承诺，却像一道暖流，狠狠击中了寒望舒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看着眼前白发少女清冷却无比认真的小脸，看着她眼中那份“我有了好东西就要给师尊”的赤诚，紫眸深处瞬间氤氲起水汽，一种混合着酸涩、感动和几乎要冲破胸腔的浓烈情感汹涌澎湃。
她猛地伸出手，不是像往常那样轻抚发顶，而是将沈晏兮整个儿用力地、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晏兮……” 寒望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将脸埋在沈晏兮带着冷香的银白发丝间，双臂收得极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周围喧嚣的市集仿佛瞬间远去，只剩下怀中这具温软又带着坚韧的身躯。
沈晏兮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有些懵。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师尊身体的微颤和手臂上传来的巨大力量。她不太明白师尊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是因为那支簪子吗？她只是觉得，那簪子很配师尊尊。弟子养师尊，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她犹豫了一下，有些笨拙地抬起手，轻轻回抱住寒望舒的腰，学着记忆中楚翎安抚她的样子，在师尊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动作生涩，却带着无声的安慰。
“师尊尊，弟子在。” 她轻声说，如同一个郑重的承诺。
寒望舒身体一僵，随即将她抱得更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