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塔云人用暗器贯穿了我的肩膀，如果只是刺中或者削掉点了肉还无所谓，但偏偏我所遇到的是最坏的情况——我塑好的脉被截断了。”姬无道解释，“如果我现在再尝试运转，我的脉会被涌进来的气给搅得一团糟。”
“之前在第三训练场的时候你不也受过伤么？”兰坤询问，“我记得你隔天不就没事了么？怎么这次就？”
“你是说那个半精灵姑娘驾驶武神的那一次么？”姬无道看到对方点点头后继续说，“那次和这次最大的不同是，那一次只伤到了我的皮肉，而这以次穿透了我的皮肉。”
“之前叶茜操作武神把你给一脚踢进了墙里……那种程度的冲击对于玄术师而言就相当于只是在瓷瓶外侧敲敲打打的程度？”
“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的。”
“但是一颗子弹打穿了玄术师的身体，玄术师就会变成废人了？”
“那个暗器是被你们称作子弹么？”姬无道说，“其实废人这个说法也不准确，只是无法再使用气了而已，锻体阶段的成果依旧还会保留着，但由于无法使用气继续保养身体，衰老速度会加快而已。”
“气都用不了还叫什么玄术师？”
“没办法，这就是玄术师的局限，稍有不慎便是一无所有。”姬无道有些无奈，“所以除非有着绝对的实力自信和强大的保护伞，大部分的玄术师一般不会和敌人进行近战接触，在一无所有的前提下，一般都是能打就打，不能打就立刻逃，谁也不想自己数年的努力因为少了根手指，或者被刀剑砍破血脉而前功尽弃。”
“稍有不慎便是一无所有吗？”兰坤看向对方。
“我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喽。”姬无道倒是不怎么介意，“那个女人，不，那位女战士的行动我的确没能想到，由于距离太近的原因，我甚至来不及操纵气构筑一层护罩，当然，我缺少对你们这种敌人的实战经验也是个很大的原因。”
“女战士？卡莲她么？”兰坤对姬无道的高评价感到诧异。
“我太小看她了，如果后悔有用的话，我应该会选择保守一点的…战术…不，我应该还是会按原来那样落败吧。”姬无道说到这里时笑了笑，“实话讲，能成为那样一种超乎寻常的战术所针对的目标，我甚至还感到有些荣幸，即便是现在也如此。”
“虽败犹荣么？”兰坤撇了撇嘴。
“可以这么说。”姬无道笑了笑，“比起被偷袭之类的下三滥的手段变成废人，这种正面冲突所产生的结果更容易让我接受。”
说到这时，姬无道用手摸了摸那包裹住了整个肩头的绷带。
“在战争年代，军队里有这样一个说法，说伤痕是战士的勋章。”姬无道将手放下，与此同时茶叶也煮好了，两盏清茶被小菊儿端了过来，姬无道拿起其中一盏轻嘬了一口，接着继续说，“我愿意把这个伤口作为作为离开玄术师人生的纪念，同时也当做大意轻敌的教训。”
“有句话不知该讲不该讲……”兰坤嘴上这么说，但不等对方回答，他就继续补充，“感觉你们玄术师很强，但也很弱啊。”
“我不否定你，只是要修订一下你的评价。”姬无道将茶杯放下，竖起一根食指说，“应该是‘可以很强，也可以很弱’才对。”
“好吧好吧。”兰坤点了点头，“现在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废人了，我得到了一个你的情报，你有什么想从我这里了解的东西么？”
“……有，好像还不少。”姬无道思考了一下。
“我问的是与你有关的事，所以你也别问超越我个人以外的问题。”兰坤先提醒对方，“顺便一提，你可以提出很多问题，我会在其中找一个能够回答、且不会带来杀身之祸的问题。”
“提很多，然后让你找一个最无足轻重的么？”姬无道笑笑。
“我是有这个打算。”兰坤不准备掩饰。
“那这样的话，我就尽量找一个比较温和的问题吧。”姬无道端起茶杯，细细品茗一番，随后似乎拿定了主意一般，双眼正视着兰坤，“我想好了。”
“说吧。”
“很简单的问题，仅仅与你和你有关。”姬无道说，“你为什么想要进入黑鸦塔，我想知道全部的原因。”
听到这个问题，兰坤的第一反应是皱紧了眉头，就当姬无道还以为这个问题会被对方无视时，那副表情却很快便消失了。
姬无道感到有些遗憾。
或许兰坤本人没注意到，在双方都不了解彼此的当下，“对某些问题采取刻意隐瞒”的态度实际上就是一种非常具有价值的情报。
“想要进入黑鸦塔还需要理由吗？”兰坤表情轻松地回答，“所有塔云人都想要进入黑鸦塔，只是能不能通过入塔测试的问题而已。”
“除此之外呢？”姬无道眉峰一挑。
“黑鸦塔里封存的保密资料很多，我对那些资料感兴趣。”兰坤继续说，“好奇心是科学之火的燃料，我很好奇，所以我很想进入黑鸦塔去看看那些资料。”
“还有别的理由么？”姬无道心里有点不满，但并未表现出来。
她觉得对方那一瞬间的蹙眉一定有着特殊的原因，至少绝不会是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造成的。
“我越挫越勇，之前挂了很多次没过，结果搞得我越挂越想过。”兰坤继续说，“逆流而上也是我为数不多呃爱好之一。”
“就这？”
“我挺喜欢武神的，进了黑鸦塔能拿到更多的权限去造更帅的武神，甚至还有机会去参与新式武神的研发计划……”
“好。”姬无道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面，示意兰坤闭嘴，接着一边用手指摩挲这茶杯的杯沿，一边平静地说，“阿斯加特先生，你知道么？如果对着一个问题保持追问，在每次追问下，回答者都能快速干脆地拿出回答，那么这十有八九是在掩盖着什么事实。”
“……看不出来您还有心理学的造诣。”
“我只是一样擅长说谎而已。”姬无道摇了摇头，“阿斯加特先生，即便是常年把谎言挂在嘴边的我在此刻也愿意拿出诚意，但你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此刻这事关生命的危机，以及危机究竟来自于何方啊。”
兰坤能明确地感知到这番话里的威胁意味。
与此同时他也懂了，自己并不是只有被送回塔云终生监禁，或者成功抵达帝国当一辈子的技术工作者这两条路可走。
他还有一条路能走。
那就是在这里，被姬无道，或者姬无道手下的人杀死。
自己拥有的技术便是塔云国执着的理由，假若姬无道亲自消除了这个理由，两国间便再无继续纠缠下去的原因。
姬无道可能会被惩罚，但更大的可能性是无事发生。
毕竟是异国的皇室成员，而且杀的对象还是塔云人曾经想除掉的目标。
但这样的话，无功而返的姬无道回国后不就会像她说的那样，被她老爹强行作为联姻的工具嫁给别的国王了么？
不，等等，不一定是无功而返。
她或许有退路，至少兰坤认为现在姬无道的退路之一 就在这个帐篷里，或者说是在帐篷的书架那边假装读书，但实际上却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的半精灵。
兰坤就知道那个半精灵也是这个银发矮子的筹码之一！
“你杀过人么？”兰坤突然问。
“我可以把这个问题理解为你是在预支我的情报么？”姬无道歪了歪脑袋。
“不如就但当做我接下来要说出的情报的赠品如何？”
“好吧。”姬无道阖上眼皮，“杀过。”
“……真的杀过人么？”
“真的杀过。”姬无道继续说，“在我十……十几岁的时候？记不清了，被我杀的是一个公然拒绝对皇室表达敬意的异族，我用气弹炸烂了他的脑袋，当时我和他的距离只有五六步吧，热腾腾的脑浆混着血溅在了我的手上，还带有死人的体温。”
“谢谢您的坦诚。”兰坤叹了一口气，他之前被恶魔嘲笑过，只有没杀过生的人才会动不动就拿生死威胁别人，所以他有想过对方会不会也是这样……
但，好吧，看来事情并没有兰坤想象的那么顺利。
假如哪天有机会再见到那个恶魔，兰坤一定要揪住对方的衣领大骂她在放屁，除了没有杀过生的人，还有杀生杀到麻木的人也会用死亡威胁别人好吗？！
“好吧！我现在开始坦白！”
兰坤决定不再掩饰。
反正也就是死在这里，或者被关小黑屋一辈子的区别。
从死亡的角度来看，后者的死法还更加痛苦一点。
罢了罢了！豁出去得了！
“我想要进去黑鸦塔的原因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兰坤支撑着胳膊，双手重叠的同时垫着自己的下巴，“那就是找回我遗失的记忆。”
“……哈？”姬无道嘴角扯了扯。
如果这是个笑话的话，那她认为对方的笑话讲得着实不咋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