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海灵珠(三)

作者:林仲明 更新时间:2010/7/11 13:02:27 字数:0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黄辰龙登上主舰甲板,见三步前一人身披朱袍银甲,腰缠利剑,迎面站立,威风凛凛,显然是提督。黄辰龙不敢放松,左手托木盒,右手提长枪,双眼紧盯这位秦提督,预防生出什么变故,只见他浓眉大目,鼻宽唇厚,竟然和自己有五分相像。只不过,秦提督皮肤较黄辰龙略浅,身形也略廋,脑顶梳起一个发髻,双鬓留长,带有三分洒脱,不像黄辰龙那样粗犷。

黄辰龙忆起徐掌柜之前的动静,猜出了大概,不露声色,目光如炬,向甲板上的严兵一一扫去,好杀杀他们的威势。黄辰龙每当以寡敌众,都用上这招挫敌锐气,他天生侠气,兼之身形魁梧,这招也是屡试屡灵,严兵果然都被他目光所摄,胆气去了一半。黄辰龙见甲板兵多,一招恐怕不足,大喊道:“在下黄辰龙。江湖朋友赏面,给了我一个称呼,唤作大龙神枪。其实我也只不过会耍枪。”这话说得铿锵有力,字字传入严兵耳中,直击心肺,吓得严兵暗暗生畏。说毕,黄辰龙高抛木盒,使动长枪,耍了一套枪法。严国军兵不识枪法,只见枪头银光闪动,形如游龙,环绕黄辰龙身周,激荡空气,就如神龙咆哮。一路枪法下去,黄辰龙右手收枪立地,木盒恰好落到胸前,左手五指轻轻一托,木盒稳稳当当就立在手上。众兵见黄辰龙这番显摆,目瞪口呆,心生怯意,只是素来军纪约束,不敢轻动,否则早就退却。

秦提督拍手叫好,抱拳行礼,说道:“今日得遇大龙神枪,可慰秦某平生之愿。黄大侠一手绝妙枪法,本提督也是敬佩万分。我看今日有所误会,请黄大侠交还清海灵珠,严国自然也不为难大侠。”

黄辰龙虽听到他说话客气,但心下愈加警惕,说道:“黄某交友,先是互报姓名,击掌饮酒,自后肝胆相交。黄某斗胆问提督名讳,击掌谈笑,喝酒作乐。”

秦提督答道:“在下姓秦,单名风。我既为严国水师提督,凡与严国为善者都是我的朋友。黄大侠此刻交还灵珠,自然便是我的朋友。”

黄辰龙见秦风与自己相距颇远,卫兵不少,想骗他近身,打算擒住。黄辰龙本来不抱多大期望,这计不成,也没多少失落,而且他手中有灵珠,敌人投鼠忌器,也不见得劣势,说道:“既然不是朋友,黄某可不信提督之词。”

秦风眉头上扬,怒目而视,说道:“既然不是朋友,那就是敌人。”说完,他拔剑出鞘,锵地指天上举。严军久受约束,见到指示,虽有怯意,人人却拖枪平放,半蹲半立,瞄准黄辰龙。

黄辰龙九死九生,自是临危不惊,喊道:“黄某不是你们的敌手,但是要捏碎这清海灵珠,怕你们是拦不住。”说话间,他五指运劲,穿透木盒,只听得喀的一声,木盒破碎,灵珠已然被他紧紧抓住。

严国军兵凝神注视,手脚却松了下来,生怕稍一逼紧,黄辰龙就掐碎灵珠。秦风见此情形,自也不敢轻举妄动,问道:“黄大侠。你想怎样?”

黄辰龙答道:“只求提督放过这伙海寇。”

秦风说道:“我答应便是。快交还灵珠。”

黄辰龙说道:“黄某若信得过官军,还会在江湖上走动吗?”言下之意甚明,空口无凭,自己不能就此甘休。

秦风说道:“本提督请教黄大侠意见。”

黄辰龙说道:“请提督留下一艘快船,好让他们逃生,我自当奉上灵珠。”

秦风闻言,觉得黄辰龙天真,哈哈大笑,说道:“丢灵珠固是大罪,但弃船舰更是重罪。若果黄大侠执意如此,本提督只好试着用你顶罪。”

黄辰龙觉得有理,若然坚持如此,难免撕破面皮,自己难逃一死,徐子麒等人亦难逃此劫。他心念一转,说道:“既然如此,黄某也不会固执,就求提督领舰队返回严国,让黄某献宝给国君。”

秦风思量再三,眼下别无他法,只好应承,命人传令。只见军旗舞动,岸上军官听命,指挥军队登船,其余军舰早已扬起风帆,等待军队悉数上舰,便起锚航行。

黄辰龙见严国军舰起航南行,心下稍宽,但在**之中,严军人多势众,自己势单力薄,仍是处于险难之中,而且好奇秦风之事,说道:“提督,这宝物如此瑰丽,难免会有不肖之徒起歹念。不如你我二人同守灵珠。”

秦风心中暗骂,居然想骗我作你的人质,当我是三岁孩儿吗?他说道:“在圣上恩威之下,本提督约束之中,我军绝无不肖之徒。”

黄辰龙说道:“提督这话说得满满,但黄某却不相信。”他心想以灵珠为胁,秦风不得不从,于是右手抛枪,与左手抱球在胸前,双手灵动,只见一团青光先是绕圈,渐渐成了数圈圆环,最后竟成了一个球体,可知灵珠急速围中心成圆,肉眼已经不能追踪。黄辰龙喝了一声,一道青光划弧,径向船舷,听的啪的一声,船舷上顿现一个大口。严军看得眼花缭乱,心想这下灵珠可毁了,脸色都是发青。谁料,黄辰龙左手接住长枪,又喝了一声,右手高举,灵珠完好无损,处在手心之中,这下身手之快,严军无一人发觉。

秦风见他三番五次显露功夫,身手绝妙,心想这人必定是武林中顶尖高手,又知但凡这种江湖侠客,都是无意生死,极好名声,便说道:“好。本提督想大龙神枪为人侠义,此行归国途上,便就和黄大侠一起守宝。”他虽这样说,心中却不太相信侠义,不过料想黄辰龙如下毒手,也难逃严军掌握,所以心下并无忌惮。他命令众兵各回其位,自己和黄辰龙寸步不离。两人都害怕对方逃脱,同时各有所谋,无时无刻不留意对方举动,相安无事地过了三日。

严军的参谋马英齐,平生最敬英雄,初见黄辰龙孤身犯险、身手绝妙,暗自佩服。他后来又觉得黄辰龙无害于严军,胆子放大,便和黄辰龙谈笑古今,过得三日,也成了交心好友。第四夜月明风清,他取了酒,支开了秦风,在卧室和黄辰龙喝酒,酒过三巡,微有醉意,向黄辰龙说道:“再过两日,我们就到了虎京。”那虎京是严国国都,城东郊有一山似虎,百姓称作虎山,虎京也因此山得名。

黄辰龙说道:“那黄某只剩得两天命。这酒可得快点喝尽。”他伸出左手,便往酒杯抓起。

马英齐一手按住他的左手,说道:“这虽然不是好酒,但也需细细品尝。再说,黄大侠你去献宝,吾皇肯定有赏无罚,又怎么会剩得两天命。”

黄辰龙说道:“我大扫严军颜面。严国国君怎么会放过我?”

马英齐嘿嘿笑了两下,说道:“本来你盗走宝珠,已经是大罪了。”他见黄辰龙拿着宝珠,只道黄辰龙盗走清海灵珠。

黄辰龙不便解释,只是说道:“既然如此,黄某怎么不会受罚?”

马英齐说道:“这清海灵珠可是灵物,吾皇收到必定慈悲大发。”他左右顾望,发觉没人,便贴耳向黄辰龙悄声道:“当年秦提督和公主有私情。吾皇得知后,通缉提督,软禁公主,大发雷霆。谁料,半年后提督献宝珠,吾皇竟然不究往事,让他与公主成亲,还任命他为水师提督。”

黄辰龙在这三日见秦风指挥有度,严明纪律,身体力行,与士卒同饮食,似乎和寡情薄幸无关。他思索再三,以为自己妄自猜测,产生误会,把心中的疑云都压了下去,没有询问秦风关于徐凰儿的事情。此刻他听得马英齐这么一说,心中疑团顿解,大感愤怒,不禁举掌猛力拍桌,半杯酒摇摇荡荡,溅出酒杯。

这一拍力劲不少,啪的一声,吓得马英齐酒醒了三分,也引得秦风走来察看。马英齐心知自己违反军纪,脸露尴尬,便装模作样走到甲板,指指点点,彷佛在努力指挥。秦风瞥了他一眼,心想他是皇室宗亲,不好指责,只好装作不知,转向黄辰龙,见他怒目扬眉,说道:“黄大侠,不知何故发怒?”

黄辰龙哼了一声,说道:“我从马参谋听说,一个薄情汉子,先迷惑一国公主,后又诱骗其他女子,骗得一件宝物,去换取荣华富贵去了。秦提督,你说,对于这等败类,黄某是否该怒?”

秦风听了这段话,知道说的是自己,眼睛不禁闪躲,脸颊愧得发红。黄辰龙双眼如炬,注意着秦风,当然不会错过,本来早已有九分确定,现在就有十足肯定,说道:“我黄辰龙平生最恨薄情寡义之徒。秦风,你这次放过雾衣岛一伙,我黄辰龙也饶你一次。献宝之后,如果再被我看见你秦风,我就教你身首异处。”他久经风雨,知道此刻要杀死秦风,自己难免不幸,故意托词,一来抒发自己的愤怒,二来教秦风寝食难安。

秦风听了这话,长吁了一口气,反手闭上室门,问道:“黄大侠,你是否见过徐二小姐?”他说话声音微颤,语气诚恳,根本不像负心汉子,使得黄辰龙心中又蒙上一层薄雾。

黄辰龙转念又想,这小子好会作戏,难怪徐掌柜被他骗了,说道:“没错。我是见过徐二小姐。”

秦风又问道:“徐二小姐近来安好吗?”

黄辰龙冷笑一声,说道:“秦提督,你去见见她便知道了。”说完,他便举起酒杯,不料酒杯没酒,只好伸手去提酒壶。秦风见状,急急地提起酒壶,往他的杯子斟酒,急切地说道:“黄大侠。我秦风又有何面目去见她呢?只求大侠告知我她的近况。”

黄辰龙先不搭理,骨碌地喝下一杯酒,说道:“她,哪个她?秦提督情人众多,黄某不知秦提督问的是谁?”

秦风深感尴尬,也徐徐地喝下一杯酒,说道:“我秦风自知有负徐二小姐,罪孽深重。不过眼下秦某不敢就死,希望黄大侠容我多活一年。明年的今日,八月二十,黄大侠要取我人头,秦风亲自奉上。”

黄辰龙见他没有辩解,又说得真切,又想此事最好要问询徐掌柜,心肠也软了一点,说道:“好,我们击掌为誓,一言为定。”说罢,两人击掌三下,定下誓言。

次日晨早,黄辰龙头脑昏胀,悠悠醒转,睁开双眼,竟然不见房顶。他睡眼惺忪,以为昏花中看到假象,于是闭目再睁,仍是不见房顶,只见白云连绵,映着朦胧曦光。他又以为酒醉糊涂,自己昨夜就在甲板睡着,于是又向四周察看,竟然发觉自己独卧一只小舟,漂泊于大海之中。

黄辰龙不禁大惊,如若在荒野之中,他尚且能潇洒自如,偏偏在这**中的孤舟上,自己不谙水性,怎能脱难。他忽地想起一事,忙往怀中摸索,那清海灵珠早就不见,想到自己着了别人的道,秦风背信弃义,勃然大怒。心中满腔怒火,激得他恨恨咬牙,仍是觉得气闷,冲天大喊,啊啊长啸,饶是风急浪高,依然无法覆盖其声。尽管如此,黄辰龙还是胸闷难当,血脉贲张。他在激愤之中,使出师传的三十六式掌法,掌风凌厉,虎虎生风,步法刚健,踏得小舟摇摆不定,海水飞溅。不过他心神激荡,使掌用功过度,招数变拙,只使得一回,便觉得四肢松软。他疲软在木舟上,见到白云连连,海鸥乘风飞翔,思绪也随着飞远,不觉肚子已经饿了。

他贴着船沿,观察海水,见有小鱼游过船边,便伸手抓去。虽然他身手敏捷,但是水鱼身体滑溜,往往一溜就挣开了他的手。于是黄辰龙重复多次,才抓到鱼儿,可惜船上没有烹煮工具,他只能生吞活咽,好不狼狈。饱肚之后,他不禁发愁,小舟随波而流,不知所向,舟上也没有清水,如何能撑得过以下日子。不过他久经艰苦,依然自强不息,苦苦支撑了四日,待到口唇干裂,头脑虚脱,昏昏然分不清天海,四肢有气无力,觉得海风扑面如刀。他思绪万千,想到先前身中剧毒却能侥幸逃生,没料到今日渴死**,成了海上孤魂,不知道在这茫茫大海徘徊多少日子,心中豪气益减,只求死后尸首能被人发现,不致于阴魂不散,祸害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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