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改言情轻小说到深夜,指尖划过键盘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指腹,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块。
第二天自然醒时,阳光已经越过窗棂,爬上了书桌一角,将摊开的手稿染成暖金色,连纸上密密麻麻的修改痕迹都变得柔和起来。
小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衬得空间愈发空旷——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是我在镇上租的老房子,原房主是位独居老人,搬走前特意留下了简单的家具,陈设朴素却被我收拾得干干净净。
我猛地坐起身,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睡衣领口歪到一边。
墙上挂着的旧挂钟指针已经指向七点半,比平时醒得晚了整整一个小时。
【糟了,要赶不上早自习了。】
我嘟囔着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微凉的木地板上,快步冲进卫生间。
冷水扑在脸上的瞬间,混沌的大脑才算清醒了几分,镜子里的少年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下巴上冒出了几根细细的胡茬,是熬夜赶稿留下的痕迹。
匆匆刷完牙,我抓起搭在阳台晾衣架上的校服——洗得有些发白的布料还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混着淡淡的洗衣粉清香,温暖又干爽。
套上衬衫时,袖口不小心勾到了手腕上的旧伤疤,那是小时候在孤儿院帮护工干活时留下的,如今浅得几乎看不见,却总能在不经意间提醒我那些颠沛的旧时光。
走到厨房,按下简易烤面包机的开关,【滋滋】的声响立刻在安静的小屋里蔓延开来。
全麦面包的焦香慢慢渗出,裹着麦麸的颗粒感在空气中浮动,勾引着空空的胃袋。
我靠在厨房门框上,目光落在客厅茶几上的小说手稿上,厚厚的一摞,封面用马克笔写着《未完成的告白》,是我改了三遍才定下的名字,讲的是少年少女之间青涩又别扭的暗恋故事,满纸都是试探与心动的小细节,却总觉得少了点轻小说该有的甜虐交织感。
【好困。】
我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指尖蹭到了眼角的眼屎,有些狼狈地抹在衣角。
明年春天就要送出版社审核了,稿子一个月前就该定稿,可这些天翻来覆去地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或许是女主告白时的耳尖泛红、指尖蜷缩这些神态描写不够细腻,又或许是男主别过脸时的喉结滚动、欲言又止的回应不够戳人。
明明是想写得甜而不腻,却总觉得差了点让人心跳加速的张力。
改来改去,删了又加,手稿上画满了红色的修改符号,连页边空白处都写满了补充的心理活动,却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更头疼的是插画,联系了几个画手,要么风格太厚重不贴合轻小说的清新感,要么档期太满,眼看时间越来越近,合适的人选还没着落,真是糟糕透顶。
烤面包机【叮】的一声弹开,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刚伸手去拿,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尖锐的铃声像一道惊雷,瞬间驱散了残留的睡意。
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妹】字格外刺眼,那是喜野洼汐专属的备注,带着点无奈又宠溺的妥协。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屏幕叹了口气,做好了被纠缠的心理准备,按下了接听键。
【洼汐?一大早有什么事?】
先发制人,语速快得像机关枪,这是我多年来总结出的、能最快结束这场通话的最佳策略。
【哥哥!我们上次通话还是一个月前!呜啊——】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夸张的假哭声,带着刻意酝酿的委屈,尾音拖得长长的,是喜野洼汐的惯用伎俩。
从她小时候想要玩具开始,这招就屡试不爽,可惜我早已免疫。
【别装了,】
我靠在厨房的料理台上,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你在城里上重点高中,功课忙,社团活动也多,我不想打扰你。】
其实是怕一接电话就被她缠着想聊个没完,话题最后总会绕回那个让我头疼的问题上,甚至还会追问我言情小说的进展,要当第一个读者。
她立刻破涕为笑,声音里的委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狡黠,像只偷吃到糖的小狐狸:
【嘿嘿,哥,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那正好——转学来我这儿吧!我们就能天天在一起了,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学校旁边新开了一家超好吃的可丽饼店,还有你喜欢的轻小说作家签售会,妈妈也很想你——不过肯定没我想你多!快来嘛,好不好?】
【……】
我一时语塞,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
转学?
这个词像一根细针,刺破了我刻意维持的平静。
我能想象出电话那头,洼汐睁着圆圆的眼睛,嘴角上扬,满心期待的样子,说不定还在对着手机屏幕晃着脑袋,像小时候那样撒娇。
【哥?苍太!你在听吗?】
她见我没回应,语气变得急切起来,连名带姓地喊我,带着点小小的不满。
【在。】
我顿了顿,喉咙有些发紧,刻意用轻松的语气岔开话题,【转学的事,等你找了男朋友再说。】
【哥哥故意气我对不对?你明明知道我……】
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点委屈和倔强,后面的话却没能说出口。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是【我心里只有哥哥】这类直白又执拗的话。
我心里一紧,知道不能让她继续说下去,否则又会陷入无休止的纠缠,从初中聊到现在,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话。
【停一下,】
我打断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七点四十了,【我要赶去学校了,说重点。】
【好吧好吧,】
她委屈地嘟囔着,声音软了下来,像被霜打了的小树苗,【妈妈给你转了十万日元生活费,我替你收了,放学记得去镇上的邮局领。她怕直接打你卡上,你又舍不得花,天天吃面包泡面。】
【知道了,替我谢谢妈妈,】
我的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养父母总是这样,明明自己过得不算富裕,却总怕我在乡下受委屈,连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告诉她我钱够花,上个月的生活费还剩不少,不用多给。】
【妈妈还说,缺钱就跟她说,别硬撑。】
洼汐的声音里带着认真,【她还问你身体怎么样,有没有生病——还有,你的小说写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给我看初稿呀?】
【嗯,我记着的。】
我应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心里有些发酸。
父母的疼爱总是这样润物细无声,却足够温暖我整个漫长的冬天。
至于小说,我实在没底气现在给她看,只能含糊其辞。
【快了,等修改好就发给你。】
见她不说话,我笑了笑。
【还有事吗?】
【没啦……】
她沉默了几秒,声音突然变得小心翼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像踩在薄冰上的小鹿。
【哥,你交女朋友了吗?嘿嘿。】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挂断了电话,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我仿佛还能看到洼汐那双带着期待又有些忐忑的眼睛。
捏着手机的手心微微出汗,我将烤好的面包塞进书包,面包还带着温热的触感,可我却没了半点食欲。
没心情吃了,洼汐的心思,我怎么会不懂。
从初中到现在,她的眼神、她的举动、她那些直白又执拗的话,像一张细密的网,将我包裹其中,让我喘不过气。
更让我无奈的是,她总把我写的言情小说和我的生活绑定,总觉得那些暗恋的小心思、告白的小纠结,都是我亲身经历,每次都追着我问【男主是不是你自己呀】【女主有没有原型】。
没错,喜野洼汐是我的妹妹,却一心想和我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