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贤筠深深叹息。他并没有直接回答余海的问题，只是以同情的目光看了一眼那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的女孩，看着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怎么了？人傻了？”看着他那一副呆愣的模样而有些哭笑不得的余海扔开了头盔，伸手捅了捅于贤筠的肋下——那玩意也是钢板一块，险些把余海的手指给整骨折了，“说不出话来了？”
于贤筠一声叹息，活像是古代文言文里那群抑郁不得志的文人墨客：“小冯她，真的很可怜啊。”
余海总觉得于贤筠没有说这句话的权利——这个一炬剑把别人女孩子的胸给烧没了的家伙有资格说这种话吗？显然没有。
而于贤筠读的内容也很简单、乃至于朴实无华。余海读的是她从低温休眠仓中苏醒、来到基地城过后的生活，而于贤筠读的就是旧时代的这个普通女孩子的日常生活了。
但也正是因为那是一个普通人最朴素平常的日常生活，那才最为打动人——因为它将用以与如今残酷的现实作鲜明的对比。
看着于贤筠长吁短叹、满腹哀怨的小老头模样，余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那少年又满脸悲哀地伏在了监牢的铁栅栏前，盯着里面沉静地睡着的女孩：她均匀的呼吸让她贫瘠得绝望的胸脯微微起伏。
“余上校，要不我们把她部分记忆改了吧。”过了一段时间以后，于贤筠才低声道，“从她小时候就开始改，改成她从小到大都是平胸。”
余海真想一脚踹死这小子：你自己把别人的胸一剑砍没了，还不想负起责任来？
但他肯定没办法把这话说出来。毕竟当时的于贤筠的任务是拖延敌人的进攻、掩护他们朝着敌人的迫击炮阵地进攻，所以他必须尽可能地和袭击而来的小冯同学战斗，来避免突击队**扰。
但是，让你和敌人战斗、也没让你把敌人的胸给烧没掉啊？小于，当初你到底怎么想的？
虽然满腹都是哭笑不得，但余海还是憋着笑、一本正经地给出了富有建设性的建议：“但这个工程量也太大了——不如你改她的记忆，改成她在接受人体改造手术之后在前胸缝了俩钢板一类的，这样需要改的记忆一下子就少了一大半。”
于贤筠眼睛一瞪：“谁的胸会是钢板啊？你这个改的方法听起来也相当不靠谱啊！”
在斟酌商量了一段时间后，两个人最终还是决定采用第三种方案：由于他们需要彻底抹除小冯同学记忆中有关林臻的信息，所以他们得从“苏醒”那一段开始改。
而很明显地，余海的改法并不符合上述要求，而于贤筠的改法工程量也相当地大，所以他们只能折衷一下，改成“我醒来之后，发现我的胸缩水得几乎没有了，医生说这是因为营养不良”……
“这个理由真的能糊弄过去？”在写了大纲之后，于贤筠有气无力地问了余海一句。
“大概吧？”余海也不怎么确定，“之前看书说，胸部位置的组织大部分是脂肪。而既然人肚子饿的时候会消耗脂肪而变瘦，所以……应该可以吧？”
于贤筠又颓丧地伏在了监牢前，双手紧紧地抓住了铁栅栏：“饿的时候不应该优先消耗肚子上的脂肪吗？这不符合常理啊！”
余上校理所当然道：“肚子上的脂肪消耗完了，不就轮到胸上的脂肪了吗？这很合理啊！”
现在他们只能祈祷小冯少女在旧时代读书时生物不及格了。如果生物老师听见了余海的问题性发言，估计他会当场气到脑淤血。
在制定了记忆篡改的方针后，余上校又看了一眼那个沉睡着的少女。他总觉得林臻的党羽们说得好像也没有错：把敌人的特勤精英抓过来、硬核洗脑、然后收予己用，这怎么看都像是大反派才会做出来的行为……
所以，他也在准备交付篡改方案的大纲给技术人员之前、特地问了于贤筠一句：“按照套路，这位小冯同学应该也会被收进特勤精英队里吧？”
手里揣着那份由余海起稿、于贤筠润色补充细节的大纲的于贤筠点头：“是的。张总指挥已经进行了作战部扩建的初步计划，这也是将小冯的记忆读取工作交给我们作战部的原因之一。”
作战部扩建计划吗？也是。当初的庄妍就提出过了什么亚当•斯密的“防御优于财富”（余海都在怀疑亚当•斯密有没有说过这句话），而张毅总指挥沿袭了她的观点、继续走这条路也实属正常。
坐在了牢房外的板凳上的余海接过了于贤筠递给他的一份“规划纲领初稿”，翘着二郎腿舒舒服服地开始读了起来。在阅读之前，他也不忘多盯了一阵少年远去的背影。
“喂，小于。”似乎是被提醒了一样，余海突然冷不丁地喊了一声，“我有件事想问你。”
于贤筠顿住了脚步，转头望了对方一眼，那双眸子纯净清澈得根本不像是一位曾创造过伤口和死亡的钢铁战士：“怎么了？”
余海冲着牢笼的方向瞥了一眼：“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小冯？被你烧掉了胸的女孩？”
于贤筠惨笑了一声。这个迷茫的少年站在原地不动了，沉吟着仰头看着监狱内部惨白的天花板，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在很久之前，他才淡然地反问了余海一句：“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这是独属于旧时代的人们的彷徨和迷茫。在他们选择了这条坎坷的道路时，他们就失去了成为一个正常人的权利。
但青年似乎完全没有理解这一点，只是跟着一并停顿了一阵子。看着那个忧郁的仰头望天的少年，他又贼兮兮地问：“那你以后还能不能生孩子的？”
“……你太变态了，我爬了。”
看着装忧郁失败的于贤筠灰溜溜地跑了，余海几乎要拍着大腿哈哈大笑出声。且不说那家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他喜欢小冯同学的事应当是实锤了——虽说他自己心里可能都没有意识到。
真好啊。余海有些羡慕地看了里面的少女一眼，那份对她“变成太平公主”的同情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对狗男女，如果以后在自己面前秀恩爱的话，那他就……他好像也拿小于没什么办法。
收回了这些杂七杂八的思绪，余海再一次地将注意力放在了张毅总指挥的“规划纲领”上。
和他想的差不多。正处于明日中天时的庄妍闪电般地卸任了，作为继位者的张毅压力肯定特别大；更何况，之前的张毅还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少校而已，本身也没有任何功绩。
所以，年轻的张毅一定会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的年纪和见识让他会这么做，而来自上面和下面的压力也会要求他这么做。
所以，张毅立即烧出了这张纸来：“鉴于如今的局势，作战部将进行一次改组。”
在张毅总指挥的计划中，作战部将改组为特勤精英与地面陆军单位。其中，原战术机甲小队将会被编制进地面陆军单位之中，受陆军统一调配。
“这也行？”余海一下子看傻了；他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但字里行间尽数是这个意思，“这张总指挥怕是将战术机甲当成坦克了吧？”
虽说战术机甲的性能也挺像坦克就是了。战术机甲的特点就是高机动性、重火力，顶多再加一个弹跳功能什么的，将战术机甲当成坦克用似乎也无可厚非。
但是，如果余海没记错，当初的庄妍设计战术机甲和特勤精英时、是冲着新的战术体系去的，这也是它“战术机甲”名字的由来。
否则，按照庄妍那丢人的命名水平，战术机甲估计要被叫做什么“龙”啊“虎”啊“傲”啊“霸”啊一类的玩意，很多时候余海都怀疑庄某人是不是读网络小说读太多了、名字都不会取了。
然而，张毅似乎就是冲着旧时代的陆军军事大步前进，毫不犹豫地开历史的倒车：战术机甲统一归陆军总指挥（也就是张毅自己）调度，作为陆军战斗单位、配合步兵和重武器作战。
但是，战术机甲真的只能够做这么些事情吗？
余海又不禁想起来了有些阴阳怪气的杰弗里•大科穆宁。当初，杰弗里是从欧洲的阿尔卑斯山一路朝着基地城跑去，又因为注射了过量的精神稳定溶剂而失去了意识，以至于他的战术机甲只能通过自动驾驶的形式朝着基地城前进。
尽管如此，在身后仍然有着大量虫群追击追杀的情况下，没有获得任何补给的战术机甲仍然顺利地从阿尔卑斯山跑到了原浙东一带的基地城！
当初的余海在看见这个战报时几乎瞠目结舌，很想问一句“你的战术机甲是核能的吗”，但后来他稍微一了解、才发现，新罗马的战术机甲还真是核能驱动的……
也就是说，战术机甲绝对拥有在全球范围内进行高速机动、执行任务的能力，而这是其他坦克和机械化步兵绝对做不到的事！
而若是张毅要让战术机甲配合其他地面单位作战的话，那就相当于砍掉了战术机甲最大的优势，让它们变成了普通的陆地主战坦克。
余海有些不安分地挪了挪身子。可以说，庄妍和她所就读的军校改变了近未来军事的格局，而张毅总指挥却又将它改了回，这一点不免让余海有些担忧。
“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真得想办法和这个家伙好好聊一聊才行。不过，在这之前……”
他捏着纸的手微微一颤：上面写着的一行加粗的黑体字让他始料未及。
“目前，基地城的建设重点需要由民事轻工业转向军事重工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