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宗五年一度的开山纳新，向来是修仙界盛事。今年更是不同，各大宗门都憋着劲儿，暗中较劲着人才储备。归墟宗几位主事长老捋着长须，看着玉简上其他宗门派出的“门面担当”——玄天宗那位剑气凌霄、引得无数女修尖叫的首席剑修；百花谷那位步步生莲、媚骨天成的圣女；甚至隔壁体修大宗都派出了个肌肉虬结、古铜色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力量图腾”……
“啧，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一位古板长老摇头晃脑。
“咳，话不能这么说，” 负责外务的玉衡真人笑眯眯地呷了口灵茶，“酒香也怕巷子深嘛。咱们归墟宗底蕴深厚是不假，但也不能让好苗子被那些花里胡哨的抢了去不是？”
众人目光在殿内几位核心弟子身上逡巡。楚翎温婉大气，唐玄素矜贵傲然，皆是上佳人选。然而，玉衡真人的目光最终却越过她们，落在了另一道身影上。
“晏兮师侄，” 玉衡真人清了清嗓子，声音和煦，“此次开山大典的‘问心阶’护持，以及‘灵根初鉴’的核验，还需劳烦你坐镇。你心性澄澈，灵力精纯，最是合适。”
沈晏兮闻言，从符文中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带着一丝被打断的茫然：“……？” 护持？核验？听起来像是需要专注力的细致活。她合上书卷，微微颔首，声音清泠：“弟子遵命。” 对她而言，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看书兼执行任务罢了。
楚翎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轻叹。唐玄素紫罗兰色的眼眸扫过沈晏兮那副“任务而已”的平淡神情，又看了看玉衡真人眼中那“捡到宝”的精光，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带着点看戏的意味。
开山大典当日，接天峰云台之上，霞光万道，仙鹤齐鸣。巨大的测灵石碑矗立中央，流光溢彩。下方，是蜿蜒如龙、心怀憧憬的应试者长队。
各大宗门派来的核心弟子或长老们，早已在观礼席落座。表面上是观摩交流，实则暗中较劲，目光如炬地扫视着人群中的好苗子。玄天宗那位剑修首席抱剑而立，身姿挺拔如松，剑气隐隐，引得不少目光追随。百花谷圣女巧笑倩兮，顾盼生辉，暗香浮动。体修大宗那位更是直接展示了一套拳法，拳风呼啸，引得阵阵喝彩。
而负责“灵根初鉴”核验的沈晏兮，位置就在测灵石碑侧后方一方清幽的玉案之后。她的任务很简单：当测灵石碑光芒稳定，显露出灵根属性与品阶后，由她以精纯灵力注入一枚特制玉符，进行最终确认和记录。
这工作极其枯燥，且需要高度的专注力，以免出错。
于是，沈晏兮便这么做了。她端坐玉案后，面前摊开着那卷未看完的符文典籍，手边放着待注入灵力的玉符。每当石碑光华稳定，报出名次和结果，她便抬起纤白的手指，指尖凝聚一点冰蓝色的精纯灵力，精准地点在对应玉符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印记。动作行云流水，眼神专注，全程几乎不看应试者，更不关注观礼席上的暗流涌动，仿佛周遭的喧嚣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冰壁。
起初，一切如常。
直到一位来自某中型世家的少女，被测出罕见的上品风灵根，引起一片小小骚动。少女激动得小脸通红，下意识看向负责核验的“考官”。
沈晏兮恰好完成玉符注入，指尖灵力尚未完全散去，随意地抬了下眼，冰蓝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地扫过少女兴奋的脸庞，微微颔首示意确认。那眼神，清冽如山巅初雪，不含任何杂质，纯粹得如同对“风灵根”这一现象本身的确认。
少女：“……” 只觉得一股清泉瞬间浇灭了心头的燥热，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一种被“冰雪神女”注视过的、晕陶陶的不真实感，晕乎乎地飘下了台。
这一幕被其他宗门的弟子注意到。这种现象出现过许多次了。
于是观礼席上，几位别宗的核心弟子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玄天宗剑修默默调整了一下抱剑的姿势，坐得更直了些。百花谷圣女暗自捏紧了手中的丝帕。
玉衡真人捋着胡子，看着测灵石碑前依旧心无旁骛、甚至有点嫌弃被打扰的沈晏兮，又看看观礼席上那些“定力”明显下降的核心弟子们，以及台下因为沈晏兮那偶尔一瞥而变得更加紧张（也更加努力表现）的应试者们，老怀甚慰地又呷了一口灵茶。
嗯，这“无心插柳”的效果，可比他们精心设计的任何“门面”都要好得多啊！归墟宗今年这招生简章，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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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宋映淮也在进行着测试……
试炼幻境中，雾气弥漫，怪石嶙峋。宋映淮紧握着一柄宗门制式的精铁短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在外门摸爬滚打数月，比大多数懵懂的新人多了些应对危机的本能和基础术法的运用。然而，这份“经验”在真正的生死搏杀幻境面前，显得如此单薄。
她刚险之又险地避开一头幻化妖狼的扑咬，冰锥术勉强迟滞了它的动作，反震之力却让她气血翻腾，踉跄后退。手臂上被狼爪划开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渗出的鲜血染红了破旧的衣袖。汗水混着尘土，黏在她苍白的脸上，呼吸急促而紊乱。
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带着铁锈和腐肉混合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冰冷的石壁紧贴着后背，粗糙的镣铐磨破了手腕脚踝的皮肤，每一次挣扎都带来钻心的疼痛。耳边充斥着绝望的哭嚎、邪修阴冷的狞笑，还有……骨骼被碾碎的、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那是血骨老的地牢。她被像锁在角落，目睹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被拖向中央那污秽刺眼的血色法阵。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勒得她无法呼吸。每一次法阵亮起，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和灵魂被强行抽离的扭曲光影。死亡的气息浓得如同实质，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她蜷缩着，用破烂的布片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僵硬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以为自己也会像那些人一样，在无边的痛苦和绝望中化为法阵的养料，连灵魂都无法解脱。
“吼——！” 另一头妖狼从侧翼扑来，腥风扑面！
宋映淮瞳孔骤缩！那狰狞的兽口，那带着杀意的腥风，瞬间与记忆中某个邪修狞笑着靠近的脸重叠！
“不……不要过来！”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哭腔的尖叫，身体本能地向后猛缩，动作完全变形，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术法章法？短剑胡乱地向前挥砍，却只划破了空气。
妖狼的利爪带着劲风扫向她的面门！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脑海中猛地炸开一道光！
不是幻境的阳光，而是……一抹纯净到极致的雪白！
沈晏兮！
是沈晏兮在千瘴林血祭法阵前，如同撕裂黑暗的月光般降临的身影！是她冰蓝色的眼眸中燃烧的怒火与决绝！是她面对金丹邪修也毫不退缩、最终引动紫霄神雷的凛然姿态！
“活下去！变强！”
沈晏兮清泠却带着力量的声音，仿佛穿越时空，在她濒临崩溃的心底轰然响。
她不再后退！身体爆发出远超自身极限的力量！不再是外门学到的、规规矩矩的冰锥术，而是一股带着刺骨寒意的、近乎本能的灵力狂潮，毫无章法地、疯狂地从她掌心喷薄而出！
噗嗤！
那混乱却异常锋锐的冰灵力，如同失控的冰刃风暴，瞬间将扑到眼前的妖狼贯穿、冻结！妖狼保持着扑击的姿态，化作一尊狰狞的冰雕，轰然碎裂！
宋映淮脱力地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冷汗浸透了后背。手臂上的伤口因刚才的爆发再次崩裂，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地面。幻境妖狼消散的能量融入她的试炼玉符，带来一丝暖流，却无法驱散她心底的冰冷。
她看着自己染血的手，身体因为后怕和脱力而剧烈颤抖，眼神空洞了一瞬。刚才那瞬间的爆发，力量是真实的，但那感觉……却让她无比熟悉。那是被逼到绝境时，从灵魂深处榨取出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求生本能，和在邪修地牢里无数次幻想过却不敢释放的、玉石俱焚的疯狂何其相似？
只是这一次，驱动这股力量的，不再是纯粹的绝望。而是……那道月光。是沈晏兮救了她，给了她新生，也成了她心底唯一的光，唯一的执念。
“师姐……” 宋映淮低低地、如同呓语般念着，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脆弱和一种扭曲的依赖。她挣扎着爬起来，胡乱地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汗水和泪水，也顾不得处理伤口，眼神重新聚焦，却比之前更加幽深。
她看向前方更加凶险的幻境路径，身体依旧在细微地颤抖，那是懦弱身体的本能反应。但内心深处，那名为“独占”的藤蔓，却在血色的回忆和冰冷的月光浇灌下，悄然生长出了第一根带着尖刺的藤条。
她要活下去。要变强。不是为了什么仙道长生，不是为了报仇（那太遥远），只是为了……能离那道光更近一点，再近一点。直到有一天，有足够的资格和能力，让那道光只照耀自己一个人。任何试图靠近、或者阻碍她靠近那道光的人或事……都要像刚才那头妖狼一样……
宋映淮攥紧了手中的试炼玉符，指节再次因用力而发白，眼神深处，病态的执念如同寒潭底部的暗流，无声涌动。她拖着受伤的身体，咬着牙，一步一挪地，再次踏入了迷雾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