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靠近舞台最前方的一张桌子旁，她看到了燕无双！
这家伙不知用什么法子说服了金镶玉，此刻竟然真的坐在那里！他换上了一身还算体面的宝蓝色锦袍，头发也梳理过，脸上那点淤青被脂粉盖住了些，手里摇着一把不知从哪儿顺来的折扇，面前还摆着几碟小菜和一壶酒。
他正仰着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谢春风那惨不忍睹的艳舞，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震惊、同情、想笑又不敢笑、最终化为一种近乎悲壮的……豁出去了？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谢春风眼中是无声的控诉和濒死的求救：你他妈倒是快想办法啊！我快撑不住了！
燕无双猛地一个激灵，似乎从巨大的视觉冲击中回过神。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光芒，随即猛地一拍桌子！
“哐当！”
桌子上的杯盘碗碟都跳了起来。
这一声巨响，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连台上的靡靡之音都为之一顿。
只见燕无双“噌”地站了起来，动作幅度大得差点带翻椅子。
他一把抄起桌上那个装干果的粗瓷大碗，高高举起，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极其夸张、极其纨绔、极其“人傻钱多速来宰我”的狂热表情，扯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咆哮道：
“好——！！！跳得太他娘的好了！绝了！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他一边吼，一边如同天女散花般，将粗瓷碗里那些花生、瓜子、杏仁……一股脑地朝着舞台上、以及舞台周围那些叫得最欢的客人头上、脸上狠狠砸去！噼里啪啦，如同下了一场坚果雨。
“赏！！”燕无双的声音拔得更高，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豪迈，震得整个大厅嗡嗡作响，“给爷往死里赏！赛天仙姑娘！燕小乙我今晚倾家荡产，也要捧你上天！！”
话音未落，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东西——不是银票，也不是银子，而是一大把黄澄澄的……铜钱！显然是不知道从哪个打手身上顺来的零碎。
“看赏——！！！”
燕无双如同一个狂热的撒币机器，铆足了全身力气，将那一大把铜钱朝着舞台方向，用近乎投掷暗器的手法，狠狠抛洒出去！
铜钱带着“嗖嗖”的破空声，如同密集的蜂群，劈头盖脸地砸向舞台上的谢春风以及前排的客人！
“哎哟！”
“操！谁砸老子？”
“妈的！是铜板！”
“这小子疯了？！”
前排顿时一片混乱，叫骂声、躲闪声、被铜钱砸中额头的痛呼声此起彼伏。谢春风下意识地抱头蹲下，几枚铜钱“叮叮当当”砸在他（她）脚边的舞台上，蹦跳着滚开。
场面彻底失控！
就在这鸡飞狗跳、混乱不堪的顶点——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同平地炸雷！
舞台侧面那堵相对单薄、用来隔开后台通道的木板墙，如同被一头狂暴的巨象撞上，轰然炸裂！木屑、碎块、尘土如同喷泉般四射飞溅！
一个玄色的身影，裹挟着烟尘和碎木，如同地狱魔神般撞破墙壁，冲进了这灯火通明、一片狼藉的大厅！
正是冷无霜！
他身上的玄色描金长袍沾满了木屑和灰尘，几处撕裂，显得有些狼狈。但此刻，他那张俊美得妖异的脸上，却带着一种极其诡异的、扭曲的表情——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刀，充满了凛然的杀气和……一种拼命压抑却快要绷不住的、肌肉抽搐般的笑意？他的嘴角在疯狂地向上拉扯，又被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向下压制，形成一种极其古怪的痉挛。
“哈……！”一个短促的气音不受控制地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挤出。
他强忍着，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舞台上抱头蹲着、狼狈不堪的谢春风，用尽全力，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同往日一般冰冷威严、杀气四溢：
“哈……尔等……哈……宵小……哈……安敢……放肆……哈……本座……来……哈……救……你们了……哈哈哈哈哈——！！！”
最后那声“哈哈哈”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遏制，冲破了所有意志力的封锁，变成了一连串高亢、嘹亮、充满了魔性穿透力、震得整个大厅吊灯都在摇晃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救……哈哈哈哈哈……人……哈哈哈……”
他一边狂笑，一边大步流星地朝着舞台走去，所过之处，混乱的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开，惊恐地看着这个突然破墙而入、一边狂笑一边喊着救人的疯子。
整个“怡红快绿楼”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只剩下冷无霜那停不下来、如同被点了笑穴的癫狂笑声在疯狂回荡。
紧接着，那被撞破的巨大墙洞后面，烟尘之中，影影绰绰地出现了十几个同样身穿玄色劲装的身影。显然是被冷无霜那标志性的笑声引来的魔教教众。他们个个神情肃杀，眼神锐利，手中握着寒光闪闪的兵刃，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然而，当他们看清大厅内的景象时——狂笑不止的教主、穿着暴露舞衣抱头蹲在台上的绝色美人、以及那个站在台下满地铜钱中、手里还捏着半把铜板、一脸“我尽力了”的俊朗青年……
所有教众脸上的肃杀表情瞬间裂开，变成了统一的、如同白日见鬼般的呆滞和茫然。
他们下意识地看向彼此，眼神里充满了无声的呐喊：这什么情况？！教主……疯了？
这时，一个机灵点的小头目，大概是觉得教主如此“开怀大笑”必有深意又看到现场一片狼藉，墙壁破了大洞，满地铜钱坚果，灵光一闪！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卷东西——显然是为了恭迎教主或庆祝某个行动成功而准备的备用道具。
唰啦！
一条两丈多长的大红绸布横幅被两个教众手忙脚乱地拉开，高高举起！
横幅上用金粉写着几个歪歪扭扭、却力求工整的大字：
「恭贺教主神功大成！笑口常开！！福泽绵长！！！」
横幅被高高举起，在弥漫的烟尘和混乱的背景下，显得无比醒目，又无比的……荒谬绝伦。
台上，谢春风看着那条刺眼的横幅，又看看还在努力想憋住笑、脸部肌肉疯狂抽搐的冷无霜，再看看台下捏着铜钱、一脸生无可恋的燕无双……
她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这山呼海啸般涌来的、足以摧毁一切理智的荒诞感，双腿一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彻底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如同魔音灌脑般在她混乱的思维中炸开：
“这江湖……吃枣药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