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雨霖那只微凉的脚还搭在她的小腿上，带着若有似无的撩拨，腰间的手臂也未曾松开，将她以一种亲密又霸道的姿态圈在怀里。沈晏兮僵着身体，脸颊的热度未退，心跳也未曾平复。
就在这片被水汽和暧昧模糊了界限的静谧中，沈雨霖的声音贴着沈晏兮的耳廓响起，带着温泉浸润后的慵懒沙哑，却异常清晰：
“阿兮，跟我回沧溟墟吧。”
不是询问，更像是一种带着期盼的陈述。沈晏兮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没有立刻回答。水波在她胸前轻轻荡漾，映着她清冷面容上复杂的阴影。
沈雨霖收回了那只作乱的脚，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却紧了紧，将下巴更深地埋进她湿漉漉的发顶，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沉重的真诚：
“我知道你在犹豫，在害怕。归墟之眼的封印，听起来像是一座沉重的山，压在你肩上。但阿兮，那不是送死，是唯一的生路，也是你血脉赋予你的宿命和力量。”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卷起沈晏兮一缕湿发把玩，“沧溟墟……如今并不好。百年前那场浩劫，伤了根基。这些年虽有休养，但归墟之眼异动愈发频繁，浊气侵蚀，灵脉枯竭的速度在加快。族中长老们苦苦支撑，许多年轻一辈……甚至无法正常修炼，只能靠丹药勉强维持。我们就像一艘在风暴边缘、船底已经渗水的船。”
她的声音里浸透着深切的疲惫和一种肩负重任的无奈：“预言指向你，并非要你牺牲，而是相信唯有你纯净的‘源初混沌’，才能真正沟通墟源，引动天地间最本初的力量来修复封印，涤荡浊气。这不仅是为了沈家存续，更是为了墟境万千生灵能有一线生机。回到族地，进入混沌源池，修习《源初古经》，你才能真正掌控这份力量，让它成为你的助力，而非……毁灭你的源头。”
沈晏兮静静地听着，温热的泉水似乎也无法温暖她心底升起的寒意。沈雨霖描绘的画面——摇摇欲坠的族地，枯竭的灵脉，无法修炼的族人……像冰冷的石块投入心湖。那份沉重的责任感，混合着对血脉源头的好奇，沉甸甸地压下来。
然而，另一幅画面却更尖锐地刺入脑海——兰陵城，城外，那个叫兰德的男人，和他身边那群纨绔子弟轻蔑的眼神，恶毒的嘲弄，还有……落在身上、带着侮辱性质的拳脚。那份深入骨髓的屈辱和无力感，即便如今想起，依旧让她指尖发凉，一股戾气在心底翻涌。那份仇，她从未忘记。
紧接着，是归墟宗清冷的山峦，是师尊尊关切的眼眸，是她那晚时枕在自己腿上那脆弱又依赖的姿态……是楚翎咋咋呼呼的关心，是宋映淮那偏执却炽热的眼神，是唐玄素偶尔流露的欣赏……还有这方小小的、属于她的院落。一丝强烈的不舍如同藤蔓缠绕住心脏。
更深的迷惘随之而来——那份属于“蓝星”的记忆碎片，那些高楼大厦，那些奇怪的“铁鸟”，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如此清晰，却又如此格格不入。如果她是沈家的血脉，是这方天地孕育的“源初混沌”，那这些记忆从何而来？她到底是谁？是外来者，还是……？
纷乱的思绪如同池底纠缠的水草，让她几乎窒息。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泡在水中的脚趾，发出细微的水声。
感受到怀中人儿的僵硬和沉默，沈雨霖轻轻叹了口气，环抱的手臂松开了些许，给了她一点空间。她侧过头，目光落在沈晏兮紧抿的唇线和低垂的、掩藏着风暴的眼睫上，声音放得更加柔和，带着一种郑重的承诺：
“阿兮，小姨不是在逼你。这条路，终究要你自己来选。无论你最终如何决定，小姨……都尊重你。沈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只是……”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沈晏兮冰凉的脸颊，带着无限的怜惜，“小姨只是希望，你能给自己一个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的机会。”
尊重。
这两个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沈晏兮混乱的心湖中激起一圈涟漪。她猛地抬起头，撞进沈雨霖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中。那里面没有逼迫，没有算计，只有深沉的担忧、无条件的支持，以及……祈求。
月光穿过水汽，清晰地映照着沈晏兮此刻的神情。清冷的面具彻底碎裂，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有对身世之谜的渴望，有对未知力量的恐惧，有对仇恨的执念，有对归墟宗的不舍，有对记忆错乱的迷茫……最终，这些激烈的情绪在沈雨霖那“尊重”的目光下，如同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开始沉淀、凝聚。
时间在氤氲的水汽中仿佛静止。只有温泉水汩汩流动的声音。
许久，久到沈雨霖以为她不会回答时，沈晏兮的唇瓣微微动了动。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水汽浸润后的微哑，却异常清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冰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冽：
“好。”
沈雨霖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但沈晏兮接下来的话，却让她脸上的喜色微微一凝。
“我跟你回去。” 沈晏兮一字一句地说，目光直视着沈雨霖，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寒刃，“但在那之前——我要先去一趟兰陵城。”
她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一种沉淀了许久的、冰冷的杀意。
“有些债，该清算了。”
沈雨霖看着眼前瞬间气场全变的少女，那清冷外表下骤然迸发出的凛冽锋芒让她微微一愣，随即，她那双桃花眼中非但没有不悦，反而掠过一丝了然和……激赏。她红唇勾起一抹同样带着寒意的、却无比宠溺的弧度，手臂重新环紧沈晏兮纤细却挺直的腰肢，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纵容和强大的底气：
“好。阿兮想做什么，便去做。小姨陪你。”
“区区一个兰陵城……呵，小姨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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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归墟宗地界，沈雨霖并未直接带沈晏兮撕裂空间前往北境沧溟墟，而是依循沈晏兮的决定，折向了东南方——兰陵城的方向。
沈晏兮一路沉默。她没有再穿归墟宗那身标志性的素雅青衣，而是换上了一身没有任何纹饰的、最普通的玄色劲装，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能模糊面容的轻纱。但这身刻意的低调，反而更衬得她露出的那双冰蓝色眼眸清冷剔透，如同寒潭映月，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
沈雨霖则依旧是一身华贵紫衣，风情万种，只是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中，此刻少了惯常的慵懒戏谑，多了几分沉静的守护。她落后沈晏兮半步，像一个无声的影子，却又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强大气场。
兰陵城，这座曾经带给她无尽屈辱和伤痛的城市，在视野中逐渐放大。熟悉的城墙，喧嚣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却再也无法在她心中掀起丝毫波澜。只有那双冰眸深处，沉淀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寒冰。
她没有选择隐匿行踪，而是直接走向城主府那气派森严的大门。
“站住！城主府重地，闲人免进！”守门的护卫看到两个气质迥异却都非同凡响的女子径直走来，本能地厉声呵斥。
沈晏兮脚步未停，甚至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她只是微微抬眸，目光平静地扫过那护卫。
“嗡——！”
一股无形的、冰寒刺骨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浪潮，骤然席卷开来！那护卫只觉得瞬间如坠冰窟，血液仿佛都要冻结，灵魂深处升起无法抑制的恐惧，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脸色煞白，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竟“噗通”一声瘫软在地，连武器都握不住。
沈雨霖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眼底是毫不意外的纵容。她的小阿兮，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凌的孤女了。
城主府内很快被惊动。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喝声由远及近。很快，一群穿着城主府护卫服饰、气息明显强于门口守卫的修士涌了出来，为首的正是当年那个跟在兰德身边、被称为“白老”的金丹初期修士！
白老一眼就看到了蒙着面纱、气息冰寒的沈晏兮，虽然面容模糊，但那独特的白发和冰蓝眼眸，以及那刻骨铭心的冰冷气质，瞬间让他想起了几年前那个在雪夜树林里爆发过恐怖寒意的白发少女！他瞳孔骤缩，失声惊叫：“是你？！那个小贱人！你竟然没死？！”
“放肆！”沈雨霖眸光一寒，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在所有人耳边炸响！她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衣袖轻轻一拂。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响起！白老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惨叫着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厚重的府门石柱上！半边脸颊瞬间高高肿起，鲜血混合着碎牙从口中喷出，气息萎靡，竟是被一击重创，连爬都爬不起来！
这雷霆手段瞬间震慑住了所有护卫！他们惊骇地看着那个紫衣女子，如同看着一尊不可撼动的神祇。
“让你们城主兰政，还有他那个宝贝儿子兰德，滚出来见我。”沈晏兮终于开口了。声音清冽平静，没有一丝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城主府前庭。
府内一片死寂。很快，一个身材微胖、穿着锦袍、面沉如水的男人在一众高手簇拥下快步走出，正是城主兰政。他身后，跟着一个脸色苍白、眼神躲闪、透着纵欲过度虚浮之气的青年，正是兰德。几年不见，他依旧是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模样，只是眼底深处多了几分惊疑不定。
兰政目光阴沉地在沈晏兮和沈雨霖身上扫过，尤其在看到重伤不起的白老时，眼皮狠狠一跳。他强压怒火，沉声道：“不知二位仙子驾临，有何指教？为何伤我府中供奉？”
沈晏兮的目光直接越过兰政，落在了他身后那个瑟缩的身影上。冰蓝色的瞳孔如同精准的冰锥，牢牢锁定兰德。
“兰德。”她清晰地叫出他的名字，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可还记得我？”
兰德被那目光看得浑身发冷，几年前那个雪夜树林里少女冰冷妖异的眼神和那股恐怖的寒意瞬间涌入脑海，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你是谁？本少爷不认识你！”
“呵。”一声极轻的冷笑从沈晏兮唇间逸出，带着无尽的嘲讽。她缓缓抬手，摘下了脸上的轻纱。
刹那间，仿佛冰雪消融，月华初绽。
一张清冷绝尘到令人窒息的面容暴露在所有人眼前。如新雪般纯净无暇的长发，在阳光下流淌着丝绸般的光泽。冰蓝色的眼眸深邃剔透，如同最纯净的冰川湖泊，此刻却燃烧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冰冷火焰。精致的五官，苍白的肤色，嘴角残留的一丝若有似无的、近乎残酷的弧度——正是当年那个被他逼入绝境、踢断手臂的白发少女！只是如今的她，褪去了所有的脆弱和狼狈，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高高在上的强大与冰冷！
“是你！真的是你！”兰德失声尖叫，脸上血色尽褪，恐惧如同毒藤瞬间缠绕心脏！他下意识地后退，想躲到父亲身后。
“看来，你想起来了。”沈晏兮的声音如同寒冰摩擦，她向前踏出一步。仅仅一步，一股比当年更加恐怖、更加凝练的冰寒气息轰然爆发！空气温度骤降，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白霜，迅速蔓延！
“当年断臂之痛，今日奉还。”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冰冷审判。
话音未落，沈晏兮完好的右手并指如剑，朝着兰德的方向，凌空一点！
“冰魄·碎骨指！”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细如发丝、近乎透明的冰蓝光线，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瞬间跨越空间！
兰德根本来不及反应！他只感觉一股无法形容的、深入骨髓的极寒瞬间侵入自己的左臂！不是冻结，而是……湮灭！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密集的骨骼碎裂声从他左臂内部清晰地爆响开来！比当年沈晏兮承受的更加彻底，更加狂暴！整条手臂的骨骼，从肩胛到指尖，寸寸碎裂，化为齑粉！
“啊啊啊啊啊——！！！”兰德发出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剧痛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意识，他抱着如同软泥般垂落、内部结构彻底粉碎的左臂，瘫倒在地，疯狂地翻滚哀嚎，涕泪横流，哪里还有半分当年的跋扈嚣张？
兰政目眦欲裂：“德儿！”他周身灵力狂暴涌动，就要不顾一切地出手！
“哼！”沈雨霖一声冷哼，如同九幽寒风刮过。她甚至没有看兰政一眼，只是随意地抬了抬手指。
“噗通！噗通！噗通！”
兰政和他身边所有试图冲上来的护卫，如同被无形的山岳压顶，瞬间被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威压死死按在地上。
连一丝灵力都无法调动。兰政惊骇欲绝地看着那个紫衣女子，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这……这是什么修为？！元婴？化神？！他竟连对方一丝气息都看不透！
随后，沈雨霖素手一抬，，整个城主府一瞬间全被冻结，随后化为了虚无。
她转身，看向沈雨霖，声音恢复了清冷：“小姨，我们走吧。”
沈晏兮最后看了一眼这座承载了她最初苦难和屈辱的城池，掠过远处依稀可见的、早已易主的茶馆方向。没有留恋，只有一片漠然。
然而，就在她转身，准备随沈雨霖离开的瞬间，脑海深处，几幅画面却不受控制地、异常清晰地浮现出来——
是师尊寒望舒洞府中，自己重伤初愈时，她枕在自己腿上，卸下所有防备、脆弱得如同琉璃的模样，那句无意识的“此面向敌”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她清冷外表下那份笨拙的在意，此刻想起，竟让沈晏兮心头微微一涩。
是楚翎哭得眼睛鼻子通红，却还拼命解释鼻血来源的蠢笨样子，那咋咋呼呼的关心，带着一种纯粹的温暖。
是宋映淮在误会解除后，那双依旧死死盯着自己、偏执又炽热、仿佛要将她刻进灵魂深处的眼睛，里面翻涌着病态的占有欲，却也藏着不容错辨的在乎。
是唐玄素强作镇定却难掩羞赧与失落，悄然滑落在地的锦帕，那份属于王朝公主的矜持与无声的情愫。
还有……离开归墟宗山门时，她没有回头，却清晰地感知到身后那道一直追随的、清冷如月却又带着无尽委屈和担忧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烙印在她背上。
这些画面，如同被冰封的湖面下悄然涌动的暖流，在她完成复仇、心湖一片冰冷死寂的此刻，猝不及防地撞击着她的心房。一种深沉的、混杂着不舍、感激、甚至……一丝眷恋的复杂情绪，悄然弥漫开来。原来，不知不觉间，归墟宗……已经有了她割舍不下的牵绊。
沈雨霖敏锐地察觉到身边少女气息的细微变化。那复仇后的冰冷死寂似乎被打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静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她心中一紧，以为沈晏兮是被兰德的惨状刺激，或者勾起了当年痛苦的回忆。
“阿兮？”沈雨霖停下脚步，伸手轻轻搭上沈晏兮的肩膀，声音带着浓浓的关切和心疼，“是不是……心里难受了？若是觉得……”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到，沈晏兮缓缓转过了头。
月光下，那张清冷绝尘的脸上，不再是漠然，不再是冰冷。她的唇角，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向上扬起。不是冷笑，不是嘲讽，而是一个……明媚的、如同冰原上骤然绽放的雪莲般的笑容。
那笑容干净、纯粹，带着一种释然的通透和前所未有的轻松。冰蓝色的眼眸里，仿佛冻结万年的寒冰瞬间消融，漾开清澈温暖的水波，映照着月光，璀璨得令人心醉。所有的阴霾、仇恨、迷茫，似乎都在这一笑中烟消云散。
沈雨霖彻底怔住了！她见过沈晏兮的冷漠，见过她的脆弱，见过她强装的镇定，甚至见过她眼底深处的迷茫和痛苦……却从未见过如此明媚、如此……鲜活的笑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灵魂得到了彻底的洗涤和新生！
巨大的震撼如同电流瞬间贯穿沈雨霖全身！她甚至忘记了呼吸，只是呆呆地看着沈晏兮脸上那抹惊心动魄的笑容，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软，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狂喜！
“小姨，”沈晏兮的声音带着笑意，清冽如山泉，却不再冰冷，“我没事。我只是……想明白了。”
她看着远方归墟宗的方向，那明媚的笑容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和释然：“有些债，清了。而有些情……我会记住。该走的路，我会走下去。”
话音未落，沈雨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翻涌的情绪！她猛地张开双臂，将眼前这个笑容明媚、仿佛脱胎换骨的少女，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好！好！我的阿兮！好！”沈雨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更多的是无边的欣慰和激动。她紧紧抱着沈晏兮，感受着怀中人儿温热的体温和那份破茧重生般的明朗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