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晶晶远远地朝着蛋糕店望。
什么都没变，店门还是正对着一条横向的马路，从市场口直到小区口，租不起或不愿意租用市场里摊位的小贩们整整齐齐把摊子摆在了马路两侧，借着马路牙子的高度将篮子盆子向外倾斜着展示自己的货物。而这么一来，原本能容下两辆车的马路硬是被占去了一半，几辆车排着队，小心地从市场门口向这边挤着，却不成想被对向的给塞住了。一些明白情况的小贩忙把摊子向后撤，给车辆让出空来。但也有看不明白或者看得明白想不明白的。其中有一个戴着墨镜，坐在个不及小腿高的马扎上，歪翘着二郎腿，身子稍向后仰，两臂抱在胸前把军大衣紧紧裹住，大衣似乎有些个年头没好好洗过，已经脏得反光了，面前的摊子不过是两只敞口的大筐，两张白色编织袋垫在里面，一个里面躺着韭菜，一个里面躺着菠菜，都是反季的蔬菜，稀稀拉拉地互相嫌弃着，还有几棵垂死地耷拉在筐沿上，寒风吹不出它们一丝动静。
很快，车里的人失去了耐心，摇下车窗把胳膊伸出来指着，恨不得把手指戳在那人眼珠子上，戳进脑子里。但是终归还是伸不出那么长，只是远远指着比划着骂，骂声很大，像有几十个人在一齐喊。
文晶晶并不能看到这些，她只能看到自己的蛋糕店已经关了门。
“店关了，从后面走吧。”说着刚要走，身后忽然有人喊她。
“这不是文晶晶吗？有日子没见着了！”
循声望去，是文具店的老板娘——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椅子有背，但她没靠着，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两只胳膊交叉搭载最上面，一只手里夹着烟，天暗着，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戳出一颗明亮的光点。
老板娘人长得黑瘦，头发染成红色又烫着卷，梳成了马尾，眼线勾得很浓，显得脸更瘦了。
“噢，姨！”文晶晶答应了一声。
“这是干啥去的啊？”老板娘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斯图乐颜，尽管他们都收了翅膀和尾巴，但是斯图乐颜长得不是人脸，老板娘打招呼的时候还没事，但乐颜转头看过来的时候把她吓了一跳，接着看看几个人的衣服，又补充了一句，“穿这么点，不冷啊？”
老板娘语气有些心虚，便抬起手想吧嗒一口，第一口叼在了手指头上，第二口才叼到烟嘴，用力一吸，烟头滋滋咂咂地响，火光也更明亮了。
“噢，我们参加了个活动。”文晶晶回答的时候可以说是不假思索，毕竟去年曾经在班里发生过一次这样的事。
“啥活动啊，整得这个花哨！”
“就是瞎玩儿，比的就是这股子花哨劲儿！”
“噢……”老板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隔着眼前的烟雾模模糊糊偷偷瞄着斯图乐颜，怎么看都觉得这张狐狸脸不是画上去的，但是也没有太多想，只是随口夸了一句，“这脸蛋画的跟真的似的——快回去吧，也不带件厚衣服，穿这么点回头给抖楞着！”
“哎，那我们就回去了啊！”
“赶紧的吧，看着你们我都冷了，抽完这两口我得回去暖和暖和！”老板娘说话的声音很是敞亮，口鼻间吞云吐雾，不知是哈气还是烟，亦或者二者都是。
…… ……
“哎！哎！”老狗摇晃着身子招呼小蓝。
“啥事？”小蓝低头瞄着老狗，用嘴尖在他头顶嚼着毛。
“你看那头那几个人，是不是文晶晶回来了？”老狗抬起爪子指着马路对面的方向，刘佳茵骑过他们身后，故意慢下速度，但并没有引起他们的任何注意。
“好像是，但还有一个是谁？”小蓝问。
“不知道，佘星茹？童羽？或者，他们把沈梦瑶找回来了？”
“一会他们来了就知道了，能跟他们在一起的，起码也是咱们这头的。”
“之前你咋说貉神的？”
“他例外，我不信他。”
说话间，成天笑三人已经从视野中消失了，又过了一会，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我打赌开门的是文晶晶！”小蓝说。
“那我赌是成天笑。”老狗一边说着一边驮着小蓝一颠一颠跑下来，扭过头来他们已经打开了门，正在拔钥匙。可是拔完了钥匙第一个走进来的既不是成天笑也不是文晶晶。
“你是谁！”迎面看见一张陌生的狐狸脸，虽然有所准备，却还是被吓了一跳，“汪！”地一口咬出话来。
“妈呀！”斯图乐颜也被吓了一跳——母亲完全没有提到家里还有狗——当即一个后空翻抽出青雷淀霜刀抵着老狗的鼻子尖。
“哎慢着！”文晶晶急忙按住乐颜的胳膊，“这是大犬神厄洛克。”
老狗嗷呜地叫着向后退，不敢再说话。
“厄洛克？”成天笑走上前来，见到这金毛老狗竟然没有变作人身，便一把抱了起来，小蓝张开翅膀尝试保持平衡，但是脚下却打了滑，扑棱着翅膀飞起来重新寻找落脚的地方，文晶晶见状忙伸出胳膊，小蓝便落在了她的胳膊上，然后顺着胳膊爬上了肩膀。
“老狗你变回来吧，有我们在呢，没事的。”文晶晶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摩挲着小蓝的背羽。
说着，老狗身上的金毛嘭地炸起来，同时被金色浓烟抱住，成天笑只觉得怀里猛然加大了重量，知道是老狗要变成人形，于是慢慢弯下腰把怀里的重量往地上放。浓烟从怀里落到地上之后，一个黑影从里面站了起来，而后黑影逐渐显形，最后变成了棕色的斗篷，一张长嘴从兜帽下的阴影里探出来。
他把兜帽掀开，长长的金毛光辉如炬，弯曲着垂到两肩上。
“大犬厄洛克，参见成宫主。”
“哎免礼免礼。”成天笑一边按住他抱拳的手，一边把斯图乐颜拉到身边来介绍，“稍微认识一下，这个是我闺女，斯图乐颜。”
“啊？”大犬神听了一愣，下巴呱嗒张开，舌头从嘴里打着卷秃噜出来。
“意外吧，我们俩也意外。”文晶晶把小蓝抱在怀里，活动了一下被踩着的肩膀，虽然小蓝只是一只鹦鹉，但她是一只大鹦鹉，分量不轻，说话的工夫文晶晶就觉得肩膀被压得有些酸了。
“我是我妈妈的血变的，那是他们前世的事，而且那时候你们都不在。”斯图乐颜说。
“是啊，我们都不在。”厄洛克点点头，似乎有些伤感，“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哪是血，那都是泪，都是为你那臭爹流的泪！”文晶晶说话的时候小蓝一直在呼扇翅膀，好像被抱着不是很舒服，这时候乐颜伸出手想要把小蓝从母亲的怀里“救”下来：“妈，它好像不舒服。”
“哪能？我很温柔的。”文晶晶不给，还低头拿嘴蹭小蓝的头。
小蓝见她嘴压下来，急忙低头躲，但身子被抱得死死的，头也躲不开多远，随后嘶溜一声，文晶晶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狐狸脸，伸长舌头从后背到头顶舔了小蓝一口，舔得它身上的毛都戗了起来。
而乐颜看到这一幕，自己也忍不住舔上一口，厄洛克在旁边幸灾乐祸地说：“这是我们犬科动物的最高礼节。”
“对对，你可真香，鹦鹉肉是啥味的？”乐颜一边说着，一边抹了一把下巴上的哈喇子。
成天笑忙把小蓝从文晶晶怀里揽过来，又把戗起来的毛都捋顺：“别欺负人家小雀儿，你们都是食物链顶端的存在，看把人家给吓的。”
“顶端有啥用。”文晶晶一边说一边往楼上走，“我们几个加起来也打不过你一个。”
“可我怕你啊！”成天笑忙朝楼上喊了一嗓子。
“啊？”乐颜假装出一副不甚明白的样子看他。
“也怕你。”
听父亲这么说，乐颜似乎满意了，眯眼笑着跟文晶晶上了楼。
“童羽他们都不在吗？”文晶晶的声音从楼上问下来。
“从前天早上你们出去就没回来，两天了，连声招呼都没有。”厄洛克朝楼上答。
“完！”文晶晶继续从上面大声说，同时还有呼扇呼扇的声音，好像是在铺床，“明儿咱甭寻思什么白风筝王国了，先把眼巴前儿这俩人儿捯饬明白了罢。”
成天笑回头再看大犬神，大犬神脸上的表情有些莫名的复杂。
“怎么的？我也怕你，都是犬科的，行了吧？”成天笑坐下来，也给厄洛克搬来一把椅子，小蓝似乎是跟定了成天笑，从胳膊爬到肩头，任凭他动作怎么大，小蓝就是死死抓着不动，“别问我发生什么了，总之我又活了就是了。”
“噢，好。”厄洛克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听着却还是那么的爽朗豁亮。
成天笑抻着脖子朝私下里找了一圈，不知道是怕隔墙有耳还是只是在找东西，随后他凭空变出两个手掌高的杯子和一壶酒。
“喝点儿？”一边说着，一边给两个杯子斟满。
“诶，好，喝点儿喝点儿，有日子没这么痛痛快快喝了。”厄洛克看着酒浆听着酒声，眼珠子似乎都快要化成一汪酒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