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归途格外宁静，只有两人轻微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
沃尔夫冈庄园那熟悉的轮廓已经慢慢在视线尽头显现。
夏亚双手插在裤袋里，步伐带着一丝处理完麻烦后的懒散和不易察觉的疲惫。
今晚这事，虽然结果顺利，但过程实在够呛。
就在这时，一声极轻微、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愉悦气息的“噗嗤”声，从他身侧传来。
夏亚脚步一顿，侧过头，看向落后自己半步的贝利希雅。
月光勾勒着她精致的侧脸轮廓，银灰色的鳞片在清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你刚在笑什么？”
今晚贝利希雅似乎……心情格外好？
贝利希雅立刻收敛了嘴角那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没什么，少爷。只是……觉得缇可娜小姐生气的样子，很有趣。”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异样。
夏亚狐疑地看了她两秒，没发现破绽，只能叹口气。
“那条小暴龙？她哪天不生气才奇怪。走吧，累死了。”
他不再深究，继续向前走去。
贝利希雅轻轻“嗯”了一声，跟上夏亚的步伐。
夏亚没发现她的窃喜。
那份喜悦，源于今晚一个重要的“确认”——缇可娜对少爷的态度，是厌恶和戒备，没有半分她之前隐隐担心的那种“特殊”意味。
讨伐格鲁姆那次，缇可娜在战场上与少爷那种近乎本能的配合，还有她看向少爷时那种燃烧着不服输火焰的眼神……都曾让贝利希雅心中升起一丝微妙的、从未有过的紧张感。
仿佛自己守护了十几年的珍宝，突然被另一个同样耀眼的存在注意到了。
但现在，贝利希雅确定了。
缇可娜的火焰，只会灼烧少爷，绝不会靠近，她不会和自己“抢”少爷。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那块小小的、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石头，悄然落地。
她下意识地，将脚步更贴近了夏亚一些，几乎能感受到他行走时带起的微弱气流。
“不过……”
贝利希雅看着前方少爷的背影，轻声开口，打破了短暂沉默，“那个叫希琳的孩子……看到她抱着笔记蹲在那里哭的样子……我……”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追忆和感同身受。
夏亚的脚步没有停，但贝利希雅知道他在听。
“我好像看到了很久以前……在贫民窟的自己。”
贝利希雅的声音更轻了，“也是那样，把一点点得到的东西，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失去了，就感觉天塌了一样。”
夏亚的背影似乎微微僵了一下。
贝利希雅现在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少爷今晚会突然提起她刚到沃尔夫冈家时那些笨拙又小心翼翼的往事。
不是因为无聊，而是因为……他遇到了希琳，就像看到了当年的她。
那个被他在垃圾堆旁捡回来的、浑身是伤、眼神里只有恐惧和倔强的小龙裔。
少爷在用他的方式告诉她：我理解你曾经的感受，也理解希琳此刻的绝望。
这份无声的理解，让贝利希雅的心头涌起一股暖流，比这清冷的月光更让她感到熨帖。
她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跟在夏亚身后，银灰色的尾巴在身后微微摇动。
……
就在夏亚和贝利希雅即将踏上庄园前最后一段林荫道时，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片茂密的观赏性蔷薇丛后面，两双眼睛正透过交错的枝叶缝隙，紧紧盯着他们的背影。
“嘘……别出声……”
缇可娜压低声音，一只手还紧紧捂着希琳的嘴巴，金发上沾了几片细小的叶子。
她赤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中异常明亮，充满了不甘心和探究。
她们根本没走！
在夏亚和贝利希雅离开后，缇可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那个混蛋少爷会这么好心？半夜三更专门等在学院就为了还笔记？而且他最后那番警告的话……总感觉意有所指！
她得看看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于是，她不顾希琳的反对和担忧，拉着妹妹，凭借着龙裔优异的夜视能力和在贫民窟练就的潜行技巧，一路远远地、小心翼翼地跟了上来。
希琳被姐姐捂着嘴，只能睁大碧绿的眼睛，看着夏亚先生和贝利希雅小姐走向那座她只在远处仰望过的华美庄园。
她的怀里还紧紧抱着那本失而复得的笔记，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她看到了夏亚先生微微侧头和贝利希雅小姐说话的样子，虽然听不清，但那种氛围……
和刚才面对她们姐妹时的疏离淡漠截然不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稔和……放松？
那画面，静谧而美好。
“哼，装模作样……”
缇可娜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松开了捂着希琳的手。
“看到没，希琳！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只有在小贝利希雅面前才装得像个人！对我们就是一副‘离我远点’的死样子！虚伪！”
希琳张了张嘴，想说夏亚先生虽然说话难听，但东西确实还了，也警告了她们危险……可看着姐姐气鼓鼓的侧脸，她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只是抱着笔记的手，收得更紧了，目光依然追随着那两个即将消失在庄园大门内的身影。
“走了走了！再看下去要长针眼了！”
缇可娜没好气地拉了希琳一把，强行把她从蔷薇丛后拖出来，“赶紧回家！下次再敢乱跑看我怎么收拾你！”
姐妹俩的身影迅速隐没在街道的阴影中，朝着锈水巷的方向匆匆离去。
缇可娜嘴里还在不停地数落着夏亚的“罪行”，而希琳则一步三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沃尔夫冈庄园那紧闭的大门，碧绿的眸子里，除了感激和失落，还多了一丝更深沉、更复杂的光芒。
庄园内，厚重的橡木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和窥探的视线。
夏亚脱下外套随手扔给迎上来的仆人，长长舒了口气。
“总算清净了。”
他揉了揉眉心，语气里是真切的疲惫。
贝利希雅安静地站在他身侧，替他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领，动作轻柔。
她的眼眸映着大厅温暖的烛光，也映着少爷此刻放松的侧脸。
那份因确认了“无人觊觎”而产生的安心感，以及因理解少爷心意而涌动的暖流，在她心底无声地流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