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德加尔特家族塔楼。
冰冷的石壁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与光彩,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霉味。
唯一的窗户开得很高,且嵌着坚固的铁栏,只吝啬地投下一小片苍白的光亮,照亮室内简陋的床铺,一套磨损的木桌椅,以及一条狺狺狂吠的“野狗”。
伊莎贝拉·米德加尔特坐在梳妆台前——如果那面模糊的铜镜也能被称为梳妆台的话。
曾经的金发如今变得干枯毛躁,失去了所有活力,甚至隐约能看到几丝刺眼的灰白。原本吹弹可破的肌肤也因缺乏精心养护而变得粗糙苍白,眼下的乌青和因为长期咬牙切齿而略显僵硬的面部线条,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了许多。
身后,一个被指派来服侍她的瘦小女仆,正小心翼翼地用梳子梳理着她那头变得脆弱易断的头发。
女仆低着头,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心里却忍不住暗暗叹息:这位曾经骄纵跋扈的大小姐,如今竟被仇恨磋磨成这副模样。
那从骨子里透出的怨毒气息,几乎让整个房间都变得压抑冰冷。
伊莎贝拉死死盯着铜镜中自己模糊的倒影,镜中人的双眼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憎恨火焰。
父亲的耳光、家族的衰落、被囚禁的屈辱、以及那个金鬓混蛋和他低贱龙裔女仆得意洋洋的嘴脸……每一样都如同毒蛇般日夜啃噬着她的内心。
她非但没有丝毫反省,所有的怨气都化作了对夏亚和贝利希雅更深的、刻骨铭心的仇恨!
“沃尔夫冈……夏亚……贝利希雅……”
她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名字,声音沙哑而扭曲,“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一定要让你们付出代价!百倍!千倍的代价!”
她无时无刻不在琢磨着报复的计划。
下毒?暗杀?散布谣言?
每一个念头都因她如今的处境而显得可笑且难以实施。
她被严密地囚禁在这高塔之中,连传递消息都困难重重。
昔日那些围着她阿谀奉承的跟班们,早在米德加尔特家族失势时就树倒猢狲散,对她避之唯恐不及。
“该死!该死!!”
伊莎贝拉烦躁地一挥手臂,打掉了女仆手中的梳子,“滚开!笨手笨脚的东西!”
女仆吓得瑟缩了一下,连忙蹲下身捡起梳子,怯懦地不敢说话。
伊莎贝拉胸口剧烈起伏着,目光扫过桌上那些早已冷透的食物,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就在这极致的愤懑和无力感中,她猛地想起了前几天偶然听送饭仆役低声交谈时提到的词——学院广场,冒险者协会,宣传活动,夏亚·冯·沃尔夫冈牵头……
一个恶毒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菇,瞬间在她脑中成型。
宣传会!人流量巨大!混乱!而且是由那个混蛋亲自负责!这简直是天赐的报复良机!
如果能在那天制造一场足够大的混乱,最好再出点“意外”伤亡……绝对能让那个混蛋身败名裂,让沃尔夫冈家焦头烂额!
可是……怎么实施?她被困在这里!无人可用!
强烈的怨恨与现实的无力感交织,几乎要将她逼疯。
她猛地抓住自己干枯的头发,一边发出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一旁的小女仆被她这副样子吓得够呛,为了缓和气氛,或者说只是为了找点话说,她怯生生地小声开口道:“小姐……您、您别这样气坏了身子……其实……其实还是有人惦记着您的……”
“谁?!谁还惦记我?!”
“就、就是那个……法尔科家的……格伦少爷……他、他前天还偷偷托人,想、想给您送信来着,不过被守卫发现拦下了……就像……就像以前一样……”
女仆的声音越说越小,因为她想起以前伊莎贝拉小姐每次收到那位格伦少爷的情书,都是当着大家的面大声念出来,极尽嘲讽之能事,然后把信撕碎丢进垃圾桶。
“格伦?法尔科?”
伊莎贝拉皱起眉头,在记忆中搜索着这个几乎被遗忘的名字,最终一个身影在她的脑海里成型。
一个不起眼,还总是用那种令人作呕的崇拜眼神偷偷看着她的三流小贵族的儿子?
那个即使被她无数次羞辱嘲笑,也依然像甩不掉的癞皮狗一样,坚持不懈地给她写那些肉麻又可笑的情书的蠢货?
对了!
好像在她被关进塔楼的前一天,确实还收到过一封散发着廉价香水味的信,她当时看都没看就扔掉了。
一个极度鄙夷又夹杂着一丝绝处逢生的疯狂笑容,缓缓爬上了伊莎贝拉扭曲的脸庞。
“呵……呵呵……是啊……还有这么一条忠心的……狗……”
“虽然是个废物……但有时候,废物也能派上用场……”
她猛地抓住女仆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的肉里:“你!想办法!帮我送个口信给那个格伦·法尔科!告诉他,我想见他!立刻!马上!”
女仆吃痛,吓得脸色发白,却不敢反抗,只能连连点头。
另一边,王城街道。
夏亚告别了前往炼金工坊替他取定制药剂的贝利希雅,独自一人悠闲地走在回沃尔夫冈庄园的路上。
他正漫不经心地盘算着宣传会的几个细节,思考着怎么在“计划内”给霍夫曼导师多一点“惊喜”,突然——
一个身影如同慌不择路的野兔,猛地从旁边一条堆满杂物的阴暗小巷里窜了出来!
速度极快,且完全没看路,结结实实地、一头撞在了夏亚的身上!
“唔!”
夏亚猝不及防,向被撞得后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
什么人这么冒失?
“对、对不起!非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撞人的家伙慌忙道歉,声音听起来年轻且带着明显的慌乱。
他低着头,手忙脚乱地似乎想帮夏亚拍打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笨拙又可笑。
夏亚拍了拍被撞到的胳膊,目光落在对方身上。
那是一个看起来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穿着一身料子普通,甚至有些显旧的学院制服,身材瘦削,头发是那种不起眼的深棕色,乱糟糟地趴在头上,遮住眼睛。
他始终低着头,不敢看夏亚的脸,浑身散发着一种紧张又畏缩的气息。
一个可能遇到了什么麻烦的穷学生?
夏亚下意识地做出判断,心中的那丁点的不悦散去,只剩下一点懒得计较的漠然。
“没事,下次看路。”
夏亚淡淡地说了一句,准备绕开他继续往前走。
然而,就在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或许是角度变化,又或许是夕阳的光线恰好落在了那个少年的侧脸上——
夏亚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了一张绝不该在此刻、此地出现的脸!
那张脸的五官平凡甚至可以说有些懦弱,带着惊慌失措的表情。
但是……夏亚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张脸的轮廓,那双隐藏在乱发下,此刻因慌乱而闪烁不定的眼睛深处那一丝极难察觉的偏执……与他记忆深处那个在游戏第一幕结局才彻底撕破伪装,掀起腥风血雨、将整个学院拖入深渊的——
第一幕的最终BOSS,那个隐藏在幕后,与魔族勾结、策划了阴谋、甚至差点成功刺杀了学院长的学院副院长之子,同时也是……伊莎贝拉最疯狂、最隐秘的崇拜者……
格伦·法尔科?!
怎么会是他?!
他现在应该还是个籍籍无名、甚至经常被欺负的角色,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格伦似乎被夏亚突然停下的脚步和审视的目光吓到了,更加慌乱地后退了一步,脑袋垂得更低。
“真、真的很抱歉!沃尔夫冈少爷!我、我这就走!”
他认出了夏亚,语气变得更加卑微和恐惧,仿佛生怕被追究。
夏亚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街道上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