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大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吱呀”声。慕无白和林婉烟站在庭院里,脸上还带着破幻境的兴奋,可这份兴奋很快就被眼前的景象浇凉了。
内门庭院空荡荡的,别说弟子了,连只鸟雀都没有。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干干净净,连片落叶都没有,只有风吹过廊柱的“呜呜”声,像谁在暗处叹气。
“怎么没人?”林婉烟皱起眉,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小玉牌,“难道我们来晚了?”
慕无白没说话,只是用剑识扫过四周。灵气依旧平稳,却透着种刻意的“规整”,像被人精心布置过的舞台。她心里隐隐发沉,刚想提醒林婉烟小心,突然感觉身后传来一阵尖锐的灵力波动——是术法破空的声音!
“小心!”她猛地侧身,堪堪躲过一道劈向后心的火焰术,灼热的气浪燎得她后颈发疼。
“什么人?!”慕无白转身,却在看清来人时愣住了。
是林婉烟。
可眼前的林婉烟,和刚才那个跟她一起淋雨、一起破幻境的女孩判若两人。她脸上哪还有半分狼狈,藕荷色罗裙整洁如新,嘴角噙着抹冰冷的笑,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恶意,手里还凝聚着团跳动的火焰。
“是你?”慕无白皱紧眉,心里咯噔一下。
“是我又怎么样?”假林婉烟嗤笑一声,火焰在她掌心越烧越旺,“慕无白,你真以为自己能进内门?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乞丐,没背景没实力,凭什么跟我这个火灵根天骄比?”
她往前踏了一步,火焰映得她脸颊有些扭曲:“只要杀了你,我就是唯一通过考验的弟子,内门的机缘都是我的。你这种废物,根本不配站在这里。”
慕无白:“……是不是有病......”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八成又是幻境。真的林婉烟虽然骄纵,却不是这种会动辄喊打喊杀的性子,尤其刚才两人还一起破过幻境,怎么可能突然反目成仇?
但眼下这假林婉烟的术法是真的,灵力波动也实打实,不接招怕是真要受伤。
“等等。”慕无白抬手,示意她先别动手,“杀我可以,但得讲规矩。”
假林婉烟挑眉:“什么规矩?”
“文杀。”慕无白指了指地上的石子,“我们玩个游戏,三局两胜。你赢了,我任凭处置;我赢了,你就乖乖消失。敢不敢?”
假林婉烟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玩游戏?你以为这是过家家?”但她眼珠一转,又觉得这小乞丐是怕了,想拖延时间,便冷笑著答应,“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输了可别求饶。”
慕无白弯腰捡起一堆石子,分成三堆,数量分别是3颗、4颗、5颗。
“这游戏叫尼姆游戏,规则很简单:我们轮流从任意一堆里拿石子,每次至少拿1颗,最多可以拿完一整堆,最后拿完石子的人赢,但是注意一次只能从一堆里拿。”
“就这?”假林婉烟嗤之以鼻,“我先手。”
她想也没想,从5颗石子的那堆里拿走了2颗,剩下3颗。
慕无白看了眼三堆石子:3、4、3。她伸手从4颗的那堆里拿走1颗,变成3、3、3。
假林婉烟没当回事,从第一堆里拿走3颗,只剩0、3、3。
慕无白紧随其後,从第二堆里拿走2颗,变成0、1、3。
想赢的人是不会笑的,除非实在蚌埠住。
“你输了。”慕无白笑着指了指两堆石子,“不管你拿几颗,最後一颗都是我拿。”
假林婉烟脸色一沉:“不算!你先手,再来一局!”
慕无白耸耸肩,重新分好石子:2颗、5颗、7颗。这次她先拿,从7颗的那堆里拿走4颗,变成2、5、3。
接下來,不管假林婉烟从哪堆拿多少,慕无白都能精准地应对——她总能让每轮结束后,三堆石子的数量保持某种微妙的平衡。最后一局,依旧是慕无白拿走了最后一颗石子。
“你为什么总是赢?!”假林婉烟又惊又怒,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
“你不是真的林婉烟。”慕无白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平静,“她虽然好胜,但不会这么输不起,更不会因为这点事就动杀心。”
“而且。”慕无白又耸了耸肩,“假如是林婉烟,她绝对不会答应和我玩游戏,她一定会直接动手。”
假林婉烟的脸瞬间扭曲,维持不住林婉烟的模样,表情变得狰狞:“算你厉害。但你以为赢了游戏就能出去?”
“告诉我破幻境的方法。”慕无白直视着她。
假林婉烟突然笑了,笑得很诡异:“方法?有啊。”她猛地抬手,一道暗光射向慕无白,“只要你们互相残杀,就能出去了。”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慕无白感觉天旋地转,意识再次被拉扯。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好像听到那假林婉烟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看看是你先救下她,还是她先被你‘杀’了……”
再次睁眼时,慕无白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熟悉的山林里——正是之前和林婉烟一起休息的地方。而不远处,林婉烟正背对着她,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摆弄什么。
“林婉烟?”她试探着喊了一声。
林婉烟猛地回头,脸上满是惊恐,手里还紧紧攥着块木牌。而她的对面,赫然站着另一个“慕无白”,正冷冷地盯着她,手里提着一把剑。
慕无白:“……”
好嘛,这幻境还挺有意思的,居然搞起了真假美猴王。
慕无白刚想准备看看好戏,等到这个“慕无白”动手,自己再出来揍她一顿。
谁知,假慕无白突然吐出一句。
“林婉烟,把你狱卒交出来!”
“布豪!我的xp!”
慕无白被自己口水呛到了。
林婉烟的脑子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
她明明记得自己跟着慕无白踏进了内门的朱漆大门,脚下是平整的青石板,耳边是风扫落叶的轻响。可眨眼的功夫,脚下的石板就变成了松软的泥土,身边的廊柱化作了熟悉的树干——她竟又回到了之前破坏幻阵的那片山林。
“慕无白?”她下意识地回头,想喊住身后的人,可话到嘴边却卡住了。
身后的慕无白站在几步开外,没了之前的从容,眼神冷得像淬了冰,视线黏在她脚上,黏得她浑身发毛。那目光太过专注,从她缠着布条的脚踝,滑到露在外面的脚趾,像在打量什么稀世珍宝,看得林婉烟头皮发麻。
“你、你看什么?”林婉烟往后缩了缩脚,想起自己的脚之前被慕无白清洗包扎过,难不成这丫头发现了什么异常?
假慕无白没说话,只是缓缓勾起嘴角,那笑容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突然,她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剑,剑身泛着冷光。
“你的脚~”假慕无白开口,声音比慕无白粗哑几分,却透着股病态的痴迷,“又白又嫩~比泉边的玉石还好看~”
林婉烟:“???”
没等她反应过来,假慕无白提着剑往前走了两步,眼神里的痴迷更甚:“不如……剁下来给我收藏?”
“啊——!”林婉烟吓得魂飞魄散,哪还顾得上思考什么异常,转身就往之前那棵塞符文木牌的树底下跑。脚下的布条早就被慌不择路的奔跑蹭掉了,光裸的脚掌踩在石子上,疼得她眼泪直流,可身后那道冰冷的视线像附骨之疽,逼得她不敢停步。
她怎么也想不通,明明一起淋雨、一起破阵的慕无白,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吓人?还、还想剁她的脚?!
“别跑啊~”假慕无白的声音在身后追着,带着戏谑的笑,“你的脚那么好看,藏起来多可惜,让我摸摸怎么了?就摸一下~”
林婉烟跑得更快了,肺里像塞进了一团火,好不容易扑到那棵老树下,背靠着粗糙的树皮滑坐下来,双手死死抱住膝盖,盯着树下的泥土发抖。她记得清清楚楚,之前就是在这里摸到了符文木牌,才找到破阵的法子——这次一定也可以!
她颤抖着伸出手,往树缝里摸索,指尖触到泥土的冰凉,却没摸到熟悉的木牌。
“找不到了哦~”假慕无白的声音越来越近,林婉烟甚至能感觉到剑身带起的冷风扫过她的脚踝,“那木牌早就被我收起来了~你以为还能故技重施?”
林婉烟闭紧眼睛,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她后悔了,后悔不该来这玄天剑宗,后悔不该跟这个莫名其妙的慕无白一起走,更后悔……刚才在泉边就该把脚藏好!
就在这时,一道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点被气笑的无奈:“我说你这幻境能不能走点心?编的什么破剧情?”
假慕无白的动作顿住了。
林婉烟也愣住了,睁开眼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另一个慕无白正站在不远处,双手抱胸,赤金色的瞳孔里满是吐槽,看假慕无白的眼神像在看个傻子。
“你、你是谁?”林婉烟懵了,怎么又冒出来一个慕无白?
慕无白没理她,只是冲假慕无白扬了扬下巴:“摸脚?剁下来收藏?你是哪个山沟里的BT,能不能有点追求?杀我就算了,还编排这种烂戏码,丢不丢幻境的脸?”
假慕无白似乎没料到会被拆穿,脸上的痴迷瞬间扭曲成狰狞:“你怎么会在……”
“你管我怎么会在这里。”慕无白活动了下手腕,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她体内没有灵力,能依靠的只有剑躯凝聚出的强悍肉身,和那套刚入门的《听雪式》,“看来跟你废话没用,还是得动手。”
说着,她身形一晃,竟比寻常孩童快了数倍,瞬间冲到假慕无白面前。假慕无白反应也算快,立刻提剑斩向她的手腕,剑风凌厉,带着淡淡的灵力波动。
慕无白却不闪不避,左手如铁钳般攥住对方握剑的手腕,右手猛地按住剑身,借着冲力往旁边一拧!
“咔嚓!”
骨头摩擦的脆响伴随着假慕无白的痛呼响起。她没想到这个“真身”力气竟如此之大,手腕被攥得生疼,握剑的力道瞬间松了。慕无白趁机发力,指尖顺着剑身滑到剑柄,猛地一夺——
那把铁剑竟被她硬生生抢了过来!
“不可能!”假慕无白又惊又怒,扬手就想施展术法。
慕无白哪给她机会?抢过剑的瞬间,她脚尖点地,身形微沉,正是《听雪式》的起手式。虽然灵力全无,可剑躯的力量灌注在剑身,竟也带着几分凌厉的气势。她手腕一翻,剑尖斜挑,不是刺向要害,而是精准地斩向假慕无白的咽喉!
这一剑又快又狠,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假慕无白的术法刚凝聚到一半,就被这股凶悍的气势震慑,下意识地后仰躲避,可还是慢了半步。
“噗嗤!”
剑锋划过,没有鲜血,只有一缕黑烟从假慕无白脖颈处升起。她的身体像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变得透明,最后化作点点光斑,消散在空气里。
原地只剩下那把铁剑,被慕无白稳稳握在手里,剑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林婉烟看着眼前的一切,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她刚才看得清清楚楚,这个真慕无白从头到尾都没动用半分灵力,全凭一股蛮力抢剑、出剑,动作算不上花哨,却快得让人反应不及,尤其是最后那一剑,狠得不像个孩子。
她刚想松口气,就见慕无白捡起地上的铁剑,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不对。”慕无白突然开口,赤金色的瞳孔扫过周围的山林,“刚才杀了假的你,没破幻境;现在杀了假的我,还是没动静。这幻境根本不在乎分身死活。”
林婉烟一愣:“那……那怎么办?”
慕无白蹲下身,视线落在林婉烟光裸的脚背上,那里还留着被石子划破的血痕。她突然想起假慕无白那句“剁下来收藏”,又想起这幻境反复把她们拉回这片山林,一个荒谬却可能的念头冒了出来。
“或许……得顺着它来。”慕无白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确定。
“顺着它?”林婉烟没听懂,“顺着它把我脚剁了?”
“不一定是剁脚。”慕无白摇摇头,举起手里的铁剑,剑尖对着自己的胸口,“幻境想让我们自相残杀,或者……自我毁灭。杀了分身没用,说不定得让‘真的’出事才行。”
林婉烟的眼睛猛地睁大:“你、你想干什么?!”
“林婉烟,你杀了我试试。”慕无白的语气异常平静,甚至把剑柄往她面前递了递,“用这把剑,往我心口来一下。”
“我疯了吗?!”林婉烟吓得往后缩,差点从树下滑下去,“你是不是也被幻境影响了?你是真的慕无白吗?”
“我是真的。”慕无白叹了口气,收回剑,指尖在剑身上轻轻敲了敲,“你想啊,要是我是假的,根本没必要让你杀我。但如果我是真的,杀了我或许就能破幻境——毕竟这幻境最想看到的,就是我们自相残杀。”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你放心,你杀不了我。要是我真死了,或者凭空消失了,就说明我脱离幻境了;要是我还在,就证明这招没用,大不了再想别的办法。”
林婉烟听得目瞪口呆,脑子里一团乱麻。让她杀一个刚救了自己的人?还是用这么荒唐的理由?她下意识地摇头:“不行!这太离谱了!”
“不离谱。”慕无白指了指她的脚,“你想想假慕无白为什么盯着你的脚?我怀疑这个幻境放大了进来人的执念,并且把行为扭曲了,既然它想让你脚出事,那我们就顺着它——刚才假的要剁你脚,现在不如试试,真的‘剁’了会怎么样?”
“我才不要!”林婉烟赶紧蹲下把脚藏起来,脸都白了,“剁脚多疼啊!再说了,万一不是呢?”
慕无白没再劝,只是耸耸肩,握紧了手里的无锋剑。她看了眼林婉烟,又看了看心口的位置,突然深吸一口气,手腕猛地用力——
“噗嗤!”
剑锋没入胸口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林婉烟心上。她眼睁睁看着慕无白握着剑,从自己心口捅了进去,赤金色的裙摆瞬间被染上更深的红,像燃尽的火星。
“慕无白!”林婉烟惊叫出声,想扑过去阻止,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在原地。
下一秒,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被剑刺穿的慕无白没有倒下,身体反而像摔碎的琉璃,从伤口处开始裂开,一道道金色的纹路蔓延全身,最后“哗啦”一声,碎成了无数光点,像被风吹散的萤火虫,消失在空气里。
原地只剩下那把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林婉烟僵在树下,眼泪刚涌到眼眶就卡住了。
她消失了……真的消失了?
难道……她说的是对的?
林婉烟看着地上的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刚才假慕无白的话、慕无白决绝的眼神、还有这迟迟不散的幻境……无数念头在她脑子里打转。
她咬了咬牙,颤抖着捡起地上的剑。剑身冰凉,还带着点虚幻的暖意,像慕无白刚才的体温。
“就、就试一下……”林婉烟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要是疼,我就立刻停手……”
她闭上眼睛,举起剑,对准自己的脚踝,猛地劈了下去——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
反而像砍在了一团棉花上,剑身穿过脚踝,连点白痕都没留下。
林婉烟愣住了,睁开眼的瞬间,周围的山林突然剧烈晃动起来。树影扭曲,泥土翻涌,头顶的太阳像被墨汁染过,迅速沉了下去。她感觉脚下一空,像是在往下坠,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响,最后化作一道刺眼的白光。
“唔……”
林婉烟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朱漆大门外,脚下是平整的青石板,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身边传来一声轻哼,她转头看去,只见慕无白正揉着胳膊,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你醒了?”慕无白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看来你那一剑劈得挺是时候。”
林婉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完好无损,连之前的血痕都消失了。她又看了看慕无白的胸口,衣服平整,哪有半点伤口?
“我们……出来了?”
“嗯。”慕无白指了指大门内,“这次应该是真的内门了,你听。”
林婉烟侧耳细听,门内传来隐约的说话声,还有金属碰撞的轻响,是活生生的人气。
她突然想起什么,脸“腾”地红了,转身就往门里跑:“走、走了!再晚就赶不上拜师了!”
慕无白看着她慌乱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她摸了**口,刚才自捅那一下虽然是幻境,却逼真得让她现在还觉得发闷。
“这破幻境,下次再敢模仿我的xp,看我不拆了你的阵眼。”慕无白自言自语了一句,快步跟了上去。
内门的庭院里终于有了人影,几个穿着青灰道袍的道人正站在那里,远处的演武场上传来整齐的呼喝声。
慕无白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无真道人、白灵儿、还有她的本体……应该就在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