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的校园里,到处都洋溢着社团活动时的热烈气息。
在与这充满人情味的气氛仅一路之隔的森林里,凉爽的秋风悄悄地吹起。
太阳已经划过头顶上苍蓝色天球的大半,此时的阳光早已经没有正午时来得的强烈。
繁茂的树林中四下里静寂无声,清爽的风轻轻拂过如巨大伞盖般向天空撑展开来的树冠,树叶相互摩擦发出细小的沙沙声。
清凉的风同样拂过正微微发烫的面颊,心在胸膛中中奋力鼓动着,在这幽静的森林中,不期而遇的两人就这样呆呆的看着对方。
相互揣摩着对方的心意,却又不敢随意扰动这微妙的气氛。
完全找不到能转移走注意力的方向,襟一和速雪相互凝视着对方,却不敢随意将视线从对方的眼瞳里移开。
事情好像变得复杂了呢...啊,啊哈哈哈...
襟一在心里痛苦地干笑着。
意识到现在的两人正处在一个奇妙的独处环境之后,襟一觉得自己的喉咙正变得愈发干咳,不停地发出沙哑的微妙响声。
同样意识到两人间微妙的处境,站在对面的雾川速雪严肃地板起了脸,因为过于拘谨连嘴巴也弯成了看上去硬兮兮的"へ"形。
虽然在掩饰,少女的脸颊却早已泛起淡淡的晕红,强行摆出来的威严感无以为继,然而剩下来的矜持却让少女更加自然而成熟,散发着矜持少女所独有的魅力。
邂逅的两人被迫凝视着对方,连时间的流动似乎都被加速了。
"铃铃——♪铃玲——♪"
突然出现的奇妙的旋律毫不介意地打破这宁静却躁动的微妙气氛。相互对视的两人同时将目光集中在传来这清脆音响的地方,传出那清扬旋律的位置正是雾川拿在手中的学生提包。
是电话铃,万分巧妙地在这个时间响起的电话铃声。
一时间方寸大乱的雾川速雪手忙脚乱地掀开看上去是用穿过长方形金属环并用细金属杆固定的皮革带来固定,实际上是靠钉在皮革带之下和包体本身上的一对卯扣来封住袋口的学生提包,毫无淑女气质地在里面咔哧咔哧翻找起来。
她的样子看上去相当慌乱,完全没有刚才在会议室时的那种从容与镇定。
就在手机被从鼓鼓的学生提包中掏出来的一瞬间,清扬的旋律瞬间响彻了整片树林。
胡乱把提包随手夹在腋下,慌张未定的雾川速雪连忙翻开手机的屏幕盖,随便按下一个键之后便将它贴上了耳边。
("——哟呵~我们的副社长大人~小女子参上~")
就在接通的一瞬间,电话的另一端迫不及待地响起了相当元气的甜美女声。想必那声音的主人是也个活力四射的女生吧。
如果说在刚才充满在襟一和雾川两人之间的气氛是粉红色的话,那现在则完全是被充满活力的橘黄色气氛所填斥起来,软弹弹的样子。
...说起来,为什么是粉红色的?
"美里?怎么在这种时间打电话过来"
雾川速雪紧紧捏着手中的电话,她的声音因为内心的焦虑而有些发抖,然而电话另一端的人却窃笑起来。
("哦呀哦呀~难道说对我在这个时间打进电话而怨念不已呢?")
"才不是啦!倒是你,快给我停止用那种副社长大人之类奇怪的称呼法!"
("哈~只是想问下我们的副社长大人今天晚上想吃点什么而已呢,超市今天可是有特卖的哟")
"啰嗦啊——!"
咬牙切齿的雾川忍无可忍地朝手机吼了出来,因为太过用力捏着手机外壳的缘故,她的指尖开始显现出代表着缺乏血液循环的白色。
("哦呀,生气了呢")
雾川速雪的臼齿发出细小的咯吱声。
"咖喱,咖喱就可以了!"
("嚯~这么快就决定了呢,平常的话不是可以花半个小时来仔细考虑菜单的吗?呐~")
"够了啊,最普通的咖喱就好,辣味就依你的喜好来加吧!"
("啊拉啊啦~这么着急甩掉我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难不成你正在...")来自手机另一端的声音故意顿了顿,紧接着便是切换成惊奇惊喜的声音高调猜测——
("约会~~❤")
"呜、呜啊啊啊——胡说些什么,赶快给我把这话收回去!还有那个桃心是怎么一回事啊,喂!"
如同被正中红心一样,雾川速雪的脸颊瞬间满负荷涨红。
她的声音虽然在抖,但就算是在硬撑也要表现出自己的强硬一面。
"我们的副社长大人"极力要求着电话另一面的对方对刚才不负责的发言负责,然而电话的另一边似乎没有任何悔改之意,依旧发出令人舒畅的甜美笑声。
"给我适可而止啊,你这家伙!"
("知道啦知道啦,就不继续打扰你们咯~拜拜~")
"喂!误会了啊,给我等下...喂!"
早在雾川速雪的声音化为电波传发送出去之前,电话里面就已经响起代表着辩解不能的挂线忙音,单单留下处于抓狂边缘的少女呆在原地。
咔咔,不堪压力的手机外壳终于痛苦地呻吟出来。
"给我洗白白了等着吧,美里!"
火山爆发般的雾川速雪挥舞着拳头朝着高阔晴朗的天空大声呐喊出来,仿佛这样的话就可以将心中的不爽完全传达给对方一样。
实际上在这里除了树和像树一样站在一边的襟一以外根本就没有其他的听众。
所谓的无铁炮性格,难道就是指电话另一端,那个被称为美里的那个女孩子吗?
在一旁全盘目睹了这出乎意料之事态发展的襟一目瞪口呆地看着被一连串不负责发言惹得火大的"我们的副会长大人",真不敢想象看上去如此稳重干练的人是如何跟那种鲁莽性格的家伙成为朋友的。
"..."
将所有的力气用于发泄之后,低垂着肩膀的雾川速雪无声地将视线落回站在一边的襟一身上。
动物本能无声地警告着襟一,面前的这个女人很危险。
"咳、咳嗯"
襟一干咳着把脸转到一边,尽量避免着自己的视线与站在三公尺之外的强势女性对视。
看上去有些疲累的雾川速雪把手机放回提包,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气氛重新变得尴尬起来,只不过多了一丝盛宴过后的冷寂一样的落寞感。
"那个——"
试着挑起话题的襟一故意用上了加长的音调,然而这并没有多少实际含义的小小变动却让雾川的身体不起眼地颤抖了一下。
"为什么雾川同学会在这种地方?"
直击核心的提问,连一点迂回的余地都没有。
"啊...我~?我是来——,啊哈哈哈哈——"雾川的声音怎么听都是在干笑,"——啊哈哈..."
方寸大乱。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完全没有刚才在会议室里的那种干练,简直就是个超出计划安排就不知所措的傻大姐嘛...
咔噼。
就在襟一的神情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以上负面思想的一瞬间,雾川速雪的太阳穴处发出了某种绷紧的东西被扯裂时的脆响。
这小子...
"给我打住!这本来应该是我要提出的问题吧,源同学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才是最值得探究的问题吧?"
相当强势的反问,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把襟一的气势给完全压了过去。
襟一顿时哑口无言。
雾川速雪的嘴巴弯成严肃的"へ"形,从微微眯起来的眼睛里射出如针一般锐利的目光直刺襟一,俨然一副正在拷问嫌犯的警官模样。
相较之下,气场远远弱于对方的襟一开始显得有些无地自容。
如果大家都是同一种前提设定的话,单凭气势的强弱就能觉出胜负。
这还真是种不负责的设定。
"这里可是一般学生禁止进入的地方哟,你该不会根本都不在乎校规这种东西的存在吧,源同学?"
"这种将自己的立场排除在外的发言实在是有点微妙呢..."
"什么?"
只是简短的追问而已,却已经表明襟一的碎碎念遭到了来自雾川速雪的无情镇压。
雾川以单手拎着学生提包的样子站在襟一的面前,一副板着脸的样子给人以十分冷淡的印象。
"没什么..."
自觉底气不足的襟一无力地叹了口气。
"啊,这种时间跑到这里,你该不会是受到那个奇怪议题的影响才跑到这里来的吧"雾川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训导教师在教训不听话的学生一样,"好奇心太重可不好喔"
明明自己也是违反校规跑到这种地方却在警告别人"知道的太多会被带走",这种奇妙的违和感。
虽然一直处于下风,但襟一感觉到这是个反击的机会。
"我的话可以那么理解,那雾川同学来这里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呃,我?我是过来——"
果然无法自圆其说。
看到雾川因为自己的反问而陷入窘境,襟一的内心开始泛起一股小小的得意。
感觉自己被愚弄了的雾川速雪不爽地板起了脸。
"我本来是准备到目击点去拍些照片回来作为资料补充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雾川速雪拿出来的态度就是在无声却明确地宣告着不许对她的话抱有异议。
这也是她强势的一面吧。
"可是刚才雾川同学不还亲口宣布停止有关这次事件的调查吗,这样子做真的没关系?"
襟一并没打算这么简简单单就放过正一本正经解释着的雾川。虽然他的表情上没有太大的起伏,但内心却在坏笑。
"备份啊,备份!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突然提起这件事做文章呢,不赶紧保留下线索的话可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啦"
仿佛在掩饰着巨大的秘密一样,雾川速雪的反应出乎意料地激烈。不但整个脸颊都已经涨红,原本有着一副稳重气质的雾川速雪此时甚至在微微地摇晃着手臂,看起来她的内心十分慌张的样子。
襟一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稍微眯起自己的眼睛看着面前已经面红耳赤的少女。
在光线角度的作用下他的镜片刷地泛起一道白光。
"等下!那种就像在说‘明明都做到这个份上却还不承认’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啊,不相信人家的话吗?"
"哎呀呀,我可什么都没说喔~"
襟一故意用很大的动作幅度去抓自己的头发,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更是让已经乱方寸的雾川速雪感到莫名的火大。
"讨厌的家伙!"
忍无可忍的雾川用力把手中的东西朝襟一丢了过去。
虽然火气很大,却意外地没有什么敌意。
毫无回避意图的襟一用额头挡下飞过来的白色物体,然后稳稳地接在手中。因为质量很轻的关系,与其说这是飞过来的东西倒不如说是飘过来的。
那是用轻质的材料缝制的小熊公仔,豆子一样的晶亮眼睛和宽宽的大额头是它最鲜明的特征,是在女孩子中间相当有人气的可爱角色。
如此没有抵抗意图的抵抗,这么看来反而是雾川在小孩子气。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雾川速雪的脸颊不自觉地泛起红晕,但她还是不愿承认似地将脸庞扭到一边。
"嘛,嘛,玩笑有点稍微过火了,抱歉"
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实有些过分,襟一苦笑着向雾川道歉着,并以双手奉上的样子恭敬地将小熊公仔还给物主。
就这样,雾川原本填充在内心的火气就像刺破了皮球一样咻咻泄漏,一时间居然失去了想要把发出来的冲动。最后,她小声地碎碎念着,接过从襟一手里还回来的小熊公仔。
"讨厌的家伙..."
"哎呀呀,真是抱歉"
"这么欺负女孩子的话会上恋爱黑名单的哟"
虽然已经把脸扭到一边,雾川速雪却在用眼角偷偷瞥向站在旁边苦笑的襟一。
果然是没有人来吐槽就觉得有些不够劲呢。
相互僵持着的两人同时无力地垂下肩膀。
在无声地叹息之后,雾川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手上的公仔熊上。
她的表情有些忧郁。
白色公仔熊身上的铁丝吊环已经变形损坏,看样子它原本是挂在雾川的提包上作为吊饰,可能在刚才摔倒的时候被扯下来成这个样子。
"啊,这个能不能借我看一下"
襟一主动走上前,用手示意着自己想看一下雾川拿在手中的公仔。
虽然还有所疑虑,但雾川还是将紧紧抓在手中的玩偶交给站在面前的襟一。
"这个原来是挂在提包上的吗?"
"嗯,原来是挂在这里的"
雾川以左手单手将学生包提到与脸同高的位置,同时用另一只手的食指精确指出原本用来挂公仔熊的金属圆环。上面还挂着一小段细细的金属链。
襟一没有对她的解说表现出任何反应,只是在专心地检查着刚拿到手的公仔。
检查之后发现,公仔身上原来用作固定的铁丝绕环已经变形,原本铰合在一起的接口因为拉扯而张开一道豁口。看起来原本是用来连接公仔和皮包的细链条从这个豁口中滑脱出来,而链条的另一端还牢牢地穿在提包侧边的大金属环上。
如果是用钳子一类的工具重新将公仔身上的那个圆环啮合的话应该就可以修好了吧。
已经胸有成竹的襟一满意地将手中的毛绒玩偶还给等在一边的雾川速雪,没想到她正保持着一副板着脸的样子盯着自己。
难道自己又做什么傻事了吗?
襟一不安地在内心中列出各种可能性,在交还玩偶的时候说道:
"这个玩偶很可爱呢,做工也很细致的样子"
只是襟一随口说出来的感受而已,然而原本态度冷淡的雾川速雪却惊喜地瞪大眼睛。
"哦哦,这个可是限量品哟,我可是花了好大力气才搞到的呢"
仿佛在炫耀自己的得意收藏一样,雾川速雪看上去非常得意,甚至还不自觉地挺起了胸膛。
被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唬到了的襟一像个傻瓜似地眨巴着眼睛看着开始变得有些狂热的雾川,因为实在是太过惊讶他微张着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那...那个..."
"什么~"
一脸幸福地将小熊公仔抱在怀里的雾川速雪傻乎乎地看着愣在一边的襟一,连她的眼睛都在笑。她的样子完全没有了刚才带给别人的那种干练强势的样子,一定要形容的话,此时的雾川简直就是天然呆的属性。
"呃...这个娃娃肯上去很眼熟呢"
"巴尼啊,这个是巴尼!"
"哈?"
襟一大张着嘴一副不知所以的样子,然而正是这种态度激起了雾川速雪心中的不满。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这幅呆瓜样,不满模式全开的少女撅起了嘴。
"这个可是非常有名的角色喔,连这个都不知道的话会遭到诅咒的说"
"..."
仔细想来的话,被雾川视作偶像的小熊公仔的形象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浮现在脑海中的印象模模糊糊的样子,无法很确切地得出答案。
努力思考却找不到答案的襟一苦恼地摇了摇头。
就在雾川速雪的眉头即将相互挤压出一座浅浅的山丘时,襟一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奇妙的光。
"记得有这个形象是没错啦"因为不敢太确定的关系,襟一还不敢贸然说出答案,"好像是电视上的布偶戏的角色,记得是很受欢迎的样子呢"
"到现在也很受欢迎啦!"
因为没有得到想听到的答案,听不下去的雾川速雪不满地大喊这纠正襟一的错误。因为太过激动地原因,她的脸颊整个都涨红着,还像个小孩子似地耸起了肩膀。
"..."
被唬住的襟一直愣愣地看着身体前倾,气得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的雾川速雪。
现在才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实在是失态,雾川速雪的脸颊彻底染上了红色,然而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连连干咳着将脸转向一边,再次给自己包裹上冷淡的外衣。
襟一现在连苦笑的表情都开始僵硬起来。
"不过说回来,这个形象真的是大成功呢——"
襟一尝试着打破这尴尬地气氛,但是已有前车之鉴的雾川速雪连头也不回地站在一边,努力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
平常心。
"虽然已经停播很久了,不过仔细想想的话,这个小熊的形象还真的是经久不衰呢"
"是巴尼"
一脸不爽的雾川转过脸来纠正襟一的说法。
"这么可爱的角色,自然需要由配得上的人来喜欢嘛,对吧?"
"笨蛋笨蛋!突然说这种肉麻肉麻的话做什么..."
"不是吗?"
"呜..."
雾川速雪的脸上又一次泛起绯红。
"很可爱,对吧?"
她轻轻摇晃着手中的毛绒玩偶,小声嘟哝着。
"嗯嗯,虽然只是布偶戏而已,但却还有那么高的人气,果然是角色可爱的威力啊"
虽然?只是?
雾川那原本放松下来的表情瞬间石化凝固。
"等、等下..."
这个人,怎么把人家说得跟喜欢玩家家酒的小孩子似的。
虽然雾川已经在努力保持微笑,但是额头上鼓起的青筋表明着她现在真的在生气。
襟一却什么都没有察觉到,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确实呢,这样的公仔在国中生的女孩子那里经常能看到呢,啊,还有小学生..."
小学生?这个把人家当笨蛋的家伙,口无遮拦吗,这个家伙!
被襟一的认真亦或说是迟钝彻底激怒了的雾川速雪终于忍无可忍,扬起手中的提袋狠狠地朝襟一的额头丢了过去。
无法用人类的语言来解析含义的惨叫声就这样响彻了整个樱海学园的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