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的罪行就是开始于他母亲过世以后——”
衫齐继续说道。
“是不是说艾德在他的母亲死后，便就开始释放自己的天性了？”
一位警员这样问道。
“额……可以这么说。但是事实上情况更为复杂。”
衫齐回答道。
“如我之前所说的，艾德与其他孩子不同。虽然他的母亲对他要求过于严格，但是他并没有因此产生丝毫的叛逆情绪。他十分认同自己母亲的做法，并且在他母亲死后他也在不断地按照其生前的要求束缚着他自己。只是——”
衫齐再度还了一张幻灯片，没有图片，密密麻麻的都是一些晦涩难懂的文字。其中好像夹杂着不少鉴识学的专业术语。让我这个脱离了学校多年的老刑警的脑子感到无比的头疼。
“正如我刚才说的那样，艾德的母亲一直试图把自己的儿子艾德塑造成一个极善的人，也就是一个圣人。而就艾德的表现而言，这一点似乎是成功了。艾德自己也为了他母亲的梦想而不断地付出努力。——但是……”
衫齐拿着教杆指向了幻灯片上的一段文字。我看了看，立刻感到一阵头晕，里面好像还夹杂着化学方程式一样的东西，令我扫了一眼之后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喂——老邢……那个上面写的啥？你看懂了没……给我说说……”
老陈小心地贴了过来，表情十分尴尬地对我小声嘟喃道。
“不知道……”
我也尴尬地摆了摆手——
算了，放弃吧，干听他说就得了……
“但是艾德和他的母亲都忽视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艾德是个人……”
衫齐说道。
“哈——啥意思……额……衫齐呀……你PPT上的东西我没看懂，你可不可以说的简单些……他和他母亲忽视了艾德是个人是什么意思？他母亲不把他当人看吗？你刚才不是说他的母亲深爱着他吗……这会咋又不把他当人看了？”
几位年轻警员困惑地问道。
说实在，其实我也不太懂。多亏了这几个小家伙，要是我和老陈，作为警界的前辈，是绝对拉不下这张老脸去请教这个问题的。所谓不耻下问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的话就真的又不得不估计……哈哈……额……
——所以说嘛，人都不是完美的。我和老陈也都是各有各的优点与缺点的。而这帮年轻人的缺点就是血气方刚——比如韩廷……
“这个问题问的很好，我就是要解释这个问题。‘人’这个词在文化的发展过程中被赋予的各种含义。而我就是指广义上的‘人’——普通人，一般人，或者说是在生物学定义中的单纯的充斥着原始欲望的人。”
衫齐说着，我脑子有些跟不上了……
“你们觉得‘人’是什么？”
衫齐突然问道。
“额……动物？”
底下的一位警员略有胆怯地回答道，在尴尬地望了望周围人的目光后便又闭了嘴。
“没错——就是动物！”衫齐回答道，“人就是动物，无论怎么样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们总是说教育对一个人的成长的重要性，说教育可以改变一个人。但我们也必须清楚，后天的教育也不是绝对的。人这种东西除了受到伦理道德的约束之外，他也会无法避免的受到自己遗传基因的影响。而基因的影响大多是原始的，这种来源于基因深处的原始冲动就是欲望！——人的欲望，动物的欲望。就像如吃饭一样，饥饿就是来自于基因的欲望，是原始的，是无法及凭借后天的教育所改变的。再严格的教育也绝不可能改变人类的原始冲动。”
衫齐说着，我和老陈在底下艰难地理解着，老陈不停地记着笔记同时对着我露出一股子被老便秘折磨之后的表情。
“人是有善良的禁欲的一面的，但是同时也必然具有暴力的放纵的冲动的。我们不可以只是为了宣扬所谓真善美而忽视或者说不计后果的压制来源于基因深处的原始冲动。适当的且合理的释放自己的原始欲望是正确的。”
衫齐说着，令我产生了我现在是在某所学院上思想教育课而不是在警局的会议室讨论一宗杀人案的幻觉。
“而艾德与他的母亲就忽视了这一点，忽视了原始欲望是无法彻底的从身为人类的艾德身上彻底消除的这一点。圣人永远只存在在于传说之中，这个世界上是绝对不存在完全没有缺点的极善之人的——最起码从生物学与人类心理学上讲是不可能的。艾德认同他母亲的观点，或者说是梦想，不断的要求自己像个圣人一样，拼命的压制自己的欲望而不去释放它。这些罪恶或者说是欲望，不断的在艾德的心里堆积。几十年如一日……最终这一切在艾德的母亲死后爆发了出来！”
到这里，我似乎是理解了。虽说中间的一些话我听得不是很明白，但是最后的总结，我是听清楚了。也就是说艾德不断地压制自己人性中恶的一面，但是却没有能够将至彻底消除。而在其母亲死后，艾德恶的一面便失去了一个强而有力的压制，而他善良的一面似乎也因为自己最为崇拜的母亲的死而变得极为脆弱。
综上，艾德开始从一个极善之人变成了穷凶极恶连环杀人恶魔。
“但是……衫齐呀……我希望你明白，我们这样问不是为了找茬，而是我们真的不太明白，你说的这些和南廷寺有什么关系。虽说艾德故事很发人深思……”
几名警员尴尬地问道。
“好的，我现在就要说这个问题——你们不觉得南廷寺和艾德·盖恩在很多地方十分的相似吗？”
衫齐这么一说，我也不禁这般回想起来。
“不同的人对南廷寺本人的不同看法与艾德·盖恩的邻居对艾德是个好人的评价。你们没有发现这里面有共同点吗？事实上艾德在开始杀人的时候，在他母亲死后他的罪恶人格开始不受控制的犯下滔天恶行的时候，艾德依旧是谨遵他母亲生前的教诲，从未放弃过要自己变成一个极善之人的努力。我知道这有些难以理解——”
衫齐说着，再度切换了一张扫一眼就会令人头大的满是文字与公式的PPT。
“事实表明，在艾德的恶的一面不受控制的时候，他那代表善的一面也依旧存在而是还十分强大。他一边放纵着自己的恶，一边又不断地用善来约束自己。善的一面不断地否认这自己的恶，而恶的一面又不受他理智的支配的不断放纵。这就造成了艾德长期处于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十分诡异的精神状态——一边向善，一边作恶。”
“啥意思？——难不成他还一边杀人同时还不断地给受害人唱圣经不成？”
一名警员半打趣地说道。
“没错——可以这么说！”
衫齐兴奋地回答道。
“——哈？”
众人疑惑。
“就是这样。艾德一边不断地向着一个圣人一般生活着，一边又如同一个恶魔般做着恶。这也就是为什么邻居与熟人对艾德的评价与艾德的恶行之间如此格格不入的原因。”衫齐说道，“而南廷寺也很有可能处于这种状态之中。”
“老陈，你给我看过很多这几年间警方对南廷寺的诸多调查。里面有一件事我很在意。那就是南廷寺的爷爷对南廷寺的教育问题。在警方的档案里，似乎南廷寺的爷爷对南廷寺教育也是如同艾德的母亲那样十分严格的对吗？”
我向一旁的老陈问道。
“额——是的！”
老陈给予了我肯定的回答。
“哎哎哎——话说那个富家子的爷爷是谁来着？我好像有印象……”
“哎对——我也有，我记得是……”
“是南廷垣检察官——就是那个廷垣检察官。”
“哈——是他！？那个富家子的爷爷竟然是他？”
众警员们突然讨论起来。
“额……老陈，这个南廷垣是……他们好像都认识似的……”
我问道。
老陈犹豫了一会，开口道：
“南廷垣检察官——或者说廷垣检察官，在以前是我们临海市相当有名的一个人。为人刚直不阿，而且虽说是检察官，但是他本人对于刑侦学很有研究，而且学识极为渊博，精通法学、鉴识学等等。协助警方破过很多大案要案，要说起来他也是我半个恩人……当年我还小，也是警队里的新人的时候。”
老陈说着，眼神中却又这一些难以言明的无奈之感。
“他本人不太喜欢人们在他的名字前加上那个‘南’字。为此甚至请自己警队里的同事帮他直接改了身份证。所以当时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这位刚直不阿且一直奋斗在基层一线的检察官竟然是南廷家族的继承人……所以说要不是后来太多的疑点都指向南廷寺，我也不愿意相信那位大人亲手教育出来的孩子竟然会是一个恶魔……”
说着，他喘息声便粗重了起来，布满皱纹的眼角处也依稀闪烁出些许的泪光。
“没错——”此时衫齐又再度开口道，“南廷寺的爷爷就是那位著名的检察官，临海市的英雄人物。”
走下讲台，衫齐向着我们鞠了一躬。
对于他这突然的举动，周围的警员们也都困惑不已。
“那个大家——我叫衫齐，通过我的姓氏，你们就应该明白我其实是臭名昭著的暴力份子家族——杉家的一员。在这里我想借这个机会向大家表明一件事，我虽然出身于那种家庭，但是我本人对于犯罪份子极为痛恨，因此我才投身警界。我想大家保证，我对于犯罪份子绝不会姑息纵容，即使他是我家族中的人！我希望大家相信我！相信我想要一以为鉴识人员的身份为社会治安服务的心……”
衫齐说着，底下的那些小伙子们便对他笑了笑，随即周围便响起了理解与宽慰的掌声。
掌声过后，衫齐说道：
“但是实不相瞒，我的父亲他还是依旧顽固不化的为那个该死的家族服务着。但是我要表明，我对于他的所从事的具体工作中的违法行为并不了解，从小那个家伙就不对我谈论那些事情。如果我要是知道的话，我保证立刻大义灭亲，绝不姑息！虽说我对我父亲的事业了解不多，但是我所知道的是明面**的父亲是私人医生，而且还是南廷家的私人医生中的一员。”
说到这里，我留意起来。
“我之所以在这种时候提及这件事，除了向大家表明心迹意以外，就是想告诉大家，由于我特殊的出身与我父亲的工作的原因，我对于南廷家的一些隐蔽的事情要了解的被你们都得多。而且如果需要的话，我愿意出庭作证。——而其中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南廷垣老前辈对于南廷寺的教育问题……”
衫齐说着，大家立刻安静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