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余上校。”
面前的华莺笑容一如既往地灿烂。她扶着头顶的瓜皮……贝雷帽，露着标准无比的微笑，冲着余海打了声招呼，又朝着跟在余海身后的艾泽同学点了点头——这副模样让余海的冷汗再次淅沥而下。
华莺的模样，是标准的应酬社交时露出的礼节性的笑容；而若是她内心宁静，那她绝对不会露出如此夸张的笑容。也就是说，现在的华莺——正将余海当作社交应酬的对象！
这一点足够让余海肝胆俱裂。自己好不容易在少女那头刷满的好感度，这说没就没了？
“余上校这是要去工作吗？”在余海不断地擦着冷汗时——他好像整个早上都在擦冷汗——华莺也不忘和煦地问了一句，“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了这句话的华莺又朝着余海点了点头，假装不经意地和青年擦肩而过去。在余海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应对的方法时，她又看了看艾泽，友好地笑着问了一句：“这位是？”
艾泽眨了眨眼，正要回答，余海就又捂着嘴巴剧烈地咳嗽了一顿，差点将自己的肠子呛出来了——
自我介绍个锤子啊！当初艾泽被宁清的姐姐宁荣中尉用“长歌”号武装卫星的地狱火炸成了渣，还是华莺主持着将她修好的！这有自我介绍的必要吗？
艾泽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华莺。由于被清除过了一次记忆，现在的艾泽完全没有关于华莺的印象，所以她也只是老老实实地作出了回答：“我是作战部预备组的特勤精英‘柔荑’，现在正在……”
后面的自我介绍余海完全没有听，只是紧紧地盯着华莺的脸颊，紧张得手都痉挛着捏紧成了一团。在艾泽说出“柔荑”两个字时，他只听见自己大脑里嗡地炸开了。
完了，最后还是说出来了。华莺啊华莺，绝对不能露馅啊，一旦露馅了、那就只能靠作战部出手来将她制服、再清除一次记忆了。
华莺脸色平静地听完了艾泽的话语，又灿烂地笑了笑：“那，祝你好运。”就此扭头离开了。
华莺，太棒了！这演技，就像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艾泽“柔荑”一样，让自认为演技不错的余海都为之拜服。如果华莺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色，那余海都不知道该怎么和艾泽解释、以完美收场。
在告别了华莺之后，满腹心事的余海仍然在静静地思索。华莺的反应实在太过令人惊讶，以至于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她似乎是在认出艾泽之后的一瞬间完成了反应，捋顺了一切利害关系……
例如，华莺应该是一下子就知道了“柔荑”艾泽之前的身份，并知道了自己是主刀的后勤部人员；而曾经处理过余海记忆片段的她更知道林臻和他的叛徒这件事是多么敏感，以至于一个字都不能提。
在那一瞬间，华莺将一切逻辑关系都处理得完美无缺，并作出了最佳的反应——这一点，余海自忖他做不到，以后也不可能做到。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性：华莺不认得艾泽了。”
余海嗤笑了一声。怎么可能呢？艾泽毕竟是华莺亲手治疗（修理）好的病人，就算华莺这小姑娘的记忆力再差，也不可能差成这样吧。
嗤笑了第二声的余海表情逐渐凝固了。刚才，华莺脸上的神色好像不是装的；如果那真的是装出来的模样，那未免也装得太像了吧？
“余上校，你在笑什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嘀嘀咕咕着，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样子，好可怕啊……”
“没事没事，”余海急忙调整了一下思绪，冲着满脸好奇地看过来的艾泽小姑娘挥了挥手，“你不用管我的，自己玩就行了。”
行政大楼中还挺安静的。在穿梭于各个不同的楼层时，余海还特意张望那些空无一人的走廊：虽然平时的行政楼也没什么人，官僚们大多都窝在办公室中干活，但今天的行政楼似乎是冷清过头了。
“喂！余上校呀，你在看什么呀——”
某个突然在他耳边炸开的声音差点炸得这个满腹心事的青年滚到楼梯下头去。勉强地抓稳了扶手的余海晃着脑袋、让嗡嗡的耳膜适应过来，头晕目眩地望向来客——
“洛长官，这么有空吗？不需要开会？不需要帮你的同事属下复印文件？实在没事干的话，去看饮水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哦？”
余海的第一反应是逃跑——昨天凌晨、第一次离开水泥塔的时候，被蹲在外面的他惨遭洛长官的毒手，以至于在回水泥塔之后还被庄总指挥不屑地嘲讽了一顿、而让他格外不爽。
“呀，余上校，别这么冷漠嘛……”妩媚地呢喃着的洛邱娇柔的身躯贴了过去，在青年的耳朵边吐气如兰道，“昨晚的事情……忘了？余上校喜新厌旧？”
余海撇着嘴摆手示意：“别闹别闹，后面有个小孩子看着呢，这影响多不好。”
“谁是小孩子啊？”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吃了满嘴狗粮的艾泽同学不满地嚷嚷了回去。
“好了，别贴过来了，言归正传。今天的行政大楼怎么回事，人怎么这么少？放假了吗？”
洛邱白了不解风情的余某人一眼，任由着青年将自己推到了身前去、转而变成了女孩走在了这一列队伍的最前面：“余上校，你还不知道啊？基地城赢得了这一场战斗，大家都在庆祝呢！”
“我肯定知道基地城赢了啊，”余海哭笑不得道，“如果基地城没赢，那哪里容得我一觉睡到天亮、不起床都没人管啊。”
“那不就是了？”一边长叹着、一边迈步踏上台阶的洛邱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这么大一件事，大家全都跑去庆祝什么的，也很正常吧？就算我是最高行政长官，我也不好阻止他们啊！”
余海跟着无奈地笑笑。洛长官诚然是长官，但她可不是同事们的奴隶主；若是她把部下们得罪了一遍、部下们联合起来给她穿小鞋，那接下来洛长官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会议室。余海照例拉开椅子、惬意地坐下，看着艾泽同学漫步走到了窗边，朝着楼下小卖部的方向俯瞰而去——但这一次，她很快就失望地将脑袋转了回来：“人不在，关门了。”
既然就连行政部的人都跑去庆祝了，那普通居民也跟着关门休业了、应该也很正常吧？
余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忽然想起来了之前陈承警官说过的话，疑惑地追问了一句：“除了行政部之外，纠察部的人也去开庆功会了吧？”
“大概吧……我之前倒是看到过几个纠察部的家伙，他们之前都不怎么抛头露面的，但今天都一窝蜂地跑过来了。啧，还真有这个可能啊。”
听见了余海的话，洛邱歪着脑袋思考一阵，最终颇为头疼地给出了作肯定态度的推断。
——全都跑去狂欢了吗？行政部和纠察部好像都有些兴奋过头了，作战部还在内讧，而后勤部应该也搞不出什么风浪来。
余海呲着牙、皱紧了眉头。感性上来讲，基地城的官员和百姓因为这一次的胜利而士气高涨、欢呼雀跃，这也确实是一件好事；但如果因为太过激动而得不偿失，那就不太好了。
思来想去，余海还是按下了通讯盒子，选择了那个较为陌生的通信号码：韩民。
当然，余海的权限并不足以直接接通对方的通讯、来和韩民直接联系上。这时候，他反而怀念起庄妍那能够强制地和其他人进行联络的高级权限了。
短暂的忙音之后，一个沙哑而充满着颓丧疲倦的声音在余海的耳麦边响起：“这里是韩民。”
“韩部长，我是余海。”余海张了张嘴，但最终没有打算直入正题，而是静静地给出了自己的身份、来让对方稍微适应一下目前的情况。
“哦……哦，你好，余上校。”在短暂的迟疑后，韩民才重新恢复了正常，“余上校，有什么事吗？”
“我这边刚刚得到消息，纠察部和行政部似乎预备着搞什么庆功晚会，现在行政大楼的各个科室里面都空了。”考虑到对方糟糕的精神状态，余海决定还是言简意赅，“韩部长了解过情况吗？”
“有这事？”通讯另外一头的人似乎还没有彻底睡醒过来，只是纳闷地嘀咕了一阵，“这样吗？余上校请稍等一下，我这就去和纠察部核对情况。一旦有什么进展，我会立刻打回来的。”
电话里又响起了嘟嘟嘟的忙音。有些无奈的余海摊着手、将耳麦解下，塞进裤兜中：听韩民那毫无精神的声音，他怕不是在挂了通讯后又回去呼呼大睡起来了。
但余海也怪不得韩民。人至中年，精力大不如以前也是无可避免的了，典型例子就是华安民。若不是他没办法在数据和表单前集中注意力了，他也不会退居二线、做一个碌碌无为的老教师。
至于纠察部的人……自从余海看到了纠察部的队伍里有陈承这样的小青年后，余海也就一直没指望纠察部能自律到哪儿去了。
算了，提醒都提醒过了，接下来该怎么办也不是余海说了算的，问心无愧就行了。
“既然被监视对象放了我们鸽子，那就散了吧。现在，我们没事可干了。”余海朝着艾泽同学和洛邱长官一甩手，“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