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藻前(二)

作者:葵叶魔女 更新时间:2011/9/25 14:11:01 字数:0

妖魔作乱,行程刻不容缓,结果导致我在夜半睡梦之中就被清原之君摇醒,催促尽快准备,即刻出行。

万事备毕,移开几帐时,发觉夜雨初霁,胧月当空,视野明晰。

“六位殿上人之君已经在长乐门前等候了。”在我尚未脱离睡眠,不辨方位之时,清原之君已经头脑明澈无比,并开始告知我此去行程以及注意事项了——恐怕他一直未曾合眼吧。

“多谢了。”我提起行装,走入水汽氤氲的夜色之中。

隐隐望见前方蒿草茂盛,流萤交飞,不觉已经到宫门口了。只见一名殿上人穿着红色束带,背着弓和箭袋,等候在前,见我们走近,便举手示意长乐门开启。

“两位请上车吧。”月光不明,再加上那人并未以正面朝对我们,因此也难辨此人身份,我没有任何猜疑,只是紧随清原之后,登上了篷车。

出内里,再出皇城,一路无言。这辆简陋的车舆顺着朱雀街迅疾行驶,不多时,便已到了罗城门。

罗城门,即后世所传言之罗生门。因为那时正值盛世,所以此处也并非什么生死相交,阴森可怕的场所。然而,当我下车,赫然望见伟岸之城门耸立于暗夜之中的姿态之时,心中也不禁凛然。

“皇上旨意,让我等三人出京城后,便策马连夜赶往丹波国境内之春日神社。”六位殿上人沉声说道,“马匹已备,请待我通知卫门兵士开城。”

我心中恼怒——那刚元服不久的小鬼,竟如此残酷地驱使长辈。简直不可原谅。

可惜,虽只是一介可恶小鬼,但他毕竟身居皇位,我却也不得违背旨意。无奈之下,只得待城门略开一缝后,出城,上马,疾驰往西边的丹波。

奔波一夜,不觉间东方已破晓,朝霞洁净动人,令人尘心一洗,路旁朝颜花纷纷带露开放。远处,依稀可见春日山的绿影。

“看来快到了。”我心中一松,倦怠之感顿时趁势袭来。

清原之君也放缓了速度。

“昨夜未能看清,原来是道成君啊,真是失敬了。”这时,那六位殿上人侧头望了我一眼,突然出惊人之语。

“难道是……熏君吗?”

“正是在下。”

我这才认出此人,自然是震惊无比,然而,毕竟发现能够与相识者同行,心内也安稳了不少。

“莫非两位认识?”见我与凉子似乎言谈甚密,清原便也试图插话。

“是的,我与道成君曾在宫苑内偶遇,并就此相识。我名为高仓熏。”不等我向清原之君介绍,她已经将一切说出了。我只能在一旁表示同意。

“原来如此,是橘之君的友人啊。在下是清原义行。”

进入春日山,林木茂密,日光难以照入,因此即使是明媚早晨,山中仍略显阴森。

“从这里开始,便是那个魔物的栖息场所了。你们要多加小心。”凉子突然停下步伐,转身站立,一脸严峻地告诫道。

“知道了。”清原之君以同样令人难受的神情,从袖中抽出符咒。

虽然对这样无端惶恐的气氛十分不满,但我也确实感知到了妖魔的气息——与那在皇宫内苑恶作剧的低级灵截然不同。

我等三人不得不减缓步伐,以躲避杂然枝叶。

正行走时,忽然听得路旁草丛之中有窸窣异响。

不待我转身面对,只见从那草中,一跃而出数只魔物——形状怪异,难以名状——径直朝向这里疾扑而来。

弓弦骤响,箭矢破空而出,须臾之间,魔物已被贯穿头部,坠落在地。

以上一切,都仿佛只在片刻之间呈现,以致直到凉子将弓箭重新收好,我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清原之君也只是空自手持式神符咒,却木然僵立在那,无所作为。

“所以我说要多加小心,”凉子语气中略带不满之意,“这里已不再是平安京,如果继续一副闲散的样子的话,下次说不定就要死了。”

我无话可说。只得听从她的告诫,取出符咒,运起五行之气,随时准备召唤式神。

不多时,清原之君不慎触到两树之间的丝线,顿时,只见无数火焰自天外突袭而来,似要将整片森林化为红莲地狱。

千钧一发之际,我将手指放到唇上念动咒语,同时用另一只手于空中画出地之五芒星,唤出守护之障。土色透明屏障瞬间罩住三人,总算抵挡住邪法,得以再次逃过一劫。“呼,真是危险。”

几经险象,直到午间,我们终于在树木掩映之间,看见了前方春日神社鲜明的朱红色屋顶。

丹波国守护的使者已经站在鸟居前,迎接朝廷派来的阴阳师。

清原之君出示了天皇陛下的御笔文书。三人被带入神社,穿过石灯笼围绕的回廊,并被安置在社殿内的一处宽敞房间内。

“斋院大人将在三位膳后前来房内拜访。”那位使者行礼之后便退下。

在这之后,便有人送来料理,放在高脚盘中,似乎十分讲究。

“据说春日神社斋院是个清雅脱俗的美人。”用膳之间,清原煞有介事地提起此事,“而且,似乎精于和歌,对唐土文化也十分通晓。”

“真有此事?”凉子……熏君顿时双眼闪光,“待我去咏歌一首相赠。”说罢便欲离开桌几。

我咳嗽一声警示她莫要忘乎所以,“只怕斋院看不上你这等粗人。”

她大概转念一想觉得有理,只得打消此念,重新坐了下来。

果然,膳毕不久,斋院便来访。

那时,清原正斜倚在廊上高栏吹笛,我站在不远处,观赏着檐上垂下的奇特灯笼。而凉子则面壁而坐,不知在擦着什么。

忽听闻有窸窣衣物声,又似有清淡香气缭绕鼻端。正是春日斋院,藤子内亲王大人。

“前来此地路上,便闻得笛声优美,顿觉风雅可赏——竟是朝廷使者在吹笛啊。”斋院笑道。

——天下竟有这样的人儿啊,我不禁出神。

她穿着层层叠叠的紫色服装,面白里紫的唐衣上绘着蓝色图案。衣上不知熏何香,其气息凛然内敛,仿佛冰雪凝成一般。使人觉得夏日清凉。

在这般如天上降临的人面前,我不免自惭形秽,恨不能凭空变出扇来掩面。

受到赏识的清原之君,更是恍如魂魄离体,心生无限恭谨荣耀之情。

“竟是斋院大人本尊啊!”就在这时,熏君却突然不合时宜地高声说话,并疾步冲来,立在斋院面前,“久闻斋院大人美名,今日幸得一见,真是荣幸无加。在下任六位侍殿之职……”

对于她的无礼之举,我只得在心中默默祷告。

待熏君陈词一番之后,岂料斋院非但未动怒,反而益发笑容和悦:“你便是熏殿上人吧,我从皇后的书信之中曾得悉你——看来皇后之言果然属实,是个俊秀而又有趣的人呢。”

未曾料想此人的名声已经响彻海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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