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的虚像被撕裂了
袭击变得平常。
母亲开始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而父亲呢？
他只是……
从未制止而已。
朱木的熬夜开始变得频繁起来。
时间被压榨，直至连粉饰日常的余韵也彻底消失不剩，少年的眼下开始有了淡淡的黑眼圈，配合上病弱而苍白的皮肤，有如死人。
那段时间的夜晚，才算是真正的勾心斗角。
与朱双玩笑似的袭击不同，母亲每晚都拎着刀，包含着深邃如黑洞的爱与杀意而来……若是不在她或少年自己身上染上一丝鲜血的话，一切是不会暂停的，但暂停也不过一夜过去而已。
同时，朱木的阻拦也把她最后的一丝慈爱之心耗尽了吧。
少年的学习稍微下滑……但更明显的人际关系，越发差劲了。
不过现在这种人际关系的稀薄还未对他造成很大的影响……
还是回到那个时期，少年得知了宿舍这种东西。
他决心向父母请求住宿在学校里，却莫名遭到了父亲的拒绝。
虽然那个时候的朱木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现在的他倒是明白了，若是任由自己和小双住在学校里，说不定一不小心口头便漏出了什么，他“好人”的名声，也无法维持了吧。
但是，当时没有相通的少年暗自下定了一个主意。
他要存钱。
存钱以后带着妹妹离家出走……虽然会很艰辛，但是撑过那一段时间后，说不定就能解脱了吧？
这样。
一如既往愚蠢的主意～
脑子完全不活络的少年却死死下了决心，于是，他又做了一件令人作呕的恶行，那就是，将他卑劣天性简直发挥到透彻的……骗钱。
干过类似的事吗？谎称有补习班或者教科书交费之类的，实际却是骗下钱财挪为己用。
应该没有吧？
嗯，那才是正确哦，更何况朱木的行为比一般无知小孩恶劣多了，他们不过是……还没什么钱的概念，天真地为了一点零食而无意撒下谎言而已，而他，可是完全知道自己所做出的是什么行为的。
这样一点点累集财富，终于，他也积攒起了小几百的财富。
然后……
“那个，小木，你之前是不是说要买文具盒？”
有一天，父亲突然面色纠结地前来找到了他。
在卧室里，朱双正在一旁午睡。
被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朱木的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但他马上露出自然的神色，转过身似随口回答：“是啊，怎么了？”
“能给我看一下吗？”
“放学校里了，东西太多我也不好每天带回来。”
看见他神情自若的模样，父亲失望地叹息了一声。
“你还在扯谎。”
他从包里“啪”地一声掷出一包被白色纸张包裹的物品。
在视线触及那物品的一瞬间，少年几乎马上蹿起，触电一样想要将那一包东西抓起。
伸出的手被一把抓住。
父亲以面含严厉的表情冷冷瞪着这边。
他以另一只手轻轻挑开那包裹的白纸，绿色的、紫色的、蓝色的纸张平整地铺叠在一堆，挑落纸张时，几枚硬币也因此而掉落在地，发出响亮的声音。
“我已经问过你们老师了，你之前说的什么教科书也是假的吧。”
“出去。”
少年先是沉默了一下，接着一脸阴沉地抬起头，慢慢走到卧室门边小声咬字：
“先出去好不好，我不想打扰小双睡觉。”
“……好。”
父亲这时才稍微冷静下来，也放轻了声音，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
一出门，父亲就坐在了沙发上，十分失望地长叹了一口气，十分语重心长地将下巴抵在手背上开始训诫：
“小木啊，我这些年，没有饿过你或者打过你吧？你为什么能这样对你爸爸呢？
他摆出一副被深深伤害却还是大度原谅的姿态，高高在上地抵着下巴，目露仁慈。
仿佛一朵不为世间污染的白莲花……
哈哈……
真是，世间少有的白莲花啊～
“要求？”
他冷冷瞪着父亲那“仁慈”的嘴脸，轻蔑地呲笑一声，彻底撕下亲子脸面摊手要求着：
“那行，你出点钱，让我和小双出去住。”
“……为什么？”
听到这个要求的父亲先是沉默了。
接着，他换成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搞不清是真是假地悲哀捂住面庞，低语：“我知道你们和妈妈有点矛盾……但是，她是你妈妈啊，你怎么能因为这么点事就离开她呢？你知道你这样她会多伤心，别人会怎么说她吗？”
“她想杀了小双。”
“怎么可能，你妈不会做这种事的，天下母亲怎么会有不喜欢自己孩子的呢？”
“她、想、杀了、小双。”
朱木缓缓举起手，把那道已经愈合的长长伤口展现出来，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那深褐色的痕迹，虽然隐没在掌纹中，却依然鲜明可见。
面对这一证据……
父亲睁着眼开口了：
“……你不要这么想。”
“您没听清楚吗？还是没有看清楚？我说，她想杀了小双。”
到最后，少年的语调里已经含有一丝怒气。
他把腰挺直，却没想到这一举动使得他无理取闹的姿态暴露得更加明显，仅仅8岁便开始进入叛逆期的小屁孩向一再忍让的大人开启了语言的机关枪：
“难道那天阻止她的人不是您？难道你想说我是在做梦吗，我手上这个东西，不完全可以证明吗？”
“对，她是进了你的房间，但她并没有想要杀人啊。”
“那她去干什么的？”
“她……”
“好了。”
鲁莽地打断了自己父亲的谈话，朱木整个脸庞都开始抽搐。
他以一种十分奇怪的笑容歪起头，凑近一点平静地说：
“不用再说了，反正，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没法证明，是吧？”
“……”
可怜的父亲只能低下了头颅。
但朱木还是喋喋不休地在说着，他脸上那抹凄惨的微笑……
一定是骗人的伪装吧。
“算了，我明白了，是我做的不对，但是我希望您还是能支持一下我们留宿学校吧……就算我不去，起码让小双去吧？如果经济上有困难……我以后会百倍千倍地报答你们的……所以，求求你……”
“你们这么小，哪来的独立能力……”
“这个，应该谢谢您的教导，小双她很乖的……绝对不会添麻烦所以……拜托了……”
朱木微微颔首，以示请求之意。
就在他刚想抬起头之时……
这时，父亲突然做出了一个举动。
他将手按在玻璃桌上，深深地俯下身，满怀愧疚地鞠了一躬，且没有马上起身。
“……您这是，干什么？”
那一鞠躬，怎么说呢？
好像一座山突然倒了下来。
好一座名为道德的山突然倒了下来，在少年面前崩溃，化作无数碎石与残渣，挤压到他身上让他的声音开始颤抖，刺入他胸中顺着血液而流动，覆盖到他身上，使少年整个人产生在尘土中窒息的错觉。
多么高大的一座道德大山啊！
父亲这般举动，与朱木之前有一次所做的，极其相似，却又彻底颠倒。
少年是下半身跪下了，上半身却直挺挺地，毫无礼数的姿态。
父亲则是上半身深深弓下，下半身坐在沙发上，毕恭毕敬值得称颂，多么辉煌的一副伟人雕像啊。
他是无理取闹地向母亲发脾气。
父亲却是为了妻子甘愿向儿子低头。
但心性卑劣的朱木却丝毫没有受到感化，甚至僵硬在了原地。
“您就这么不同意吗？为什么、为什么！”
他极其不逊地向自己父亲怒吼出声了。
“小木啊，妈妈……以前可能做了一点错事，但是你想想她照顾你这么多年，原谅她一下吧……”
“原谅？原谅？”
智力迟滞得重复咀嚼了好几遍才明白自己父亲所说的话语，少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叫我原谅她？还是你们？”
“诶，我根本没有参与啊……”
被突然的诘问搞得手足无措，父亲一脸迷茫地看着眼前之人。
这一刻朱木才明白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无法弥补了。
自己的三观从来不是跟这个父亲所学，少部分属于母亲，大部分属于母亲的书籍。
“她是你妈妈。”
“……”
“你妈妈，精神上一直不是很好，你不要再刺激她了，算爸爸求你，好不好？”
父亲低下头，双眼闪烁着哀求的神色。
少年……
他绝望地坐端正，脸上的愤怒化为一丝悲哀的笑脸。
端坐的朱木对着俯首的父亲轻声开口：
“爸爸。”
“……”
“我是你的儿子。”
“……”
“小双是你的女儿。”
接着，少年捏着眉心强忍住翻涌的酸涩走掉了。
他没有去搀起父亲。
所以，这个事件说明了，他不孝顺这一事实。
就在他回到卧室前的一刻，他看见了站在父母卧室门前的母亲。
她一脸愤怒地看着他。
“为什么……我还以为你能理解他的……为什么连你也要伤害你爸爸……”
朱木静静听完了她所碎碎念的话，突然之间，向她伸出手去。
母亲本能地一躲，但由于方位原因并没有完全躲开，很快她就发现8岁的少年正在不停地颤抖。
他轻轻抱住眼前这个给予了他童年许多色彩与温暖的人。
“妈妈。”
“……”
“我曾经很喜欢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