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君北归(一)

作者:林仲明 更新时间:2010/8/2 15:03:49 字数:0

郎宇真看见粮营被焚,火光冲天,照得黑夜成了黄昏一般,大惊失色。他久经沙场,随即镇定,稍微思虑,已知道中了敌人圈套。他想到粮草被毁,恐怕大军难以持久,仓促间又不能攻下城塞,虽然可惜,只好暂且撤退。于是他下令命人敲响铜锣,收兵撤退。攻城兵士见城塞坚固,宁军硬战了一个时辰,死伤惨重,又见到粮营大火,心中颇为惊惧,听到锣声,不禁欢喜,只是君威之下,不敢轻笑。

城塞上隆军奋战一个时辰,见宁军撤退,尽皆欢呼呐喊,狂笑不已。血性将士以为机不可失,因势追击宁军,宋裕民见宁军徐徐北归,行伍不见混乱,兼之隆军士卒力战后疲倦,于是下令休整,不可追击。

郎宇真返回营寨,命各营各连士官清点人数,二十五万大军竟然余下十万士卒,又命粮官点算粮草,东凑西拼也只能拿出三天粮草。大宁皇帝想自己御驾亲征,竟然功败垂成,甚至陷入此般困境,既是觉得可惜,又是感到愤怒,只不过作为皇帝,哀怒不形于色,在大帅军帐中,正襟危坐在矮几前,询问各位将领的意见。

帐中八员将领分立两侧,面面相觑,都各有想法,但又觉得不妥,一时之间,无人胆敢说话。郎宇真想此间危难之际,诸位将领竟然这般窝囊,没有一丝主见,双眼射出精光,向众人的脸上扫视。众将察觉皇帝之怒,更加惊得低头不语,唯有一员中年将军沉不住气,走出行列,向皇帝抱拳行礼,说道:“陛下,微臣有言要奏。”

郎宇真正视此人,此人眉清目秀,除了皮肤黝黑,就和一般儒生无异,正是自己的参谋白世亮。白世亮是宁国将门白氏族人,白家五代都任大将,白世亮更是自小研习军事,深谙兵道,与长兄白世光同为郎宇真重要的军事参谋。郎宇真知道白世亮颇有计谋,心中宽慰,笑道:“爱卿请讲。”

白世亮说道:“陛下,我军这一战是败了。”

郎宇真怒道:“你说什么?”

白世亮跪地磕头,说道:“微臣该死!”他不敢伸直腰板,静候皇上旨意。

郎宇真想白世亮说的也对,若然自己不肯认输,那只会让自己难辨是非,况且胜败乃兵家常事,又有何耻,说道:“爱卿说的是事实,何罪之有?请平身。”

白世亮听命,站直身子,说道:“陛下,如今我们只好撤退。”他顿了一顿,未见大宁皇帝出言喝止,又说道:“不过,若然全军一齐撤退,恐怕粮草难以支应。”

郎宇真闭嘴不语,那双眼四处观看众将反应。他目光所及,有的将领不住点头,似乎在承认白世亮的说法,也有将领不住摇头,似乎在担忧宁军前途。

白世亮接着说道:“陛下可领三万骑兵先行撤退,七万步卒殿后。岳州城粮草尚足,命潘都慰调动,可供七万步卒撤退。”

白世亮见宁帝不语,有所深思,似乎心中犹豫不决,又说道:“陛下,明日我们大张旗鼓撤退,敌人必定见疑,就不会攻来。”

郎宇真点头赞许,说道:“爱卿所言甚是。谁愿意负责殿后?”

众将情知殿后是十分凶险,谁都不愿意犯这个险,都是各自你看着我,我瞧着你,谁都希望有人自愿担这个责任,因此谁都不敢发出半点声响,招引别人注意。郎宇真见众将这般胆怯,心中恼火,心想这伙将领平日接受高官厚禄,事到临头却谁都不愿意卖命。他本想打算自己从中强制一员将军受命,但又害怕逼得紧了,会引起反叛之意,只好怒目扫视诸位将领,却又一句话都没有说。此般沉默,在众人心中确实难受,但谁也不愿挑起责任,任由时光流逝,竟然过了片刻,却如度了数日。

一员中年将军咬了咬牙,站出行列,抱拳行礼,说道:“末将恳请圣上授命。”

这员大将脸型廋削,双眼深邃,是李培仁的结义兄弟潘灵龙。郎宇真见他忠义,敬佩之意油然而生,说道:“灵龙。不愧是大宁的忠义之将。”他站身起来,走到潘灵龙的跟前,取下腰间的宝剑,递向潘灵龙,说道:“朕就赏赐你这把宝剑,期望你尽心效力,不辱我大宁将士之名。”

潘灵龙见那宝剑剑鞘铸着五爪金龙,剑柄是一个张牙怒吼的虎头,知道是大宁皇帝随身多年的心爱之物,单膝跪地,低头望地,手举过头,一时不敢接住,却只伸到剑前半寸就打住了。郎宇真笑了一笑,拔剑出鞘,那剑银光闪闪,寒气凌人,似乎看上一眼就会被它割伤一样。众位将领多见兵刃,都清楚这剑必定是削铁如泥,吹毛即断,世所罕见。

等众人看得眼花,郎宇真才收剑还鞘,神色严肃,说道:“潘灵龙,你不接此剑,难道想抗旨不遵?”

潘灵龙接过宝剑,双手把宝剑捧在胸前,说道:“陛下,末将卑微,谢主隆恩,万死不辞。”

郎宇真说道:“灵龙,朕留下一日粮草,你守住半日,就可以撤退了。”

潘灵龙说道:“是!末将领命。”他仰头细看宁帝,眼中泛着泪光,说道:“陛下,能否容末将写一封家书给犬子?”

郎宇真见他哀伤,自己也是满脸哀色,说道:“朕准了。”

潘灵龙伏地跪拜,说道:“谢圣上。愿圣上龙体安康,大宁百世兴盛。”他喉咙早就哽塞,语声也十分含糊,但字字句句真切,教人心中难过。

郎宇真把心一横,转过身去,背向潘灵龙,说道:“今夜恶战,诸位将军都累了,好好休息,明日依计行事。”众将听得旨意,都回自己的帐中休息去了。

次日一早,晨曦初照,郎宇真领兵启程往北返回大宁。宁国军中的战马膘肥,脚力了得,宁国骑兵自幼与马为友,骑术精湛,三万骑兵策马北行,奔了三天,已经走了六百里,来到了岳州城。岳州城是隆国沟通南北的要地,宁军南下时早已攻取,现由潘灵龙独子都尉潘月廷驻守。潘月廷见得宁帝人马到来,命人打开城门迎接,安排骑兵驻扎在外郭,请众位要员到城内的一户富绅的府邸里休息。

郎宇真稍作休息,就召唤众将到大厅议事。白世亮早就询问潘月廷岳州城情况,胸中有了主见,进言说道:“陛下,早前隆军逃得慌忙,未带走钱粮。岳州城粮草充足,城郭高大坚固,我军可留一万兵马在岳州驻守,然后大军班师回朝,待日后再决胜负。”

郎宇真说道:“爱卿认为谁负责驻守岳州最好?”

白世亮说道:“岳州城新定,民心未附。三皇子宽仁爱民,最为合适。潘都尉从旁协助,恩威并重,半年间便可成为我大宁攻伐隆国的要地。”

其余将领知大皇子阵亡,三皇子必定成下一代君主,为自己前途所谋,也出言赞同白世亮的建议。郎宇真见众将一致赞成,正符合自己的心思,便满心欢喜地采纳意见,命人送信召唤郎真修赴任。决议既然已定,郎宇真又是连日操劳,身心早就疲倦,于是解散了众将,自己便回房间酣然入睡。

那天夜里,他梦见一人披头散发,满身鲜血,那身盔甲破败不堪,披风早就碎成布条,形相十分悲惨,令人不禁心生怜惜。那人走近过来,收起额前散发,一张脸就如鬼魅,双眼圆突,满嘴獠牙,脸颊上满是伤疤,十分骇人。郎宇真虽不认得眼前人形貌,但心中总是忐忑,似有苍天告知他眼前便是阵亡的长子。他连续呼喊了几句:“习儿,是你吗?”

那人不声不响,只是点头。郎宇真确认是儿子,心中高兴,便靠了过去,打算相拥。说来奇怪,郎宇真无论怎么走,都不能靠近那人。郎真习既没有移动脚步,更是身形静止,始终都与郎宇真保持三尺距离,连连摇头,似乎告诉父亲此事不可为。郎宇真见父子相会却不能相近,悲伤之意涌起,哭道:“习儿,这是为什么啊?”

郎真习良久不语,只是双手挥动,似在比划。郎宇真问道:“习儿,你想告诉父皇什么啊?”

只见郎真习依笔划写下两字,郎宇真认了出来,是“叛徒”两字,问道:“习儿,谁是叛徒?”

突然间,四周火起,把两人团团围住。郎真习指了指自己的右前方向,郎宇真顺着手指所指看过去,那团火正好在那里缺了一个口。待他回头再看郎真习,郎真习早就不见影踪,郎宇真一想自己与儿子天人相隔,心中哀痛,大喊“习儿,习儿,习儿!”,便从梦中醒来。

此时,一名卫兵闯入房间,说道:“陛下,造反了!”情急之下,他没有行礼,心想刻不容缓,只好动手冒犯,将宁帝扶了起来。

郎宇真清醒过来,见四周烈火熊熊,知道情况危急,就没有怪罪那名卫兵,说道:“替朕挡上一阵。”说话的同时,他胡乱取了衣服,穿了在身,拿了一把剑,夺路逃亡。他走出房间数步,想起刚才的怪梦,径往东北逃去。

府邸的东北角,只有一块花圃、一间小亭和一口枯井。郎宇真见此处没有什么特别,趁反兵不及发现,就想越高墙出去,哪料墙外传来人声,想来反兵在外守候。他顾念自己百战沙场,一世英名,不想就此被反兵擒拿,又思念起长子,于是提剑横在胸前。那卫兵看见,连忙制止,却被宁帝大手一挣,反而吃了一剑,削去了肩头,竟一命呜呼。

郎宇真眼见那卫兵死去,忽然间却听到有人说话,“前辈请过来。”郎宇真循声看去,有一人在枯井里探出头来。他恍然大悟,想这枯井必有暗道,便急急跟着那人跳进枯井里头。郎宇真双足刚踏到井底,那人说道:“前辈,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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