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在啊。”
等鞠守再次熟睡后，千代子独自一人从阁楼天窗爬上了屋顶，并在这遇见了等候已久的千海棠月读。
两人在先前有约好要在这见面，原本千代子打算在洗完澡后就来找她的，结果因为鞠守毫无预兆的烦躁反应而拖延了不少时间。
“毕竟从这里观察你和鞠守也是件有趣的事情。今夜过得还算不错吧？”
在睡衣外简单加了件披肩的月读回过头来，指了指斜下方的方向。只要稍微探出身子，从那里的缺口处便恰好能看到鞠守在床上熟睡的样子。
“啧，早知道把窗帘拉上了。”
“别这么说嘛，无论谁都会在意的吧，那个几乎陷入对人类极端不信任的鞠守居然带着女友回来还一起过了夜，从我的视角来说，这可是相当欲罢不能的展开呢。”
“反正那家伙就算我投怀送抱也只会一个劲地往后跑，也没什么好看的吧。我都快怀疑他的病其实是那方面的了。”
“但你还是很享受不是吗？”
“……只是所谓的情人滤镜罢了。”
此时千代子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只是在身上另外披了件外套（当然还是鞠守的），她左右望了望，随即在月读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话说回来，刚才鞠守是哭了吗？他那副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月读瞥了眼鞠守房间的方向，“要让他变得慌慌张张的可不容易，你是对他施加了什么魔法吗？”
“我怎么知道，灯一打开就看到那个笨蛋一个人在那发了疯一样地找我还哭出来了，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也许是……所谓的第六感？”
“你个会占卜的还问我，你比我清楚多了吧。”
“正因为是占卜师所以才需要问你哦，占卜说到底只是个给别人看的把戏。不过，鞠守的反应的确是因为他的第六感没错，但事实上他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吧。”
“嗯，我没告诉他。”
“瞒着他没关系吗？”
“你觉得这是两个人合作就能解决的事情？”
“不觉得哦。”
“那不就行了。”
千代子索性往后一倒躺在了屋顶上，视野很快便被一望无垠的蓝黑色夜空所占据。
先前几乎空无一物的夜空此时却成了都市内难得一见的繁星夜，闪烁的光点一直延伸至天边的山峰边际，当然，作为理所当然的交换，千代子几乎看不到什么月光的影子。
不知为何，漫天的繁星让千代子想起了自己失去家庭之前的那些日子，想起了那个曾经尊敬仰慕过的哥哥雨栀。
也许是鞠守已经成功占据了千代子内心的缘故，如今即便是想起他的面庞，千代子也不像最初的时候那样产生本能的厌恶感了。
而且，由于此时的心境，千代子所想的，其实是另一层面的事情。
（擅自不辞而别的话，原来连主动离开的那一方都会感到痛苦吗？虽然我觉得雨栀大概不是这样的人——）
“呐，那两人真的像你说的那么恶心吗？”
当然，是关于那对双子的事情。
“‘恶心’真是少见的描述呢。”
“因为就是很恶心啊。照你的描述那俩不就是一对不老不死的神造玩意，然后哪天心情不好了就要喊着‘平衡’‘平衡’的拉上一群人垫背，于是我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成了垫背的人之一。除了恶心还有更合适的说法吗？”
“某种程度上我也算是神造的‘玩意’啦……”
“鞠守的监护人另说。”
“……嗯哼。”
“喂，那俩人的所作所为真的没有反制的方法么，我不是很喜欢还没开始就被人喊认输。更何况现在还不知道他们会做些什么吧？没有办法了吗？”
“一般来说，双子在选定目标后会进行一场‘游戏’，但没有任何人知道游戏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也没有人知道游戏的规则和目的，所以，更不会有人知道赢了游戏会得到什么——或许只是迎来一场更加惨烈的蹂.躏。你应该也发现了吧？关于那对双子，真正的问题并不是‘他们做的事该如何解决’，而是‘他们究竟会做什么’。这是个近似无底洞的猜疑深渊，并且由于他们那怪戾的性格，几乎不可能得出正确的答案。”
“啧。”
“双子的行事方式并非做了某件事或是铺好某个舞台后让参与者们尝试解决，他们的做法要简单粗暴得多——当你发现他们想要做什么的时候，通常那已经是尾声了。如果你真的想要对那两人即将要做的事进行‘反制’的话，你要做的，是从无限的可能性中推测出他们真正的目的。所以，做不到的。现在所能知道的就只有‘你是他们盯上的目标之一’，以及你‘最终会遭遇的结果’而已。”
“你的占卜起不了作用吗？”
“很遗憾……对象是那两人的话，确实不能。他们最初是为了‘对千海棠月读这一存在进行平衡’而诞生的，有很多地方都是以针对我为基准进行的设计。”
“不，我的意思是，对我做个占卜。”千代子坐起身，从无垠的夜空中收回了视线，“把我会经历的‘未来’告诉我，这样不就能反过来推测出他们可能会做的事了吗？”
“……关于你的未来的占卜，我已经做过了。”月读撇开了视线，目光投向屋外街道上来往的车辆，“‘你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是唯一的结论。”
“我知道，你说过，我要问的不是这个。我想听的是那之前的事情。”
显然，千代子早已从月读那听过类似的话。
早在她与鞠守共处一室之前，她就已经知道了。
而这才是千代子与鞠守相拥时无法回应他的期望，以及先前说出那句“最后一次”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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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千代子和鞠守一起去到他房间里之前，也是月读刚刚“清理”完房间里的禁目之后，实际上月读私下单独找千代子谈过一次。
当然，是关于餐桌上话题的延续。
“有一件事，我想有现在告诉你的必要。”
吩咐鞠守自己先上楼之后，月读对留下的千代子低声说道。
（手上真的是血迹啊……）
而千代子则漫不经心地看着月读手背上尚未擦拭干净的部分，想着无关紧要的事情。
“你还记得我说过‘左右目’盯上了你的事情吧？”
“不就是几分钟前说的。”千代子依旧显得不是很在乎，“嘛，既然是一群操控禁目的家伙，那和平时一样跟它们打一架不就好了。我又不是第一次跟它们接触。”
她掀开了自己衣服的下摆，在腰间有几道显然是在近期印上去的伤痕。
实际上，在鞠守不在身边的时间里，千代子早已不止一次地遭到过禁目的袭击，只是她一直没对鞠守开口说过。
先前鞠守时不时在她身上看到的伤，其实都是来源于此。
“……这次可能不是靠打架可以解决的问题。”
“你想说什么？”
“其实我不仅是魔女，也拥有占卜未来的知识和能力……在很早的时候，差不多是刚从鞠守口中听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对你的未来做过一些占卜。”
“哼嗯……你还真是无所不能啊，你们‘魔女一族’都是这种像是受了眷顾一样的人吗？”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占卜的结果——在未来的某一天，你的存在被抹消了。”
“……哈？什么？我？”
“是的，你，三生目千代子的存在，在未来的某一天消失了。我原以为你的消失只是牵扯到禁目而起的诅咒，就像现在‘京子’所遭遇的那样——但这个诅咒已经被那位‘京子’所接下，而你现在又与左右目扯上了关系，问题可能比想象中要严重得多。”
“喂……给我等下，占卜这种事情总会有误差的吧？也许只是——”
“至今为止的15531次占卜中，我的错误率是，零。”
月读无情地打断了千代子的话，二人清澈的眼瞳中互相映照着对方的面容，直到千代子的神色从不信到困惑，再逐渐变得急躁起来。
“开什么玩笑……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强行告知命运的戏码？然后呢？你不会想来一句‘大胆改变命运吧少女’之类的吧？”
“不……命运是无法被改变的。”也许是谈及自己本职的关系，月读的语调显得愈渐冷漠，“所谓的改变命运，无非只是从原本要走的世界线上绕了路，或是纯粹的虚构事实。至少在这个世界，你会消失这件事是必然发生的既定事实。”
“……那为什么还要告诉我？有什么意义吗？只是为了让我心情变差？那你可真是彻底成功了啊。”
“你的消失不会改变，但消失的前后因果却仍是未知的状态，比如‘消失后被别人救了回来’也不是不可能。另外，既然你已经被左右目视为目标，那么这个结果很可能就是他们所为，这也许对你找到答案会有些帮助。”
“我讨厌别人说谎。”千代子瞪了月读一眼，“告诉我你真正的想法。”
“……这并不是谎言，我所能见到的关于你的未来在你消失后不久就结束了，我看不到那之后的事情。”
“看不到？什么意思……”
“因为在那之后不久，我也会死的。”
月读轻描淡写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