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比的硝烟彻底散去，漱玉轩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往日的宁静，却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清晨，沈晏兮刚在寒玉台上结束一轮调息，静室的门就被一股混合着草木清香的暖风推开了。
“小晏兮！快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楚翎人未至声先到，笑呵呵地拎着一个精致的藤编食盒走了进来，还端着一盆温水。
食盒一打开，浓郁的甜香瞬间弥漫开来。不是灵丹，而是几块热气腾腾、晶莹剔透的“玉露茯苓糕”，点缀着几颗饱满的灵莓，一看就耗费了不少心思和珍贵材料。
“师姐，我刚调息完，不宜……” 沈晏兮下意识地就想搬出修炼的规矩，清冷的小脸带着一丝困惑。她习惯了辟谷丹的简单，对这种纯粹满足口腹之欲的精致点心有些无所适从。
“不宜什么不宜！” 楚翎佯怒地瞪了她一眼，不由分说就把一块温热的糕点塞进她手里，“瞧瞧这小脸，一点肉都没有！光修炼不补补怎么行？这可是我用晨曦露和百年茯苓做的，最能温养气血，快尝尝！”
沈晏兮捧着那块软糯微烫的糕点，有些无措。冰蓝色的眼眸看看青木婆婆殷切的笑脸，又看看旁边楚翎温柔鼓励的眼神，最终犹豫地低下头，小小地咬了一口。清甜软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带着茯苓特有的温润药香，暖意顺着喉咙滑下，熨帖着四肢百骸。她几不可察地眯了眯眼，像一只被顺毛的猫。
“好吃吗？” 楚翎笑着问，拿起温热的湿帕子，极其自然地替她擦拭掉嘴角沾上的一点碎屑。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嗯。” 沈晏兮含糊地应了一声，耳尖悄悄爬上一抹极淡的粉色。她低头，小口小口地吃着糕点，速度明显比刚才快了一些。心里那点“不宜”的念头，被这陌生的甜暖和楚翎指尖的温度冲得七零八落。
“晏兮，坐好。”
刚吃完糕点，楚翎便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在梳妆镜前坐下。沈晏兮身体微僵，有些不习惯这样被人摆布，冰蓝色的眼眸里带着警惕：“师姐？”
“你的头发，该好好梳一梳了。” 楚翎拿起一把温润的玉梳，动作轻柔地解开沈晏兮随意束起的银发。如初雪般的长发瞬间倾泻而下，流淌过肩头，在晨光中闪烁着丝绸般的光泽。
玉梳带着温和的木系灵力，轻轻梳理着长发，所过之处，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仿佛连识海深处的疲惫都被轻柔地抚平。沈晏兮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冰蓝色的眼眸望着镜中倒影。镜中的少女白发如瀑，被楚翎灵巧的手挽成一个精致又不失灵动的发髻，几缕碎发垂落鬓边，更衬得小脸清丽绝伦。
“好了。” 楚翎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将一枚小巧的、用冰蚕丝缠绕着几片新鲜绿叶的发饰别在她发髻旁，绿叶还带着清晨的露珠气息。“这样多好看。”
沈晏兮抬手摸了摸那枚发饰，指尖触碰到绿叶的生机和冰蚕丝的凉意。镜中的自己，似乎……有点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只追求力量、随时准备战斗的冰冷兵器，而是……一个会被梳头打扮的……女孩子？这种感觉很陌生，但并不讨厌。
“谢…谢师姐。” 她小声道，声音比平时软糯了几分。
“哼，总算有点人样了。”
一个略显傲娇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唐玄素不知何时倚在门框上，抱着手臂，紫罗兰色的眼眸上下打量着焕然一新的沈晏兮，眼底掠过一丝惊艳，嘴上却依旧不饶人。
沈晏兮转头看她，清冷的眸子没什么波动。
唐玄素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从储物戒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雕刻着繁复冰莲纹路的寒玉匣，“啪”地一声放在旁边的寒玉案上。
“喏，拿着。”
“？” 沈晏兮没动，眼神带着询问。
“看什么看！本公主清理库房，翻出来的小玩意儿，占地方！” 唐玄素别开脸，耳根却有点红，“里面是几颗‘凝冰珠’，对你们冰修稳固心神有点用。还有……一支没什么用的冰晶步摇，上面嵌了点安神的‘暖玉髓’，省得你整天板着张脸，看着就烦！”
沈晏兮打开玉匣。凝冰珠散发着精纯的寒气，确实是好东西。而那支冰晶步摇，通体剔透，莲心处一点鸽血红的暖玉髓如同跳动的火焰，手工极其精美，哪里像是“没什么用”的占地方货色？
她拿起那支步摇，冰凉的触感中带着一丝暖玉髓的温和。她看了看唐玄素强装镇定的侧脸，又看了看镜中自己发髻旁那枚楚翎给的绿叶发饰。沉默了几秒，她将冰晶步摇也轻轻簪在了发髻的另一侧。
冰晶与绿叶，寒气与生机，在她如雪的发间奇异地和谐共存。
唐玄素用余光瞥见，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了一下，随即又强行压下，哼了一声：“随便你戴不戴。” 说完，几乎是有些落荒而逃地转身走了。
沈晏兮看着镜中簪着两支风格迥异发饰的自己，又摸了摸发髻。楚翎师姐的温柔，唐玄素师姐的别扭……都像那暖玉髓的温度，丝丝缕缕地渗入她习惯冰封的心湖。
……
沈晏兮看着碗里黑乎乎的药汁，小脸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虽然知道是好东西，但这味道实在……
“乖，一口气喝了，婆婆这儿有蜜饯！” 青木婆婆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一小碟晶莹的蜜饯果子。
沈晏兮深吸一口气，像面对强敌一样，端起碗，闭上眼睛，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了下去。苦涩的味道瞬间席卷味蕾，让她冰蓝色的眼眸都蒙上了一层水汽。
“快！吃个蜜饯压压！” 青木婆婆赶紧塞了一颗到她嘴里。
清甜的蜜意迅速驱散了苦涩，沈晏兮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甚至满足地轻轻呼出一口气，像只偷吃到糖的小猫。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唇瓣上残留的甜味，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一种不自知的可爱。
楚翎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轻笑出声。寒望舒不知何时也出现在门口，紫眸含笑地看着这一幕，看着自家徒弟被“围攻”得有些无措、却又在无形中一点点卸下冰冷盔甲的样子，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
沈晏兮含着蜜饯，感受着口中残留的甜意，看着眼前围着自己的青木婆婆、楚翎师姐，还有门外含笑注视的师尊尊，一种前所未有的、暖洋洋的感觉包裹着她。
力量很重要，复仇很重要。
但……似乎，被这样笨拙又温暖地宠爱着，被梳头，被塞点心，被强行投喂苦药再给颗甜枣……
这种感觉，好像……也不坏？
甚至，让她冰冷的心湖，漾开了一圈圈名为“安宁”和“归属”的涟漪。
她低头，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衣角。镜中那个簪着冰晶步摇和绿叶发饰、嘴角还沾着一点蜜饯糖霜的白发少女，眉眼间似乎少了几分化不开的清冷，多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懵懂的柔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