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时节已经来到了大暑，关于房屋外恼人的温度，我不想赘述，因为除了早上和傍晚，我根本不会刻意出门去体验高温，这种事情，只要脑测就能了解个大概。
不过，因为接下了叶慧小姐的未来置换的委托，禾纱小姐最近却一直奔波在外。
关于叶慧小姐的事情，我什么也没有问。禾纱小姐午后会来给我送午饭，她也从没有说过这方面的事情。但我们之间的‘互相提问’还是会继续，问题依旧是生活上鸡毛蒜皮的小事，这点倒是和以前一样。
事情告一段落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委托结束当晚，就在我准备出门去买些晚饭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却被推开了。
进门的是禾纱小姐，她的脸上没有什么不妥，还是一如往常的‘冰冷’，也许这面无表情之下，也有她特有的情感，只是相处时间尚短的我，还不能顺利读取出来。
叶慧小姐也说过，短时间的交流，算不上是真正的‘相处’。
但禾纱小姐在晚上回到这里，确实是第一次。
“怎么了，有什么东西落下吗？”
中午的时候有来送午饭，或许是那个时候落下什么了。
“没有，只是想来和你说一件事。”
“什么？”
“小慧的事情解决完了。”
“嗯？”
“就是这件事。”
“哎？哦，这中午的时候你有告诉我啊。”
“是嘛，中午的时候我有说过？”
我点点头。
这样的禾纱小姐还真是少见，她平时干练的作风让人无法联想到此时的行动。
“要不要进来坐一坐？”
我这样对她建议一句。
“不用了……但是，因为中午有说过小慧的事情，所以我就更换一下我来这里的理由吧。”
“这种事还能随机更换吗？”
她依旧站在门口没有挪动脚步，然后平和问道：
“你有对于自己来说非常重要的人吗？”
“所有走进这个房间的‘客户’算吗？”
“不是工作方面的‘重要’，而是对于你个人来说。”
就算她这么说，我也很难一时间在脑子里描绘出这么一个人。
不过，这也就说明，对我个人来说，这个‘重要’的人暂时还没有出现吧。
又或者说，也许我遇到的每个人，在我的心里都有很高的重量。
“如果这么问的话，那我觉得禾纱小姐应该算是比较重要的人吧？”
“……我吗？”
禾纱小姐轻声回问一句。
“嗯，因为我所遇见的人在我的心里都有着差不多的重量，只有禾纱小姐更加特别一些，从这个角度来说的话，禾纱小姐应该符合那个‘重要’。”
禾纱小姐微微低下头，幅度很低地点了点头。
“只是有点对不起你。”
她的声音里挂着些许笑意，但因为低着头，我也不知道她的表情如何。
她继续补充道：
“能让你这么说，我很开心。但很抱歉，直到刚刚为止，我心里那个重要的人还不是你。这对你很不公平。”
“虽然谈不上公不公平的……那现在呢，现在我的位置如何？”
“现在……”
她抬起头。
略显寂寞的脸上确实挂着微笑。
不是那种暧昧的浅笑，是确切的微笑。
在略显童稚的脸上，扬起了只是看着就足以暖人的微笑。
“现在的话，应该上升到第三重要的人了吧。”
“是嘛，我可什么也没做，只是吃禾纱小姐做的饭，并且回答禾纱小姐的问题，这样的人也能成为你重要的人吗？”
“只是这样，就足够了。”
禾纱小姐和我不一样，而且与叶慧小姐也不一样。
笑起来的禾纱小姐，既有女孩子本身的可爱，也有治愈他人的功效。
禾纱小姐更适合微笑出来。
2
于是第二天一早，我便看到了那个与往日完全不同的禾纱小姐。
迟到这件事，对于禾纱小姐来说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她可是不惜不吃早饭不化妆，也要赶上上班的时间。但今天的她，却在10点钟左右才来到办公室。
这还不算完。
踏进房间的禾纱小姐，并没有穿着工作用的浅灰色西装。今天的她身着一身纯白色的连身洋装，头上也戴着一顶伴有花边的白色遮阳帽。棕色的长发披散开来，柔顺飘逸的搭在身后。
虽然早就知道她稍稍打扮一下定然是个美人，但实际见到之后，却又在美人之上增加了一丝可爱。看起来，与平时那个一板一眼的禾纱小姐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不过一旦开口讲话就会知道，禾纱小姐果然还是那个禾纱小姐。
“不光是你，一路上来这儿的时候也一直有人看我，我的这种装扮不合适吗？”
“怎么可能啊，我倒觉得正是因为太过合适了，才会被别人看吧。”
“能听你这么说，我下定决心这么穿也就有了价值。”
“怎么了，是要出门吗？”
除了外表的不同，禾纱小姐还拉着一个红色的小型旅行箱，怎么看都是在做出门的打算。
“嗯，要出门。”
“所以要请假吗？”
但禾纱小姐却摇了摇头。
她伸出食指，指向我的方向，遮阳帽下是我昨天曾看到过的微笑。
可爱又有治愈功能的笑脸。
接着，伴着微笑，她缓缓张口：
“我要你和我成为共犯。”
“共犯？”
“嗯，翘班吧，和我一起去旅行。”
“额，这是在邀请我吗？”
“从结果来说，也算是邀请。”
“这还真是突然。”
“没有办法啊，这份工作又没有‘假期’，这样下去根本没有办法去做想做的事情吧。”
的确，从我从事这个职业开始，就从来没有听说过‘假期’这回事。因为上门来的人并不会固定时间，所以时刻在这里等着也算是对这份工作该有的尊重。
禾纱小姐从来没有抱怨过，这几个月来也是老老实实地认真地工作，比基本上只是坐在一边等候的我要强了许多。
只是迟到一会儿也会感到抱歉，这样的禾纱小姐居然会提出‘翘班’。
“怎么样，有兴趣吗？”
她的微笑还在，这肯定是诚心在邀请我吧。
“为什么会邀请我呢，比起我，和你的家人一起不会更好吗？”
“都说了啊，我是为了让你成为共犯，这样的话，以后我就可以和你做更多不符合常识的事情了。”
“这种算盘一点儿也不像是禾纱小姐。”
“会吗，你可是说过的哦，你说你更喜欢我开玩笑的语气。”
“那现在的邀请也是玩笑话吗？”
“邀请是真的。”
……
那么你的微笑呢？
……
“可以啊，那就去旅行吧。”
我应允了。
禾纱小姐没有在这一刻去依靠自己的家人，反而邀请了我参加‘旅行’。也许，我并不是她的依靠，但作为‘第三重要的人’，我肯定也不是陌生人。
对我来说，禾纱小姐也很重要。我们两边都觉得对方很重要，那我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如果被责问的话该怎么办呢？”
禾纱小姐轻声问道。
“虽然禾纱小姐说让我成为共犯，但作为男人，关键时刻却想要独自承担责任啊。”
“真是没办法，毕竟我是你心中那个比较重要的人啊。”
“这样解释也没什么不对的。”
“那么出发吧，第三重要的人，我们一起去旅行吧。”
这么说着，禾纱小姐缓缓靠近我，然后牵起了我的右手。
“我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啊。”
“没关系，我都替你准备好了。”
禾纱小姐的目光集中在那个旅行箱上。
连我需要的东西都准备了吗？
“最近我一直都有询问你生活上的问题吧，有关于你生活上的习惯，我也掌握的差不多了。”
“所以就替我也准备好了吗？”
“生活上的必需品，我可都是按照你的喜好准备的哦，不过你不用感谢我，如果我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你可以责骂我，但我不会道歉。”
“如果我责骂你的话，我会不会丢掉那个‘第三重要’的身份呢？”
“视情况而定吧，也许会增加也说不定。”
伴随着禾纱小姐脸上的微笑，握住我的手心也传来了微弱的力量。
小小的手掌贴合在我的手心，与空调房成为反比的温度也与我融为一体。这种软软的温暖，我是多久之前体会过呢。
被‘重要’的人牵着手，究竟是多久之前的记忆呢。
想不起来。
也许是我自己不愿意想吧。
“那旅行就请多多关照了！”
我微笑着对禾纱小姐说出客气的话。
“嗯，我会尽我所能关照你的。”
她转过身，一边牵着我，一边向前走去。
我也会意，拉动旅行箱，跟在她的身后。
不是为了工作而出远门，自从我记事以来，好像从来都没有经历过。
也许……不，我想这应该会成为一段美好的回忆吧。
3
目的地的挑选，以及我的车票，禾纱小姐都已经准备好了。
不过我有些好奇，禾纱小姐是怎样在没有我身份证的情况下帮我买好车票的……但看她一脸满足的样子，我也就没有问出这句煞风景的话。
我跟着禾纱小姐走上了动车组，禾纱小姐坐在了靠窗的位置，我则是坐在她的旁边。
目的地是出名的海边城市，距离我们工作的地方有些远，即便是坐高速铁路，也需要10个小时的时间。
禾纱小姐挂着耳机。
这次她两只耳朵都塞着耳机，微闭着双眼，靠在靠背上休息。
但我因为出来的匆忙，并没有带上听音乐的工具，所以只能坐在原地等待。
刚刚坐上火车，我也没有什么睡意。我用手拄着头，透过车窗，看着窗外的景色。
火车很快，可远处的景色还是尽收眼底。中国的优势就在于地大物博，坐在火车上，就能在同一个季节，欣赏到沿途迥乎不同的风景。仅仅开出不到一个小时，眼前的景色就从翠绿嫣红变成了墨绿微黄。
现在，火车正行驶在大桥之上，所见之处尽是波光粼粼。在疾驰的车厢里，好像所有的水花都闪耀着光芒一般，非常引人注目。
就在这时，禾纱小姐的目光便同我相接，我赶忙礼貌地送上微笑。
“早上好，禾纱小姐。”
她取下其中一个耳机，然后轻轻歪歪头。貌似是没有听到我说什么。
“睡好了吗？”
我也识趣地换了一个问题。
“我睡了多久？”
“大概一个半小时，现在是下午一点钟。”
听我这么说完，禾纱小姐把另一边的耳机也拿了下来。
“你没有睡觉吗？”
“不知怎么的，完全不觉得困倦。我是第一次这样坐着火车离开一直居住的城市，所以非常好奇沿途的风景。”
“那我有打扰到你了吗？”
我摇摇头：
“禾纱小姐已经睡好了吗，可以和我聊天了吧？”
“你想要和我说话吗？”
“如果要从‘想’和‘不想’当中选择一个，我当然会选择前者。”
“可是我现在还想要再睡一会儿。”
“那我就继续这么看着窗外的景色吧。”
“不要。”
禾纱小姐顺畅地否定了我。
“你也不要看了，和我一起睡觉吧。”
“都说了，我完全不困啊。”
禾纱小姐转过头看了看车窗外的方向，侧脸没有丝毫动摇。
她回过头，果断地把窗帘拉好。
“窗外没有任何值得观看的景色，而且我推断你睡不着的理由，正是因为光线太耀眼了。”
“禾纱小姐果然是个自我的人啊。”
“讨厌这样的我吗？”
“不会，倒不如说正因为我知道禾纱小姐是这样的人，才会如此和你讲话吧。”
我不由得笑了笑。
禾纱小姐能够果断地把自己的观点表达出来，我也就能立刻做出选择。
但正如我知道禾纱小姐是个自我的人，禾纱小姐也知道，我一定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那我也睡觉好了。”
勉强自己入睡也是第一次。若是习惯了这个第一次，恐怕之后我也会用这种方式来打发无聊吧，但愿自己不会这么容易上手。
就在我把头靠在靠背上，准备挑战一下‘刻意入睡’这种难度比较高的睡眠技巧时，我的耳边却传来了柔软的温度。
这份触感我很熟悉，睁开眼，我也确定了自己的判断。禾纱小姐的手正在我的耳边触碰着，视线的余光稍微观察一下，才发现她手里拿着一只耳机正不熟练地往我的耳朵里塞。
我从她的手里拿过耳机，然后自己塞进耳朵里。
“很好。”
禾纱小姐满意地点点头。
“没想到给别人戴耳机，竟然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啊。”
“在自己身上习惯了，所以才觉得给别人戴很不舒服吧，这是正常现象。”
“说起来，我从来没问过你这方面的问题啊，那今天的‘每日提问’就从这个入手吧。”
禾纱小姐自顾自地点点头，然后面无表情地问道：
“看你平时也有戴耳机听音乐，在这方面有没有什么喜好？”
我听音乐，完全是为了打发时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但这么回答她，总觉得她会失落。
不过就算是失落，禾纱小姐也不会表现在脸上吧。
“没有，基本上能听的曲子都没问题，按照禾纱小姐的兴趣就行。”
“可以吗，我也没有固定的喜好，我所收藏的歌单曲风也天差地别，即便这样也没问题吗？”
“仔细想想，这样也许充满了挑战，请务必让我试试。”
听了我的回答，禾纱小姐先是顿了顿声，随后则是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我的耳朵……可能只是想要确定一下耳机是否戴牢，但是确实碰到了我的耳朵。
“你不用这么迁就我，这样会让我……”
后面的声音太小了，而且我的其中一个耳朵里塞着入耳式的耳机，所以没听太清楚。
“禾纱小姐，你说什么？”
“……没什么。”
她稍稍正了正身子，然后靠在自己的椅子上。拿出手机，把耳机重新插在手机上，接着打开了音乐播放器。
耳机里传来了熟悉的电子音乐旋律，这首曲子我听过，同样出自枪花乐队，是98年的一首单曲SweetChildO'Mine，虽然是电吉他的主奏曲子，且曲风也相当奔放，但却莫名地亲和，非常适合带着耳机来听。禾纱小姐似乎很喜欢枪花的曲子，记得上次出去的时候，她一直在循环播放Don’tCry，不知道过一会儿会不会听到这首歌。
禾纱小姐微闭着双眼，看起来全身心都融合在音乐和睡眠当中。
我也学着她的样子，闭起眼睛，用动听的音乐来催眠自己。
因为从没有出门旅行过，所以我也不太清楚旅行时的感受。虽然小说里有描写到这些情节，可从没有经历过的我，无法把文字和实际的感受结合在一起。有一本不知名的小说里说过这么一句话‘当一件事或者一种心情使用文字去表达的时候，就已经无法传达出这件事或是心情最原始的意思了’。
那禾纱小姐呢，她之前有没有这样子旅行过呢？
在从事这个工作之前，她是个学生。学生在课余的时候，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去享受自己的爱好，也能够跟着朋友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不过，禾纱小姐的朋友好像并不多，从叶慧小姐的只言片语里我也能听出个大概。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交往方式，在普通人当中是非常不合适的。
人人都希望被善意对待，可善意本身却无法在短时间用简单的方式表现出来。
如果有人能像我一样这样问问自己，那么这个人一定会对禾纱小姐感兴趣。
说白了，我觉得禾纱小姐的魔力大概就是即便不给你‘善意’，也不会让人讨厌。
这么想着，我就张开了双眼，看向她。
于是，映照在我眼前的，就变成了禾纱小姐那深邃的棕黑色眼瞳。
看她的样子，貌似并不是恰巧和我视线相对。
“一开始只是想要监视你是否在我睡觉的时候偷看我的脸。”
禾纱小姐缓缓张开樱唇说道：
“但看着看着，就发现原来我自己也想偷看你的脸。”
“不是帅气的脸还真是抱歉，这么近距离看着禾纱小姐犹如宝石一样的眼睛，总觉得应该付钱给你。”
“那这样可以吗，”禾纱小姐冷漠的脸上突然扬起微笑，“既然你觉得抱有歉意，那就继续睡觉，然后我继续这么看着你的脸，直到我觉得满足为止，可以吗？”
“也不是不行，可是让可爱的女孩子盯着睡觉的脸庞，总觉得有些害羞啊。”
“这份害羞也是‘抵债’的一环。”
“那就让我在稍微多看一会儿吧，反正都是要还的。”
即便没有获得允许，我还是把目光集中在不远处禾纱小姐的脸上。看着她宝石一般的眼瞳，以及晶莹剔透泛着些许微红的脸蛋……
可爱是肯定足够可爱，这张可爱的脸我也不是第一次看了，但像是今天这样近距离，且如此长时间地看着，却让我有说不出的悸动。
我知道了。
是因为禾纱小姐也率直地看着我。
她的目光也静静地停留在我的身上，丝毫没有挪动的迹象。
互相对视可能是一件相当难的事情，我们的这种行为，如果被外人看到，会有怎样的反应呢？会认为我们两个人是仇深似海的对手，还是含情相待的恋人呢？
“我认输了！”
我举起双手投降，然后摆正身子，重新靠在椅背上。
耳机里的音乐没有停下来，此刻传到耳朵里的音乐变得舒缓了不少，是一首相当柔和的音乐。不过我叫不出歌曲的名字。
闭上双眼，任凭禾纱小姐观察我。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地欣赏你的睡脸了。”
能够如此毫无动摇地去做‘害羞’的事情，除了禾纱小姐，我也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也许是我本身不死心，我稍稍睁开右眼，偷瞄她的表情。
微弱的视线下，禾纱小姐已经不在看着我了。她转过头，目光调整到了窗外。只是我能看到的侧脸上，点缀着同刚刚完全不一样的绯红。
看到这里，我重新闭上双眼，不由得笑了出来。
也许在坚持一会儿，输掉的人就不是我了。
能看到和往常不一样的禾纱小姐，这场旅行就已经足够让人惊喜。
仅仅在旅途中就让我产生了这么大的兴趣，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但我也在想，为什么禾纱小姐会突然想要出来旅行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只有在接下来的旅行里去寻找了。
我这么肯定到，便沉浸在音乐和满足的困倦里，然后不知在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4
等到我们到达列车终点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
刚刚下了火车，海滨城市的夜晚独有的潮湿冰凉便立刻让我提起了精神。不过，大部分原因可能是列车上我睡的时间太久了。
我拉着旅行箱跟在禾纱小姐身旁。她收起了耳机，缓步走着，出乎意料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该不会，禾纱小姐你一路上都在看我的脸吧？”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于是我首先就带着开玩笑的口气打开了话题。
“这就任君想象了。”
禾纱小姐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稍稍加快脚步，让我跟在她的后面。
落脚的酒店她也早已安排好，出了车站，我们便拦下一辆晚间的出租车，开往禾纱小姐预定好的酒店。
车行大概20分钟左右，我们便来到了酒店门口。禾纱小姐付了钱，先我一步下了车，我也紧随其后，拉着旅行箱赶忙跟上她的步伐。
只是，临下车的时候，一路上都没有几句话的司机师傅突然微笑着对我摇摇头，然后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男朋友失职哦！”
被当作恋人了……
这份略显甜甜的感觉，应该是开心吧？
来到前台，禾纱小姐熟练地同前台的服务员说着入住信息，聊了几句之后，禾纱小姐便对我伸出手。
“怎么了？”
因为我没有听他们两个人的对话，所以不知道禾纱小姐的‘伸手’是指的什么。
“身份证。”
哦，对了。入住酒店的话是需要身份证的。
不过，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我的身份证已经无法使用了。所以我也从来没有带出来过。
这种时候，就需要我的‘职业’来帮忙圆场了。
我走上前去，然后尽量让自己微笑出来，随后对那个服务小姐说道：
“没有身份证不可以吗？”
“这样不可以的，我们有规定，您必须要使用身份证才能入住。”
“听我说完嘛，那个，虽然身份证不能用了，但是……”
我从口袋里掏出‘职业证明’来。这是一个非常简陋的卡片，卡片上只有两行字，第一行是比较大的宋体‘未来贩售人员’，第二行则是一串数字编号，这一串数字就是我的身份证明，递送给前台的服务小姐之后，她稍微看了看。
“嗯，这个也能让您入住。”
登记了卡片上的数字之后，那个服务人员便微笑着把卡片还给了我。
确认可以入住，我们得到了一张房卡。
嗯？一张？
“走吧。”
但禾纱小姐好像没有在意‘一张’这件事，而是招呼我跟上她。
我回过头看了看微笑着的服务员小姐，也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因为已经很晚了，电梯里只有我与禾纱小姐两个人。
我们的房间在十楼，虽然电梯很快，可过会儿进了房间之后，我就会错过询问她的时机。
所以我果断开口道：
“虽然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我暂时从最简单的开始问起吧。”
禾纱小姐点点头。
“禾纱小姐，你是怎么在没用到我的身份证的前提下买到火车票的呢？”
“通过某些特殊渠道买到的，你想知道吗？”
“……算了，既然已经顺利来到这里了，就算我问了也是徒劳。那我换个问题吧。”
这个时候，电梯到达了十层，电梯门打开了，禾纱小姐先我一步走了出去。
总觉得今天的禾纱小姐有些强势啊，好像一直在充当‘向导’这个角色，总是走在我的前面。
虽然她的背影也同样很可爱就是了。
我拉着旅行箱，跟在她的身后，然后继续问道：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只拿了一张房卡，对吧？”
“嗯，是个很大的房间，中文译名豪华套房，如果开两个房间的话，会非常费钱。”
“如果是担心钱的问题，我是可以帮忙的哦，倒不如说车票和住房都由禾纱小姐出钱，会让我感到非常不安。”
“如果我的钱花光了，会和你说的，在此之前，你只要按照我的安排行动就好。”
“但是住在一个房间里，未免……”
貌似是找到了我们的房间，禾纱小姐停在了门口。
拿起房卡，轻轻地在门锁上刷了一下，听见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禾纱小姐便拧动了门把手。
“进来。”
冷冷地对我说完，我也只能无奈地跟上去。
从我手里接过旅行箱，禾纱小姐继续在我前面走着。
我们首先来到了即便住上十个人也不会感到拥挤的卧室，偌大的房间里，该有的家具基本都整齐地摆放在眼前，而且氛围也非常独特。不过，最让我不安地果然还是房间中央的那一张超大的床。
粉红色的床单好像刻意在透露危险的信号一样，让我坐立难安。
禾纱小姐没有开玩笑。
暂时我只确定这一点。
她松开旅行箱，然后像是排光空气的皮球一样，就那样毫无力气地趴在了床上。
该不会禾纱小姐真的一路上都在看我的脸吧？
要不然为什么会这么累呢？
如果是禾纱小姐，我觉得真有可能会这么做，而且在盯着我的脸看时，还会做些在别人眼里看来非常无聊，但她自己却乐在其中的事情。
比如，数一数我脸上的毛孔……之类的？
……
嗯，不可能吧。
自从与禾纱小姐相处之后，我的‘妄想’能力也在一步一步提高。
禾纱小姐的力量还真是强大。
“干什么，不睡觉吗？”
“睡觉？在列车上姑且可以用‘一起睡觉’这种说法，可是在一个房间，一张床上这么说的话，会引起不小的误会哦！”
“误会？”她侧过头，嘴角微微上扬，“误会什么呢？”
“不言自明吧，还是说禾纱小姐只是故意想要让我难堪，所以才安排了这么一出？”
“我可没有那种恶趣味哦！”
她顺势翻过身，然后坐了起来。缓步来到愣在一边的我，轻轻握起我的手。用力把我拉到床边，她先一步坐下。用其中一直手拍了拍旁边，然后对我点点头。
我按照她的意思，坐在她的身边。
她继续点点头，倒在了床上。
“额，再怎么说，这样也不太好吧？”
“难道我被你讨厌了，连躺在一张床上都会让你感到恶心？”
“如果我能对禾纱小姐说出‘讨厌’的话，估计我就不会和你一起出来旅行了吧。”
“嗯，那就是说不讨厌……也就是说此刻在你面前的我有什么让你不舒服的地方吗？是衣服，还是发型，还是说，是因为味道？”
“味道？”
她立刻松开了我的手，抬起自己的胳膊，轻轻嗅了嗅。
“果然有点儿汗味了。”
接着，她则是站起身，缓步走向浴室的方向。
待她关好浴室的门，我的思维回路才反应过来。
禾纱小姐依旧不肯听我的话。
我不由得抬起了刚刚被禾纱小姐握住的手，然后放在鼻子旁边闻了闻。
确实有汗水的味道，不过汗水应该是我自己的吧。毕竟更多的味道是禾纱小姐手心留下的香气。
……
这应该不算是‘起了色心’吧，我只是被禾纱小姐的话引导向这个方向的。
充其量只是对她所说的话感到好奇罢了。
她所说的‘果然有汗味了’究竟是怎样的味道，我只是想知道这件事，所以才闻了闻自己的手……
……
总觉得，这并非是在安慰我自己，我还是赶忙打住为妙。
不过话说回来，这张床足够大。即便是睡我们两个人，也能留出两个人以上的空间。我的睡相貌似并不是太好，因为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被子总是会被我踢在地下，但这么大的床，就算睡相稍微差一些，应该也不会打扰到禾纱小姐。
因为从没有出来旅行过，该不会出来旅行的人，都应该睡在一张床上？
虽然小说里并没有这么说过，但现实毕竟远比小说要充实，也许现实里一起出门的人就是应该睡在一张床上。
那么不正常的就不是禾纱小姐，而是我了。
对于禾纱小姐，我总是‘无法拒绝’。
但其实我是知道的，我知道禾纱小姐不会提出能让我拒绝的要求。
那就答应吧，睡在一张床上其实也没什么。
……
“干嘛这样看我啊？”
“……”
“还能闻到味道吗？”
这么说着，她便抬起手臂，再次在鼻子下嗅了嗅味道。
“没有了啊，虽然不是我平时用的沐浴露，不过我觉得味道也不错。”
“……不是味道，我是想说……”
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相当不妙的事情，我赶紧别开视线。尽量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说道：
“禾纱小姐，接下来我的问话可能会有点儿失礼，但是请你不要生气，我并不是要刻意惹你不舒服，只有这点请你理解。对了对了，还有，我并没有带着不纯洁的目光看你，这点也很重要。”
“怎么了吗？”
“就是说……”
我还没说话，禾纱小姐已经坐在了我的身边。
距离近乎马上贴在我的后背，发丝间传来的香味就能证明。
“禾纱小姐，”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你也应该在意一下我这个男人吧。”
“嗯，我有好好遮住身体。”
“这是那之上的问题啊！”
“那么，你在意我浴巾之下的东西吗？”
“如果我说在意，你会报警吗？”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大概不会吧。”
“别说的这么模棱两可，这件事可是非常重要的。我可不想在人生第一次旅行中就被当作罪犯带到公安局哦！”
“但是我真的不想听你说‘不在意’，那样总觉的有些难过。”
她好像在用毛巾擦头发，后背一直传来‘刷刷’的声音，而且薰衣草的香味也不断地飘向我的鼻腔，比刚才手心里的味道更加诱人。
诱人是什么鬼啊！
像是今天这样慌乱，自我拥有记忆以来，的的确确是第一次。
“总之，我也是男人，可能随时会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出来。”
“嗯，奇怪的事情都有那些呢，说出来我参考一下。”
哎？可以说出来吗？
但是对于禾纱小姐，装傻肯定是没用的。
“像是把你扑倒在床上之类的……”
“那还真是让我为难，毕竟我也是第一次经历，如果真的要扑倒，能不能等我好好地把头发擦干呢，湿漉漉的头发粘在身上很不舒服，我也不希望让你感到不快。”
“这种时候替我考虑，我是该开心，还是该恐惧？”
“毕竟每个人处事的方式不同，这种时候还是跟着自己的心情走比较好。”
“那就不要这样对我开玩笑。”
虽然说着抗议的话，但我的语气依旧被压的很平缓。
我略显慌乱这件事，绝对不能让禾纱小姐知道。
她没有在继续回答我，而是专心地擦拭头发。
僵持了大概五分钟左右，她放下了毛巾。还没等我松一口气，我视线的余光便看到了被丢在床上的浴巾。
在拉链声之后，就是窸窸窣窣地穿衣声，不过持续的时间不长，想来穿衣服也没有必要准备太久。下一时刻，禾纱小姐便再次躺在了我的身后。
“好了，你可以推到我了！”
“这是不好笑的玩笑吧？”
“虽然是玩笑，但我觉得还是蛮好笑的。”
这么说完，她便微笑出了声，声音很柔和，不知道她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我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转过身，面对着禾纱小姐。
倒在床上的她穿着一件淡黄色的连身睡衣，可能是因为躺在床上关系，胸前微微的隆起也格外引人注目，锁骨周边好像还向外冒着热气，皮肤也都染上了一层健康的红色，只是看着都有一种甜甜的感觉，好像是樱桃口味的布丁一样。
她轻轻地向外吐息，然后再次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睡觉吧。”
她如此建议一句，便翻过身，背对着我。
虽然知道这么做并不是正确的处理选项，可我依旧听话地躺在了她的身后，同样也背对着她。
“我们预定要在这里住几天？”
“三天。”
“每天都要这样睡在一张床上吗？”
“如果你讨厌的话，可以分开睡。但是这间房里只有这么一张床，所以如果你不愿意睡在一张床上，我就会去地上睡，顺便一提，如果你重新开一间房的话，我也会去你的房间睡在地下。”
这就是说，我没有其余的选择权了。
可能是我太过在意了，虽然与禾纱小姐隔了一个人的位置，可总觉得不光闻得到她的味道，同时也能感受到她的温度。
原本就没有多少睡意，这样下去我就更加难以入睡了啊。
但禾纱小姐貌似很困的样子，我这样打扰她又会显得非常不礼貌。
有些时候，男人总是要学着忍耐。试着想想别的催眠方式吧，比如数羊，听说这是非常有效的催眠方法。我闭上眼，在眼前描绘羊的样子。首先是雪白的毛发，小小的脸盘，如果身体太大的话肯定不好目测，那体型应该是比较小的……
禾纱小姐。
总觉得眼前出现了倒在我面前的禾纱小姐。
看来我并没有掌握数羊的方法。
“睡不着吗？”
就在我稍稍有些心烦的时候，禾纱小姐便搭话了。
“毕竟在列车上睡了好一阵子，现在的确没有什么睡意。”
“这样啊，其实原本我也想在车上睡觉的，可是我却怎么也睡不着。”
“嗯？睡不着吗？”
“其实，我是想让你和我聊天的，随便聊什么都可以，只要别让我一个人。”
“那为什么在列车上要提议我睡觉呢？”
“因为我不想勉强别人，也包括你。”
我倒觉得没有勉强，毕竟我也想与你说话来着。
“你什么都不问，连我叫你来旅行的理由都没有问我。”
“旅行需要理由吗……不过，所谓的理由，难道不是‘想要来旅行’吗？”
“不是，其实我并不想出门。如果非要说的话，待在家里躺在床上，才是我最想要的生活方式。”
“生命在于运动。”
“看来你是不想知道我出来旅行的理由了，第三重要的人。”
“你这样问我，是想要我知道吗？”
她稍稍顿了顿声，长长地向外呼出一口气，随后继续说道：
“我也不知道，这种事的主动权应该在你那边吧，不过你一直都不问我，看来是真的不想知道。那我们就来聊聊别的吧。”
“你不是很困了吗，继续聊天真的可以吗？”
“谁让我突然有想要说的话了呢，如果憋在心里，我会睡不好的。”
“那我会认真听着。”
听到禾纱小姐的声音之后，紧张的心情反而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名其妙的舒畅感。
“小慧置换了自己的未来，你知道她选择的未来是谁的吗？”
“……禾纱小姐自己卖出的那份未来吧。”
“为什么你会知道？”
“毕竟售卖未来的数据库，我也有查看的权限。而且，就算我很懒，每天晚上我也会确认一下数据库的情况。”
“这就没办法了，还以为你不知道这件事。那你也应该知道小慧的未来值多少钱了吧？”
“虽然一开始不知道，但自从‘交易’成立之后，我也从数据库里看到了价值信息。”
小慧小姐所售出的‘17岁的未来’，仅仅只有十块钱的价值。大概正如她自己所想的那样，她的生命也许会在17岁那年终结。
所以她根本不可能直接就兑换到禾纱小姐所售出的那份未来。
“这可真是件滑稽的事情，小慧她想要守护自己的未来，但这份未来却只有十块钱的价值，而我痛快地卖出的那份未来，却有着相当高的价值……可见人的‘决心’还真是一文不值的东西啊。”
“价值的命题，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没办法说明白。”
“……这么复杂的事情，早在我决定卖出那份未来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不去想了。现在，我想要知道另一件事，而且，我觉得你一定可以回答。”
“愿闻其详。”
“既然小慧的未来只有十块钱，那她又是怎样买到了我售出的价值一百万的未来呢？”
“小慧小姐的家庭应该非常殷实吧？”
“相反，她家里虽然不是非常贫穷，但也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一下子拿出一百万还是很有难度的，而且关于置换未来这件事，小慧也没有让她的家人知道。”
“那就奇怪了，禾纱小姐本人无法干预自己所售出的未来，难道是系统出现了问题吗？”
“还在和我开玩笑嘛，第三重要的人？”
“禾纱小姐才是，想和我说什么？”
就在我们互相见招拆招的时候，原本只是我臆想出来的‘温度’，却突然变得极为真实。
我被禾纱小姐抱在了怀里，她的手轻轻抓着我的胸口，薄薄睡衣下的柔软触感和略显燥热的温度就这么烙印在我的后背。
“禾纱小姐，在这么下去，我也许……”
“谢谢你。”
她打断了我的话用极度温柔的语气道了谢。
“我做了什么能让禾纱小姐道谢的事情吗？”
“嗯，谢谢你帮助小慧买下了我的未来。”
“为什么……为什么知道是我做的呢？”
“直觉，恐怕我这么说你也不相信。我多少知道你的事情，我知道你接下这份工作，有某些特别的理由，也知道你的手里有着一笔无法描述出来的巨款。而且我也能调查数据库的信息，那笔奇怪的转账资金，正是从你的户头汇过来的，但这些都不是决定性的证据。”
“那所谓的‘决定性的证据’是……”
“大概是你没有拒绝我的邀请吧。”
“如果我是禾纱小姐，肯定不会因为这些事情猜出结果的。”
“所以我才想感谢你。”
“这不是什么伟大的事情，既然你知道我手里的钱数量无法描述，那么这一百万也绝对不是什么善意。”
“但是，这却是我的‘朋友’需要的东西，在我和她都无能无力的时候，是对我伸出的援手。”
“是嘛，所以我做的应该是对的喽？”
她没有回答，而是加大了抱着我的力度。胸口的手掌也在继续用力，这也算是无声的回答了吧。
现在，禾纱小姐离我很近。我能听到她的心跳声，我估计，她也能听到我的悸动。但是很奇妙，我竟然不会感到慌乱。这种被温暖包裹起来的感觉，绝不是让人不安的情感，相反的，我希望能被这样子抱着。
但说实话，我真的觉得我做的事情不值得感谢
我只是在用那个我不知道名字的‘伟大的人’给我的钱，做着‘也许伟大的人也会做’的事情。一切都是我的猜想，我也不知道究竟对不对。
至少我自己认为，我是完全没有收下禾纱小姐‘谢谢’的权利。
但我也没有践踏别人情感的权利。
接下来，我则是一直沉淀在禾纱小姐的温度当中。
心想着如果禾纱小姐累了，自然就会抽回手臂，可直到我的困倦夺走精神之前，那份温度一直都徘徊在我的背后，我的胸前，甚至于我的心脏。
安心感让我很快就进入了困倦期，这是我自从从事这个行业以来，第一次被人感谢。
毕竟每次我都会被人忘记嘛，想要得到感谢，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这种发自内心的感谢，希望我有一天也能对别人说出来。
5
真正的旅行是从第二天开始的。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床上只有我一个人，我的身上好好地盖着被子，身体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
或许因为睡觉的时候有人在身边，所以才会神清气爽吧。
禾纱小姐从浴室里出来之后，就从旅行箱里拿出了几件衣服。
上衣是一件以灰白色为主色调，点缀些许亮白色的纯棉半袖，下装则是一条颜色比较深的运动裤，不过摸起来会发现透气性好像还不错。
最让我感到惊讶的是，连短裤都给我准备好了，所以换衣服的时候，我也有些哭笑不得。
顺便一提，我在换衣服的时候，禾纱小姐也好奇地想要一直守在我的身边，但最后我拿着这些衣服跑进了浴室并且关好了门。即便如此，她还是守在浴室的门前。
虽然知道她看不到我，但我还是小心翼翼地洗漱并且小心翼翼地换衣服。
洗漱完毕并且着装也ok之后，我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衣服非常合身，我的脸上也没什么异常，气色貌似也非常好。从上到下仔细检查一番，我才打开了浴室的门。
看到我出来，禾纱小姐也上下打量着我，随后说道：
“不管怎么看，都觉得黑白色的东西特别不适合你。”
“哎？是那样吗，我觉得还好啊，而且我平时也是穿这类衣服。”
“总之就是不合适，那我们出门吧。”
明明都说了‘不合适’，还要让我出门吗？
……
禾纱小姐没有给我提问的时间，她从取电器上拔下房卡，就走在前面打开了房门。
我摇了摇头，然后跟上了她的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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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酒店里也有餐饮服务，但禾纱小姐似乎不太想在这里吃饭。从酒店出来，我就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禾纱小姐也只是一直在向前走，怎么看都像是没有决定目的地。
就在我想问她‘不吃早饭了嘛？’的时候，禾纱小姐就猛地停下了步子。
接着，她像是一直忍着说话终于忍不住了似的说道：
“去吃你每天早上吃的东西吧。”
“哎？面包和盒饭吗，这样可以吗？”
“嗯，我想要尝试一下，如果是我自己一个人的话，肯定不会吃的，但因为今天有你在身边，所以我想尝试一下。”
“尝试倒是没什么，不过早上吃这些东西，对身体没什么好处。”
“可你一直都是这么吃的。”
她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想要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味道。”
“面包大部分都是甜的口味，盒饭的话，是绝对不及禾纱小姐的手艺，总之就是咸咸的并无什么出彩之处。”
“但那是因为你一个人吃吧，因为你是一个人吃的，所以味道才会显得普通，如果是我和你一起的话，也许会更好吃。”
“这算是什么理由啊。”
“因为小慧说过，她说和我一起吃东西的时候，不好吃的也会变得美味。对我而言，你是第三重要的人，对你来说，我也是‘重要’的人，所以小慧的理论应该可以尝试一下。”
“是这样吗？”
禾纱小姐点了点头。
对于有趣的东西，禾纱小姐好像一直都在‘尝试’。
我默认了她的想法，刚好眼前就有一个便利店，于是我便与禾纱小姐一起走了进去，准备购买面包和盒饭。
不过，略显遗憾的是，这儿的便利店貌似不提供盒饭，而且面包的种类也不多，并没有我常吃的面包。但仔细琢磨一下，面包还有什么种类之分呢，口感应该都差不多吧。
禾纱小姐也没有向我咨询‘面包种类’这件事，而是把眼前的这几种面包每种拿了一份，我简单数了数，应该有12种，也就是禾纱小姐拿了12份面包。
“为什么拿了这么多？”
“当作午饭。”
“如果一会儿尝试之后觉得不好吃，那午饭也要吃吗？”
禾纱小姐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向收银台。
这倒省下了我挑选面包的时间，禾纱小姐对于时间的把控也相当好。
结账之后，我与禾纱小姐一人拿了一个袋子。
最后，早饭的食谱就变成了各种各样的面包和矿泉水了。
跟着禾纱小姐，我们来到了酒店附近的一处公园。因为时间尚早，来到这里的大部分都是出来晨练的人，像是正在不远处打太极拳的白须老人，还有晨跑的小伙子。
在公园里吃早饭的，确实只有我们两个。
我们坐在长椅上，把面包和矿泉水放在我们中间。
首先挑选面包的是禾纱小姐，她直接拿出了一个红色包装的面包，立刻就撕开了。
包装上没有标明口味，不过红色的话应该是草莓之类的吧。
禾纱小姐痛快地咬了上去，面包上的确有红色的酱汁。
但飘过来的味道，却并非是草莓那种酸甜的味道。
而是……
“要吃吗？”
发现我在盯着她看，禾纱小姐停下咀嚼，把面包支给我，以为我想要吃她的面包。
“姑且问一下，这是什么口味的？”
“应该是辣味吧，不过辣的并没有多厉害。”
“还有辣味的面包吗？”
又长了见识啊！
“你没有吃过吗？那要不要尝一尝？”
“我还真的有些好奇。”
既然这种口味的面包能够摆出来售卖，就证明这种味道还是有人能够接受的。虽然我对辣并没有特别的偏爱，但也谈不上讨厌。既然看到了，那就尝一尝试试看！
正当我下定决心，想要接过面包的时候，禾纱小姐却收了回去。
不过‘被捉弄’的怀疑也仅仅存在了不到一秒，下一时刻，禾纱小姐从面包挑选有馅料的地方掰了一块儿下来。
“张嘴。”
“嗯？为什么？”
“不张嘴，我该怎么喂你吃？”
“要喂我吃吗？”
她静静地点点头。
“这也算是某种尝试？”
“只是想要试一试，让你不舒服了？”
禾纱小姐的语气有些低沉，看来我脸上的表情让她感到不安了。
“如果禾纱小姐不觉得奇怪的话，我愿意奉陪哦！”
我按照禾纱小姐的要求，张开了嘴，发出了‘啊——’声。
禾纱小姐则是小心地靠近，用指尖轻轻捏住面包，慢慢放进我的嘴里。
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总觉得这样的禾纱小姐莫名的有些可爱。
收到面包之后，我便开始咀嚼。
微微的辣味我还是可以接受的……只是这突然爆炸开来的辣，完全不是禾纱小姐所说的的‘没有多厉害’的辣啊！
这种‘极辣’的感觉瞬间窜到我的鼻腔和眼睛，虽然强忍住了鼻涕，但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喉咙的灼痛感也相当剧烈。
最终还是把这块面包吞了下去，然后拿起矿泉水，豪饮下一大口。
对了，不发表一下意见就有些对不起禾纱小姐亲手喂我吃了。
“……还真是奇特的味道啊，不过我貌似不太能接受这种粗犷的味道。”
“哪里接受不了，可以具体和我说一说吗？”
“我觉得，应该是辣的有些过度了，当然也不排除有喜欢这种口味的人存在。”
说完这句话，我发现禾纱小姐手里的那个面包只剩下包装袋了。
原来禾纱小姐就是那个‘喜欢粗犷辣味’的人啊。
“那个，辣的东西很好吃，我觉得。”
她把包装袋收好，放进事先准备好的垃圾袋里，然后别过头，故意躲开了我的目光。伸出手，从旁边的袋子里随机拿出了一个面包，看都没看就撕开了包装。
这次的是一个青色的包装袋，我估计是苹果口味的。
但看着禾纱小姐吃的非常起劲，我开始对我自己的判断表示怀疑。
“这个也不错，这个的话你应该喜欢。”
她转过头，和刚刚一样掰了一小块示意我张嘴。
虽然有些担心，但我没办法拒绝禾纱小姐期待的目光，只能和之前那样张开嘴吃下了这一块面包。
心中略有恐惧地嚼了嚼，刚才那一口的辣味还残留在嘴里，所以接收新味道的时候可能有些迟钝，确认了这一口里没有‘辣’的存在，我这才放下心来开始思考味道。
肯定不是辣，但也绝对不是甜，除了面包本身的甜味之外，也没有其他水果的酸味。
“这是什么口味啊？”
“我猜想应该是青椒。”
“既然有辣椒口味的，那青椒的存在应该也没那么意外。”
蔬菜的面包，我也是第一次吃。
虽然没有刚刚让人战栗的辣，但也没有面包本身给人的印象。可能是因为单纯的青椒口味，并没有多么明显吧。
当然，也不排除刚才剧烈的辣味让我失去了对味道本身的判断。
“怎么样？”
禾纱小姐问道。
“普普通通吧，不过用青椒做面包的馅料，也算是相当有创造力的想法了。”
然后，禾纱小姐手里的面包再次被吃光了，我还是不要过多评价这个面包为好。
收好塑料包装，禾纱小姐说道：
“那么接下来，由你选择面包，然后喂我吃。”
“我也要做吗？”
禾纱小姐点了点头，然后便把装着面包的袋子抱在怀里，并且向我身边靠近，紧靠着我坐在一边。
她把袋子支给我，面无表情地说道：
“挑吧。”
我把目光集中在那些五颜六色的包装上，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所有包装上都没有写具体的口味，而且按照刚才的经历，仅仅靠平时的经验，想要猜出面包的口味可能不太轻松。但实际上，我也没必要太过在意‘味道’这件事。对我自己来说，只要能够填饱肚子补充热量，味道其实并不是什么必选项，如果真的没有能吃的东西，估计超辣口味的面包，我也能想办法吃下去吧。
倒不如说，现在的情景，对我来说是件好事。禾纱小姐对这些‘奇怪’的味道貌似非常钟情，从这之中挑选出禾纱小姐喜欢的面包，应该可能性更大。
紫色的袋子会是什么口味呢？紫色的，也许会是葡萄，但也可能是茄子。
不想那么多了，我在心中默念了‘南无三’，然后果断地把紫色袋子的面包拿出来，并且顺势撕开包装。
其他的口味，应该不会刺激到我了，我这么想着。
把面包送到面前，掰下一块，看了看紫色的馅料，做好了迎接奇妙味道的准备。我把手里的那一小块面包放进口中，可这个时候，久违的甜味却突然在口中绽放开来，可是硬要让我形容一下味道，我也不能立刻就说出来。
我看了看禾纱小姐。
“要尝一尝吗？”
禾纱小姐点点头，然后便‘啊——’地张开了嘴。
虽然是甜的，我还是拿下一小块，略带颤抖地靠近禾纱小姐的樱唇，然后小心地，注意不要碰到她，把面包放进她的嘴里。
她眨了眨眼，便开始咀嚼口里的面包。
我收回手，等待她发表意见。
吞下嘴里的面包，禾纱小姐说道：
“是甜的。”
“确实有点儿甜。”
“你喜欢吃甜的东西吧，这个甜度应该是你比较喜欢的程度，如果要说味道，我觉得应该是李子。”
“连什么味道的都能尝出来吗？”
“不过李子是真的有点儿甜。”
总觉得，让禾纱小姐吃下过甜的东西是件儿相当失礼的事情，可她并没有露出不悦的表情，依旧冷静地坐在我的旁边。
这算是个小小的失败，只是在众多奇怪的面包中挑选到了一个普通的面包而已。
接下来如果我能找到特别的面包，禾纱小姐的心情应该会变得更好。
运气总不可能一直这么不给力，关键时刻还是要相信自己才行。
吃下手中面包，我再次从剩下的面包中随机拿出了一个。这次拿在手里的是一个黄色包装的面包，黄色的话可能会是香蕉或者芒果，如果抽到了水果的，不管哪个好像都非常甜，这种黄色也不太像是橘子或者橙子口味。我一时间竟然想不到除了水果之外的味道，感觉抽到了下下签。
“要不换一个吧……”
我想要把这个放回袋中重新挑选一个，但禾纱小姐却拦下了我。
“就吃这个吧，既然是随机的，挑战一下试试看。”
“可是……”
“这也算是试试你自己的运气，和接下来的旅行也有很大的关联。”
禾纱小姐的脸上虽然没有掺杂什么私欲，可眼神里却有着些许不可退让。
只能吃了！
我收回面包，撕开了包装。还是像之前一样，先取下一块尝了尝。
……
让我意外的是，这的确不是水果口味。
但更让我意外的是，即便不是水果，依旧是非常甜的味道，而且这个甜已经远远超过我所能承受的‘甜’了。我试着想了想与口中这种甜相似的味道，然后便回想起了不久前禾纱小姐给我做的那些甜点，经过调制后的蜂蜜蛋糕，不过那个时候，蜂蜜已经被调的很淡，我觉得非常好吃。
可此刻在我口中的这个‘蜂蜜’，应该是货真价实的‘蜂蜜’吧，和辣味一样，直接就袭击到我的喉咙。
把这个给禾纱小姐，未免有些残忍。
我没有喂禾纱小姐吃，而是自己一个人稍稍侧过身，然后啃了起来。
如果我啃的足够快，不给禾纱小姐留下的话，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到时候我就以‘这个面包真是太好吃了，我竟然忘了给你留了，真是不好意思’为由，让禾纱小姐不在意这件事。
很好，就这么办吧。
我尽量大口大口地吃着，想要尽快得到结果。
可就在我即将大功告成的时候，我的手腕却被禾纱小姐强制抓住了。
她自下而上认真地看着我，目光好像在告诉我‘不要对我撒谎’。我的计谋被这个眼神压制住了。
还没等我解释出声，禾纱小姐便俯下身子，捧着我的手腕，然后吃下了我手里剩下的最后一口面包。
她从我的手中把包装袋拿开，然后顺势躺在了我的大腿上。
一边缓缓地咀嚼口中的面包，一边把额前的头发拨弄到耳边。
大概十秒左右，禾纱小姐才躺在我的腿上仰起头。我也低下头，直视禾纱小姐。
少顷，她面无表情地缓缓开口道：
“果然，我喜欢不上甜的东西。”
虽然这么说，但禾纱小姐的脸上并没有不满，即便没有笑容，我也没有察觉到让他不舒服的情绪。
“而且，这个非常甜，如果换做平时，恐怕我会吐出来吧。刚才你吃到那个辣味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呢？”
“……我不是很讨厌辣的东西，只是刚才的的确有点儿过头了。”
但应该不至于吐掉。
“可是禾纱小姐讨厌吃甜的东西，所以我觉得你和我承受的不满可能程度不太相同。”
“但是你的确把辣味的面包吃下去了啊，即便感到不舒服，还是吃了下去，对吧？”
我狐疑地点点头。
禾纱小姐继续说道：
“我也把平时都无法吃下去的超甜口味的东西吃了下去，没错吧？”
“嗯。”
“所以啊，小慧的说法的确是对的。”
“一起吃东西，会觉得更好吃吗？可能互相分享‘痛苦’的确会让不安有所减轻。”
“最重要的是，我知道面包并没有那么难吃，今天我吃的面包还是非常好吃的。”
她坐起身，从我的大腿上离开，温度消失之后，我竟然会有一瞬间的依依不舍……这样可能有些不太妙。
“实验很顺利，那接下来我们就继续去旅行吧。”
晨光刚好从她的发间落在我的身上，我也站起来回应一句：
“嗯，我也很期待接下来的旅行。”
6
只是‘吃’这个话题，却突然成了我们旅行的主要目的。
不过，造成这种结果也不让人意外。毕竟我与禾纱小姐都是名副其实地‘第一次出门旅行’，确实欠缺很多东西。
用‘吃’做主题，也蛮符合中国人在世界范围内的印象。
但我们单纯只是在海滨附近转悠，热衷于去发现没有见过的小吃，绝对不是那种高雅的‘品尝’。我不擅长去‘享受’，禾纱小姐估计也不怎么擅长，这种事情勉强不得。
今天是旅行的第二天，禾纱小姐更换了一件白色的休闲上装，下身则是一条牛仔短裤，露出一部分白皙的大腿。禾纱小姐虽然个子不高，但上下身的比例却异常顺眼，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的话，她一定是个美人没错。
但相反的，我就很普通了。
平时的我就不怎么惹人眼球，所以与禾纱小姐一起漫步在海边，吸引过来的目光会让我身上觉得有些痒。隐约能听到有人夸赞禾纱小姐，也能听到羡慕我的声音。
“去那边。”
禾纱小姐指了指不远处的海滨之家，没有等到我的回答，就先一步走上前去。
我也跟上去，和她并肩走着。
现在是中午时间，海滨之家人满为患。要是我自己的话，一定不会选择来这么多人的地方吃东西，这可比平时吃早饭的早餐店热闹太多，我‘生理上’有些抵触。禾纱小姐虽然没有面露喜色，可看她这么着急，估计还是对这个地方有些许好奇吧，那我就别浇上这盆冷水了。
我们一起排队，让禾纱小姐一个人排队也不太合适，让我一个人去买东西的话，又无法满足禾纱小姐的‘好奇心’，最后就演变成我们一起排队了。
燥热和拥挤让这个本身就不是很宽的房间变得异常烦闷，夏季的海边，节奏本就不太适合我这种喜好安静的人，这个面积窄小的房间更是让这种烦躁一下子提高了一个台阶。
终于轮到了禾纱小姐，她回过头，面无表情地问我：
“你要吃什么？”
是啊，吃些什么好呢？
从早上到现在，我们已经先后吃过清补凉和后安粉，前者是略带清爽的小甜点，后者则是清淡中带有些许浓艳的汤粉……那现在吃些什么好呢？
我的目光在头顶的招牌上扫视。
“炒面。”
“要加糖吗？”
“说道炒面，果然还是咸味的更好吧。”
“有这种说法吗，我倒是觉得按照喜好吃更好。”
“有一句话叫做入乡随俗，好了，就按照原本的样子买吧，后面还有人排队。”
我赶忙从队伍中转移出来，给后边的人让一个位置。低头致歉之后，我就站在了禾纱小姐的身边等待取餐。
禾纱小姐貌似点了一份辣味的米粉。看来她对辣的东西非常感兴趣。
大概5分钟左右，我们就如愿以偿地拿到了想要的餐点。
我们立刻从如龙的长队中解脱，来到了角落的空位坐了下来。
虽然是坐了下来，可那份烦躁感并没有降低太多。这个房间的人依旧相当多。
但禾纱小姐貌似丝毫没有在意。她打开一次性筷子，然后搅了搅塑料餐盒里的米粉。辣味连坐在对面的我都能闻到，看来定然不是普通辣那么简单。
我也学着禾纱小姐，开始享受我自己的那一份炒面。
吃东西的时候，我们都相当安静。就一般情况来说，和异性在一起，什么都不说的话大概会感到尴尬，但我却并没有这种感觉。对于禾纱小姐而言，如果没有遇到感兴趣的东西，语言交流是很多余的，我虽然没有那么极端，可却同样不太喜欢多讲话，这点上我与禾纱小姐也算是有些相似。
很明显，禾纱小姐吃东西的速度加快了。与上午那种略显悠闲的吃法不一样，眼前的禾纱小姐有些不顾形象地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着米粉。
但那应该不是因为太过饥饿，而是……
“谢谢你禾纱小姐，不过淑女还是慢慢吃东西比较好哦。”
她并没有停下咀嚼，一边把嘴里塞得鼓鼓地，一边用‘你在说什么啊’的眼神看着我。
我微笑回应她，然后也开始大口地吃起自己的那一份炒面。
不过说实话，味道真的不敢恭维。
面条炒的时间太久已经只剩下僵硬，不知是不是因为在海边的缘故，总觉得酱汁和盐的投放量远远高于平常。
总之，不好吃。
“嗯，真的不怎么好吃。”
放下手里的筷子，禾纱小姐这么说了一句。
从随身的小提包里拿出纸巾，递送给我一张，然后她自己也擦了擦唇边的酱汁，接着她继续发表意见：
“先不说做法，只是从制作本身来说，很明显就是为了应付，完全感受不到热情。”
“毕竟是做生意，这很正常。”
“要是这么说的话，我也可以这么做给你吃吗？”
“哎？禾纱小姐给我做东西吃，也是‘做生意’吗？”
禾纱小姐稍稍思索了一下，少顷她回应道：
“仔细想想，这件事确实也算是做生意。”
“怎么讲？”
“施舍给你我做的东西，这已经算得上是‘生意’了吧？”
竟然用‘施舍’这个词……
“但是反过来说，禾纱小姐愿意做东西给我吃，不是因为感兴趣吗，要是这么说的话我才是主动的那一方吧？”
禾纱小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么说倒也是，那么我还真不能做的这么差劲。”
可不能因为这件事，让禾纱小姐改变做菜的方向。
好吃的东西肯定比这种赶时间做出来的更加让人心情舒畅。
我曾经在脑子绘画过禾纱小姐在家中的情景，我觉得，她应该是那种擅长做饭，也喜欢做饭的女孩子。同时也应该担当着家中‘厨师’的角色。
因为我每天吃到的东西，感觉味道都在精进，那是确确实实的成长，很安心。
“那我们……”
就在我想要说出‘赶快出去’的时候，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我与禾纱小姐的目光都在第一时间就被声音吸引了过去。在靠窗那边排队的人，似乎不小心把附近的窗子打破了，不过，队伍并没有因此停下来，排队取餐还在正常进行中。
因为人数太多，这个时候过去打扫似乎也相当困难。
这个时候，我注意到了，有一个衣着不怎么光鲜的妇女被队伍挤了出去。她赶忙把自己的孩子拉扯到自己的身边，但还是不小心碰到了原本排在他们身后的一个青年。
年轻人用能够穿透这份喧闹的声音对那对那位妇女和孩子喊道：
“你们瞎子吗，不会看路的吗？”
这么说完，便一把将其推开。
妇女倚靠在破碎的玻璃窗旁，想要反驳却又羞于启齿，又或者说‘不敢说出声’吧。
屋子里在那一瞬间仿佛时间都停下来一样，但下一时刻又都恢复正常。虽然能够听到有人说‘那个年轻人真不礼貌’之类的话，但大家并没有其他的动作。
这种事情也不少见，总会有人会在自己心情不太好的时候对人发脾气，而且又在这么热的温度下，在这个小房间买东西吃，大家也都失去了去责骂的力气了。
不过，我更像是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只是眼前看到的东西，并不一定就是真实反应给我的信息。我的工作总是让我在这类事情面前显得有些冷血。
这也算是我为人圆滑的一种表现形式。
那么，赶快问问禾纱小姐接下来的行程吧。
“稍等一下。”
禾纱小姐对我这么小声地说了一句，便缓步走到了刚刚那个青年的身边。推开拥挤的队伍，然后什么也不说，就加塞到那个青年的前边。
好像会发生什么，我赶紧从椅子上坐起来，但还没等我到达她的身边，事件就已经发生了。
“喂，你这么明目张胆的插队，有没有遵守公共秩序的责任感啊！”
青年先发制人，首先责问了禾纱小姐。
但禾纱小姐并没有理会她，而是安心地站在对方的前边继续排队。
此时，附近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大家好像都在观察事情的发展。
青年总算忍不住了，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把禾纱小姐从队伍中拉出去。
但这时，禾纱小姐反而抓住了他的手。
她回过身，眼神里充斥着气愤与不满。
这样的禾纱小姐，我还是第一次见。
毕竟平时的她不怎么会把脾气表现在脸上，而且我也从没有见她生过气。
正因为见得不多，所以才会显得相当真实。
“那么，你不负责任地把他们挤出去，就是遵守公共秩序了么？”
“他们也和你一样是插队进来的！”
“你还真是振振有词，但为什么我发现你才是那个插队的元凶呢？”
“你这小矮子是故意招麻烦吗？”
禾纱小姐稍稍闭了一下眼睛，睁开后也去除了愤怒恢复了冷静……
才怪……
她猛地抬起脚，狠狠地踩在了那个比他高了一个头的青年的脚上。这还没完，禾纱小姐趁着他还在慌乱，顺势就抓起他的胳膊，然后从队伍中脱离，也把他从队伍里扯了出去。
不能坐以待毙了。这个时候，我才赶到禾纱小姐的身边，同样也看着脸上伴有些许惊讶和愤怒的青年。
“息事宁人吧，是你做的不对。”
我微笑地对他说道，想要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
但他却用手打开了我的手，依旧气势汹汹地说道：
“不用这么假惺惺的，你们这些乡下人都这么没礼貌没文化的吗？”
“……真相总是不能这么轻易地出现，我们去调监控吧，看看究竟是谁加塞在先，又是谁把他们推出去。”
“但确实是你插队在我前面的啊！”
“嗯，这我不否认。”
“所以说……”
“所以说我就是没有礼貌的乡下人。”
青年露出不屑的笑脸。
但禾纱小姐并没有让他得意：
“总比你这种为了遮挡自己的丑陋而披着漂亮外衣的城里人要好得多，最起码我知道什么叫做尊重。”
禾纱小姐绕过那个青年，来到了还在窗台前靠着的妇女身边。
俯下身，轻轻摸了摸还在发抖的孩子。
“你想要吃什么？”
虽然问话的声音比同那个青年交流的时候要柔和的多，但依旧是专属于禾纱小姐的冷冷风格。
知道禾纱小姐刚刚是为他们辩解，孩子轻轻说了一句‘冰淇淋’。
“这样啊。那么您呢？”
妇女眨了眨眼，赶忙回应一句：
“我只是想要给孩子买而已，那个……”
“我知道了。”
禾纱小姐站起身，然后对她伸出了手。
妇女盯着禾纱小姐看了看。
“不、不用麻烦您，我是说……”
但禾纱小姐并没有抽回来的意思，大家也都把目光集中在她们的身上。
迫于无奈，妇女只好拿出钱包，从看起来相当整齐的纸币中拿出一张100块，递送给禾纱小姐。
禾纱小姐接过钱，重新回到刚刚排队的地方，对身后正在排队的人说道：
“不好意思，能让我站在这里给那对母女买一份冰淇淋吗？他们可能受到惊吓了。”
面对禾纱小姐笔直的目光，后方的那个人虽然露出一瞬的不满，但下一时刻还是微笑着妥协了。
接着，排在禾纱小姐前面的人也主动放弃自己前面的位置，排在了禾纱小姐身后……不一会儿，刚刚在禾纱小姐面前的人，都主动站在了她的身后。
店员也微笑地看着禾纱小姐。
帮忙买好孩子的冰淇淋，禾纱小姐对各位正在排队的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把冰欺凌递送给孩子，并且还了找零，禾纱小姐才把目光重新锁定在傻站在一旁的那个青年身上。
“如果你做的是对的，那为什么没人给你让位置呢？”
他羞得把脸别向一边。
“土包子。”
这么气愤地喊了一句，他就灰头土脸地转身想要离开海滨之家。
禾纱小姐立刻抓住他的衣角，青年愤恨地想要摆脱禾纱小姐的同时，我赶忙伸出手，抓住他的胳膊。
“咳咳，总之，要有人赔偿有些店里这块玻璃吧，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就离开，不是嘛？”
我依旧尽量微笑。服务行业都必须要随时召唤比较可靠的服务性微笑才行。
顺便一提，截止到目前为止，除了禾纱小姐和叶慧小姐之外，还没有人说过我的笑容不好看。
我觉得应该还算是非常亲和的吧？
我继续用力，他也知道我是认真的。
禾纱小姐给我挑选的衣服比较新潮，我们两个的穿着并不像是真正意义上的‘土包子’，青年很显然有些胆怯了。
“我、我赔偿就是了，松开我！”
他用力一甩，我也立刻松开他。
禾纱小姐也没有纠缠他，冷冷地回了一句：“请去和店长商量赔偿的事情。”
服务人员赶忙带着个人去找店长。
大家也都回到了自己的排队当中，并没有过多受到影响。
那位妇女一味地感谢禾纱小姐，但禾纱小姐却回应一句：
“我并没有做什么，我只是用您自己的钱，在本应您在的位置上买了您需要的东西而已，我不需要被感谢。”
这么冷冷地讲完，她就低头行礼，然后先我一步离开了海滨之家。
“就是这样。”
我也微笑着点头，然后赶快跟上禾纱小姐。
她的步子不快，背影还是那么娇小。
即便吸引了那么多目光，禾纱小姐始终还是禾纱小姐。
7
离开了海滩，我们坐上了公交车，前往下一处游玩的地点。
既然是旅行，果然还是要让心情放松下来。
禾纱小姐拿出手机，滑动着查询了一下，便决定了接下来的行程。
“去游乐场吧。”
就这样，我们按照禾纱小姐查询的路线图，继续‘旅行’。
一路上禾纱小姐都带着耳机静静地听着音乐，目光不时的转向车窗外，看似心不在焉，又好像有什么非常在意的事情。
车行大约半个小时，我们来到了距离海边不远的一处大型游乐场。
时节正值暑假，这里自然也是人山人海，虽然温度并非宜人，但往来客人的脸上，还是以笑容为主。
我不讨厌欢声笑语，说到底，我所做的工作，就是为了让更多人拥有毫无顾忌的笑容，看到这种其乐融融的场景，我的心里当然不会反感。
禾纱小姐是一个非常诚实的人，如果是她讨厌的事情，那她一定会说出来的。
“你想从哪里开始？”
购买了入场门票之后，禾纱小姐一边看着不远处的游乐设施，一边轻轻问我。
“关于这个，我想听听禾纱小姐的意见。”
“你看我像是经常来这里的人吗？”
“不像，但这样可就为难了。”
我也是第一次来。
虽然还算对这类东西有一些印象，但没有亲自经历的话，我的那些印象就成了束缚行动的枷锁了。
比如，如果我按照小说里的情节来安排我的行程，就得顾及到‘哪些游乐设施比较适合女孩子’，或者是‘与女孩子一起的话，都需要注意些什么’……总之不管怎么样，都会拖缓旅行的节奏。
想必禾纱小姐也有了一定的安排，这种时候我的回答如果打乱了她的预定，就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了。
毕竟是那个禾纱小姐，如果我真的做出了打乱她预定的事情，她绝对会重新制定一套‘方案’，我隐约有这种感觉。
稍稍斟酌了一下，我选择了比较妥善的回答方式。
“既然是来玩儿的，那就按照自己的心情去玩不就好了，我是禾纱小姐邀请来的，如果禾纱小姐能够推荐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无视你的喜好，也没有问题吗？”
“这种时候，就不要太在意我的事情了。”
她冷冷地看了看我，随后点了点头。
“好吧，既然如此……”
转过身，她迈起步子，向前方走了过去。
我跟在她的身后，来到了乘坐过山车的队伍旁边。
也许是因为坐过山车能够变得凉爽吧，在这里排队的人还是蛮多的。我们站在这里不久，身后也排出了一条长龙，看样子，需要分出两到三组才能结束。
幸运的是我与禾纱小姐排在了这一次的第一组，我们两个并排坐在靠后的位置。
一上来就是这种瞬间提高肾上腺素的游乐项目，禾纱小姐也许是个相当喜欢冒险的人。
她双手扶在固定身体的把手上，完全看不出紧张。
我也不感到紧张。但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坐，且在此之前对这样的游乐项目没有一点儿‘实感’，小说里的描写无法与此刻坐在这里的我产生共鸣，因此我才会什么也感受不到。
好像会加速，还会做出翻腾的动作……除此之外呢？一直都是守在那个房间里的我，真的对这类事情没有什么印象。
广播里传来了‘勇士们，让我们出发吧！’的声音，过山车便发动了起来。
刚刚前进不远，耳边就收到了逐渐变高的尖叫……
侧过头看看禾纱小姐……还是平时的样子……
不知道她尖叫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我有点儿好奇。
过山车的速度越来越快，爬上了幅度巨大的高坡，然后又俯冲直下，眼睛能看到的事物被高速移动的过山车撕裂，周边的景色似乎都变得模糊了。机械运作的声音下，是更加让人心情高涨的经久不断的尖叫声。呜呜哇哇的声音一直没有停下来，乘坐的客人貌似非常享受这种感觉。
至少听起来是这样，过山车近乎完美地完成了它的使命。
但也只是‘近乎完美’……
尚且不谈过山车给我的感觉，坐在我身边的禾纱小姐，全程都没有改变过表情。
冷冷地目视前方，在众多尖叫声中，这张冷静的脸异常让人在意。
只不过，能看到这个表情的只有坐在她旁边的我……有点儿遗憾，我也想听听其他人对这个表情的看法和意见。
我们从过山车上下来，回到了门口休息的长椅上。
禾纱小姐坐在我的旁边，目光还停留在远处的过山车上。
我买来了饮料，即便对过山车没什么感觉，但在夏季，尤其是午后，还是要注意补水才行。
她接过饮料，拧开瓶盖，小小地喝了一口。
放下饮料，我这才问出声。
“怎么样，过山车？”
她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娱乐活动？”
“听说是为了追求‘安全且又刺激’的感觉而创建的游乐项目。”
“但毫无意义不是吗，只是能量守恒与加速度在作祟，我完全没有体会到所谓的‘刺激’，嗯，这个东西还真是失败。”
禾纱小姐的吐槽威力也是相当强大啊。
如果被创造过山车的人听到，两人必然会展开唇枪舌战，估计对方也会目瞪口呆吧。
稍事休息之后，我们便开始了第二个游乐项目——恐怖屋。
这也是小说里常常写到的游乐园项目之一，毕竟这里拥有能够产生吊桥反应的最佳催化剂，比起过山车的那种瞬间提升肾上腺素，这种在气氛上营造出的‘恐怖’，更能提升‘刺激’的**。
刺耳且上下起伏过大的音乐，配合着忽明忽暗的场景，这里远比小说里描写的更让人入戏。道具打磨的也相当精致，不管是摆在不远处的内脏，还是一半骷髅一半肉体的模型，即便是走近了观看，也不会看出什么破绽。
当然了，我也不会萌生去触碰的念头，因为真的很逼真，给人一种‘也许是真的也说不定’的感觉。
我与禾纱小姐肩并肩地走着。
凸显恐怖氛围的音乐与眼前这些‘血肉模糊’的场景结合在一起，让禾纱小姐冷静的神情变得相当不协调。
不行，我必须要说些什么才好。
“你经常看太宰治的小说对吧。”
但禾纱小姐却先我一步说出了声音。
我把自己想要说的话暂时压了回去，然后回语道：
“只是因为上一个在那个房间工作的人留下了一些书，我在闲来无事的时候才会翻来看看，并不是因为什么爱好。”
“那看了之后，觉得怎么样？”
“单纯指太宰治所写的东西吗？”
“嗯。”
“我看过的也不算太多，可能说的不是很客观，这样没问题吧？”
“我想问的就是你的看法，而且，不管是谁都不可能说的客观吧，也许太宰治本人也说不明白。”
毕竟有‘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道理。
“虽然有作品能反应作者的性情的理论，但毕竟我不是太宰治本人，如果用这个去分析他这个人，还是有些难度的，能不能缩小一下范围呢，比如只讨论某一部作品。”
“那就《斜阳》吧，和子给你的印象如何？”
没落贵族的千金，对‘珍贵’有着自己的理解，对生活也有自己的看法。但也正因为如此，她也被自己的理解束缚着，想要去看，却没办法看到更独特的风景。
或许和子追求爱情的方式，正是太宰治想要去践行的方式吧。
联系一下太宰治的生平，这倒也不难看出来。
只是与和子不一样的是，太宰治最终还是自杀了。即便如此，我们也没办法说他放弃希望。
“希望在每个人的心中都不一样，也许和子也像现在的我们一样，看到了很多恐怖的东西，明知道都是假的，却也不愿意打破，不愿意触碰。和子应该也在珍惜自己想要珍惜的东西吧。”
是爱情，也是希望。
“我也看过《斜阳》，我觉得和子是个相当有心计的人，至少于我而言，我是绝对做不出她的行动来。”
“毕竟只是小说里描写的嘛，这么说，禾纱小姐也看书吗？”
“母亲喜欢读书，家里有很多书。不过，相较于去看母亲放在家里的书，我更喜欢能让自己感到舒适的书，我比较主动吧。”
我隐约也能感受到，禾纱小姐应该很喜欢读书。
她总是安静地待在一边，能够在安静的情况下打发无聊的时间，也只剩下听音乐和看书了。不过和我不一样，禾纱小姐是因为喜欢读书所以才去读的。
结束了鬼屋之旅，禾纱小姐的脸上还是没有多余的起伏。
那么这个游乐园应该没有什么项目能够让禾纱小姐改变神情了吧？
接下来的游乐项目，就变成了‘反正都已经来到游乐园，还是有必要把感兴趣的项目都体验一下’，对于第一次乘坐的游乐项目，最起码也有与小说中所描写的情节进行对比的作用，倒也不觉得无聊。
估计禾纱小姐也是这种心情吧，她并没有说出‘讨厌’或者‘喜欢’这类直白的评价，那就证明这里还是能给她带来一丝新奇吧？
时间过的很快，因为一直在体验‘新奇’，太阳好像眨眼就快要沉进西山，整整一下午，我们两个都在游乐园中度过。
“最后，去坐那个吧。”
禾纱小姐指了指正在运作中的摩天轮。
摩天轮的确能算得上是结束游乐园旅行的最后一项设施，禾纱小姐也很有研究嘛！
时间已经不早了，游客也稀稀疏疏，失去了欢声笑语的游乐园，好像留下了很多愉快的能量，夕阳下，这份能量也变成了淡淡的寂寞。
在摩天轮前排队的人并不多，所以我们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排在我们前方的身影。
分列于两侧的麻花辫，娇小的身高，这个背影我再熟悉不过了。
那个人是叶慧小姐。
陪在她身边有说有笑的那两位，应该就是她的父母吧。他们愉快地讨论着今晚去哪里吃饭，吃些什么好。而我与禾纱小姐就站在他们的身后，静静地听着。
“啊！我把相机放在储物室了！”
叶慧小姐突然这么喊出了声，显得相当惊异。
父亲赶忙接话道：
“用相机要做什么吗，如果只是拍照的话，用手机不是更方便吗？”
“不行！一定要用相机才可以，用相机在摩天轮里拍下最美的夕阳，一直都是我的梦想，怎么能用手机对付呢？”
“可是，马上就轮到咱们了啊。”
母亲劝说道：
“机会还有很多，今天就这样吧，下次再拿相机拍不就好了？”
“绝对——不行！虽然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我想要珍惜所有我可以珍惜的机会。”
这么执拗地说了一句，叶慧小姐猛地转过身，正好撞在了禾纱小姐的面前。
“对不起！”
她赶忙道歉：
“那个，我太着急了。”
被禾纱小姐支撑住，她立刻从禾纱小姐身边离开，然后再次道歉：
“真是不好意思，因为我对这次的旅行相当期待，那个……”
“我知道。”
禾纱小姐的回答非常冷静，声音也没有过度的起伏。
“看的出来，你非常珍惜这次的旅行，所以没关系。”
“即便如此，还是要道歉，实在不好意思！”
这么说着，她便鞠了一躬，颇为认真地再度道歉。
抬起头，露出羞红的面颊与歉意的笑脸，然后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没关系，比起这个，你还要去拿相机，不要耽误时间。”
“哦，对了！谢谢你的提醒！”
微笑道谢之后，叶慧小姐便绕过我与禾纱小姐，兴冲冲地跑向储物室的方向。
叶慧小姐变得不再害怕外人了……或许其实她本身就不害怕别人，只是对我这个‘贩卖未来’的人感到不安。
稍微与叶慧小姐的父母寒暄几句，我与禾纱小姐便先一步坐进了摩天轮。
关好门，静静等待摩天轮启动。
夕阳微弱的光一束又一束透过玻璃映照在我们的身上。禾纱小姐原本异常凌厉的气氛，也变得柔软了许多。
她拄在窗旁，安静地看着窗外。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换做以前，如果有什么想要说的话，我会毫无顾忌地说出口。但现在，面对眼前的禾纱小姐，我却不得不斟酌即将说出来的话语。
“小慧她，应该很幸福吧。”
打破了沉寂的是禾纱小姐，这也是我期待已久的声音。
所以我说道：
“看她一直在微笑，我猜想应该很幸福。”
“那就好，我对观察幸福这种事不是非常在行，仅仅是透过微笑，并不能看出对方是否快乐。”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我以前看到的微笑，都不怎么善意吧。”
听叶慧小姐透露过，在学校里的禾纱小姐做事有些自我，虽然大部分都非常‘正确’，但也因为这份正确，凸显出她的锐利，让她很难被接近。
这应该也不是什么适合深入讨论的话题。
“禾纱小姐对自己还真是残忍。”
但我不能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我想要为禾纱小姐做些什么。
因为我们是同事，因为我们做着同样的工作，所以我想要做些什么。
“你在说什么？”
“你一定知道叶慧小姐今天会来这里，所以才会来游乐园吧？”
“……”
“在来游乐园的路上，总感觉你有些心神不宁……不对，应该是比那更早的时候，比如在海滨之家的时候，你出手帮忙那位妇女，禾纱小姐应该在尽力压抑自己的心情吧？”
“……”
她没有回答我，还是把目光调转在外面。
夕阳确实很好看就是了。
我也学着禾纱小姐，把视线投放在外面的夕阳上。
夕阳的光很微弱，柔弱又温柔的光可能是太阳最柔情的那一面。
“我让你来旅行，其实就是为了看看小慧是不是幸福。”
“因为禾纱小姐看不懂幸福的微笑吗？”
“那是一方面。”
这个时候，她把目光转移了回来，接收目光的人变成了坐在她对面的我。
为了表示‘尊重’，我也把头转回来，与她四目相对。
“另一方面是什么呢？”
我微笑着问出声。
“另一方面，我害怕自己会因为看到小慧而哭出来。”
这还真是让人意外……
可是仔细想想，却也并不意外。
我们第一天住在宾馆的时候，禾纱小姐曾拥抱着我，对我道谢。
‘谢谢你代替我的朋友买下了我的未来。’
‘小慧’是禾纱小姐的朋友，这已经不需要去解释了。
所以被忘记，被当作陌生人，一定会让人觉得难过、悲伤。
小说里有很多离别的描写，无不感人至深。即便我没有经历过，换位思考一下，我也能够体会禾纱小姐的心情……
也许只能体会到那一小部分，即便如此，依旧觉得心酸。
“那现在呢？现在想要哭吗？”
“想。”
她直白地说道。
“那哭出来怎么样呢？”
“可看着你的脸，我却不知道该怎样催化我的泪腺。”
“额，我的脸有那么强大的功效吗？看来我应该放弃现在的工作，去做保育员。”
“不行，一定会吓哭小孩子的。”
“……这也算是一种天赋了吧？”
“请老实地贩卖未来吧，你真的不适合抛头露面。”
这话有点儿伤人啊……不过，我觉得非常在理。
也许我的未来真的只剩下现在这个节奏，也许我什么也不能改变。
“小慧她一定算是我的朋友了，就在刚才，我突然就这么想到。”
“是嘛，那还真是可喜可贺。”
“恭喜我交到朋友了吗？可是小慧已经不认识我了吧？”
“从刚才的反应来看，应该是那样。”
受理‘未来置换’的工作人员，在做完最终的观察员工作之后，就会被‘交易者’忘记，从对方的记忆中抹除。
这是为了让对方所接受的‘未来’真正烙印在对方的生命里，也是未来贩卖的规则。
禾纱小姐微微颔首，眼睛里传递出极度少见的寂寞。
是那种异常明显的寂寞。
“那我来做禾纱小姐的朋友吧。”
我鼓起勇气，这么说道：
“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不会忘记禾纱小姐，所以交我这样的朋友，应该算是不错的吧？”
哪怕只能让你眼睛里的寂寞消除一点点，也是我心中的慰藉。
不知道怎么的，我总是会有这种感觉。
“我拒绝。”
禾纱小姐毫不留情地拒绝道：
“你不能做我的朋友。”
“……越来越伤心了。”
可夕阳的逆光，却在这一瞬照亮了禾纱小姐脸上的微笑。
比起微笑，更像是在对某些东西告别吧？
对夕阳告别，对过去的自己告别，也对自己的‘朋友’告别。
“你还是做能让我感兴趣的人更好！”
这么柔声地说完，禾纱小姐的微笑也跟着结束的夕阳逆光，消失的无影无踪。
“能让禾纱小姐感到有兴趣，我很高兴！”
我微笑着回应禾纱小姐。
我无法成为她的朋友，可能我们之间真的有一堵墙也说不定。
但‘有趣的人’，也许会在某一天成为比朋友还要深刻存在。
毕竟我是她‘第三重要的人’嘛。
如果我有相机的话，也会记录下来吧。
记录下夕阳……
以及正在微笑着的、禾纱小姐的侧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