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巷口的梧桐树下,手里拎着两个还冒热气的菠萝包,第三次看表时,终于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苏晴背着书包冲过来,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像只刚从树上窜下来的小松鼠。“抱歉抱歉!”她弯腰喘气,校服领口沾着片树叶,“我妈非让我带煮鸡蛋,磨蹭了会儿。”
“再晚两分钟,菠萝包就凉透了。”我把其中一个递过去,纸袋烫得能感觉到热度,“刚出炉的,酥皮脆得掉渣。”
她接过去就咬了一大口,酥皮簌簌往下掉,沾得嘴角都是。“哇——”她眼睛亮了,含糊不清地说,“比学校门口那家好吃一百倍!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猜的。”我没说,是昨天看她啃冰棒时,书包侧袋露出半张揉皱的面包店宣传单,上面圈着“招牌菠萝包”几个字。
巷口的早餐摊飘来油条和豆浆的香味,她几口就啃完了半个菠萝包,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个茶叶蛋,塞到我手里:“给你,我妈煮的,茶叶味超浓,比食堂的‘白水煮蛋’强多了。”
鸡蛋还带着她手心的温度,我剥开壳时,她正踮脚够梧桐树上的叶子,校服袖子被风吹得鼓鼓的。“你够那玩意儿干嘛?”
“做书签啊。”她终于够到片完整的叶子,兴奋地冲我晃了晃,“你看这纹路,像不像星星?夹在物理书里,说不定能保佑我考及格。”
“迷信。”我吐槽,却把剥好的鸡蛋往她嘴边递,“再不吃,鸡蛋要凉了。”
她张嘴咬住,蛋黄是溏心的,顺着嘴角往下流,我抽了张纸巾想帮她擦,她却猛地偏头躲开,自己用手背抹了抹,耳根红得像被太阳晒过。
往前走时,她突然指着我手里的菠萝包纸袋:“这个袋子借我呗?我想留着做手工。”
“你是收废品的吗?”我把纸袋递过去,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书包,“上次的糖纸,这次的面包袋,下次是不是要捡我用过的草稿纸?”
“要你管。”她翻了个白眼,却放慢脚步跟我并排走,“我奶奶以前总说,用过的东西留着,说不定哪天就派上用场了。”她顿了顿,声音小了点,“就像……昨天你给我的冰棒,本来以为没用,结果甜了一晚上。”
我没接话,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她发梢跳着碎金似的光,她走路有点外八字,书包上的橘子挂件晃来晃去,总蹭到我的胳膊。
快到学校时,她突然停在小卖部前,盯着冰柜里的橘子味汽水:“老板,来两瓶这个!”
“我不喝甜的。”我想拦她,她已经付了钱,把其中一瓶塞给我,瓶身冰凉,沾着她的指纹。
“就当……谢你菠萝包。”她拧开自己那瓶,猛灌了一大口,汽水的气泡从嘴角冒出来,像小喷泉,“再说了,夏天不喝冰汽水,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我看着她鼓起来的腮帮子,突然想起昨天她跟橘子糖较劲的样子,忍不住笑:“你怎么总跟橘子过不去?糖是橘子味,冰棒是橘子味,连汽水都……”
“因为橘子甜啊!”她打断我,眼睛亮晶晶的,“我奶奶说,吃甜的东西,日子能过得甜一点。”
穿过校门口的马路时,一辆自行车突然冲过来,我下意识把她往旁边拽了一把,她手里的汽水瓶“哐当”掉在地上,橙色的液体溅了我俩一裤脚。
“我的汽水!”她心疼地看着地上的泡沫,突然抬头瞪我,“你拽我干嘛?我反应快着呢!”
“反应快?”我指着她沾了汽水的白球鞋,“再慢半秒,你现在已经跟自行车‘贴贴’了,到时候全校都知道‘某女生为抢橘子汽水勇撞自行车’。”
她被我逗笑了,弯腰去捡汽水瓶,手指碰到玻璃碎片时“嘶”了一声。我赶紧拉住她,从书包里翻出创可贴——是我妈塞给我的,说我总爱磕磕碰碰。
“别动。”我蹲下来帮她贴手指,她的指尖有点凉,沾着点汽水的黏腻。阳光照在她的帆布鞋上,鞋带松松垮垮的,跟她的人一样,总透着股漫不经心的可爱。
“谢了。”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等我站起来,发现她的脸比刚才的汽水瓶还红。
早读课上,我正背英语单词,一张纸条突然从旁边塞过来。苏晴用胳膊肘碰了碰我,示意我看——纸条上画着个龇牙笑的小人,手里举着个菠萝包,旁边写着:“放学还去买菠萝包吗?我请你。”
我提笔回:“不了,下午要值日。”想了想,又加了句,“明天给你带,加炼乳的。”
纸条传回去没多久,就听见她压抑的笑声,抬头时,看见她正捂着嘴,肩膀抖得像筛糠,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给她的睫毛镀了层金边。
午休时,我去水房打水,远远看见苏晴站在公告栏前,踮脚够上面的通知。她穿着白色的短袖校服,后背被汗浸湿了一小块,像朵洇了水的云。
“够不着?”我走过去,帮她把通知扯了下来——是关于周末大扫除的安排,她的名字赫然在列,旁边写着“擦窗户”。
“又是擦窗户。”她哀嚎一声,把通知揉成一团,“我上次擦完,窗台比我脸还脏,被劳动委员骂‘你是来给窗户涂鸦的吗’。”
“我帮你。”我随口说,她突然抬头看我,眼睛亮得像揣了星星。
“真的?”她拽住我的胳膊,力道不大,却带着股雀跃,“你可别反悔!我家有超好用的玻璃擦,明天带给你!”
“知道了,小缠人精。”我把水杯递给她,“你的水喝完了吧?拿去用。”
她接过去时,手指碰到了我的手腕,像被汽水冰了一下,又轻又快。
放学铃响时,她背着书包挡在我面前,手里举着个橘子味的棒棒糖:“给你,赔昨天掉的汽水。”
“我不吃糖。”
“拿着嘛!”她往我兜里一塞,转身就跑,跑到教室门口又回头冲我喊,“明天记得带加炼乳的菠萝包!”
我摸着兜里的棒棒糖,塑料外壳硌得慌,却透着点甜丝丝的温度。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在笑我手里攥着的那点小心思。
值日结束时,天色已经有点暗了。我锁好教室门,看见苏晴还站在楼下的梧桐树下,手里拎着个塑料袋,看见我就喊:“林晚!这里!”
“你怎么还没走?”
“等你啊。”她把塑料袋往我手里塞,“我妈烤的饼干,橘子味的,给你尝尝。”
袋子里的饼干还温着,形状歪歪扭扭的,像她画的小人。我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甜得恰到好处,带着点黄油的香。
“怎么样?”她期待地看着我,眼睛里的光比路灯还亮。
“比菠萝包差点。”我故意逗她,看着她气鼓鼓地抢过塑料袋,却又往我手里塞了两块,“给你,吃了长记性,下次不许说我做的东西不好吃!”
走在回家的路上,她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手里的饼干渣掉了一路。路过昨天的便利店时,她突然说:“其实……昨天的冰棒,我没吃完,留了一半放冰箱,结果今天化了。”
“傻不傻。”
“才不傻!”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那是你给我的第一根冰棒,得好好留着。”
我看着她的侧脸,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一直延伸到我脚边。突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真的变得甜起来了——像她给的橘子糖,像加了炼乳的菠萝包,像此刻手里攥着的、还带着温度的饼干。
苏晴特意留着的半根冰棒,真的只是“第一根”那么简单吗?明天加炼乳的菠萝包,会不会甜得让人心慌?还有那个被她小心收起来的面包袋,到底要做成什么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