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作响。余海的裤兜处骤然散发出一阵柔和无比的银色的光，不过一会儿，那阵银色的光点很快就聚拢了起来，组合成了熟悉的少女的形象——在落地成形之时，她甚至不忘伸手一撩飘飘长发。
余海无语道：“你撩头发干嘛？你又不是真的有头发，那些头发不都是假的吗？”
“我观察过有机体，她们大抵也喜欢这么做。”金属球镇定地回答，表情一如既往地古井不波，“这样做或许能够更能模仿有机体的行为；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显得更有人情味一些。”
一开始的余海倒还认为金属球是彻头彻尾的不可调和的敌人，但现在看来，余海倒是察觉到了金属球的“好的地方”——前提是它不会动手杀人。
例如，这玩意可以拿去当情绪垃圾桶，平素有什么不爽或是郁闷都能发泄到它身上。虽然金属球会听余海的宣泄，但作为智械的它压根就听不懂余海到底想表达什么……
其次，就是现在：余海不愿将身边的亲朋好友拖下水、陷入危险的泥沼之中，所以他果断地把金属球拖来当替死鬼：虽然这玩意是“银发美少女”，但如果让他从认识的人里选“让谁去以身犯险”，那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金属球。
为什么？因为这鬼东西的生命力（假设它有生命的话）比所有人都要顽强，余海很怀疑自己和自己的朋友死光了、它都还能活着。
“所以？有什么事情吗？”
在他思考时，面前的“银发美少女”也跟着撩着长长的反重力头发，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余海的床上去。它的重量几近没有，以至于余海的被褥上甚至没能够出现一丝褶皱。
……如果它是普通人的重量，那余海又怎么可能能够将它塞进裤兜里啊。
“是关于『荒疫』的事情。”事到如今，余海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了，而干脆利落地摊牌。
眼前的少女仍然维持着一副平静的表情，每一寸的肢体动作也像以前那样正常；唯一能够提供它紧张、神经（如果有的话）紧绷的证据是房间里骤然响起来的类似于电脑开机时的“嗡”声……
“啥玩意啊？”本来还一脸严肃的余海终于没能够绷住脸，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机子散热炸了？”
“没有。”金属球一本正经地回答——而除了一本正经的语气外它也换不得别的说话态度了，“这件事情需要我去检索之前的资料库储备，信息量和工作量都相当大，所以我多启用了几个核。”
一核有难多核围观吗？理解理解。
过了一会儿，等那阵类似电脑散热扇嗡嗡响的声音淡去过后，眼前的金属球才一脸无所谓地朝着余海望去，又很有人情味地一摊手：“我应该已经将我所知道的东西全告诉你了吧？”
“不，我想知道更多。”余海笃定地回应，“所有的关于『荒疫』的信息，我都要！”
“但我的数据库里没有相关的记忆储存，我无法为你继续提供相关的资料。”
“碎片整理！”仿佛意料到对方会这么说一样，余海抢先喊出一句话来；他直直地望向金属球那双无神的双眸，用力捏着的拳头关节近乎发白，“你不是有着所有蜂巢思维同类的记忆吗？他们的呢？”
“工作量太大了。”闻言，金属球用力地摇头，“如果要整理出来，我需要半年的时间——因为我的检索工具并不能够检索其余蜂巢思维个体上传的视频片段，我只能将以前的全地球的智械的记忆全部快速地过一遍。”
余海又再一次沉默了。这一次，就连自诩比有机体优越的金属球都受技术限制而无能为力了。
“如果你真的非常需要这些资料的话，”过了一段时间后，金属球又缓缓开口了，“我可以考虑进行快速检索。这大概会花上我半年的时间，而我需要你在这半年里不打扰我、也不让我被其他人打扰。你能做得到吗？”
余海哑然。最后的激战就在面前，而他确实需要金属球的能力来进行自我防卫，否则他几乎无法应对敌人无孔不入的暗杀。
『荒疫』……这一堪称神奇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来历？在青年的猜想之中，它或许会和叛军阵营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也正如现在如此，他没有任何证据以阐明自己的推论。
算了。无从下手，无从落脚，姑且走一步算一步好了，没有必要过于纠结。
在打算好好放松摸鱼时，灵机一动的青年突然萌生出了新的念头；而他也没有错过这一次的灵感乍现，而是抓紧时间、给庄妍打了个电话。
“又干嘛？”似乎是被余海骚扰烦了，那头的庄妍懒洋洋地问，“有事快说，我要睡午觉了。”
“没，问个问题。”余海朝着僵尸一样直挺挺地躺在自己床上的金属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佯装无事地继续开口问，“我想问一下，智械叛乱和林臻掌权这两件事的顺序谁先谁后？”
“怎么？”庄妍的声音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哪里有智械叛乱？喂，有智械叛乱的话你也不应该找我才对吧，去找张毅总指挥啊！”
“没有智械叛乱！”余海算是见识到这家伙诡异的脑回路了，“我就问一问而已，你反应不用这么大！”
——根据庄妍的说辞，智械叛乱发生在林臻掌权之后。换句话说，在林臻被流放到地面上后的不久之后，华夏星盟里的仿生人、合成人和智械就全都发疯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内战就此爆发。
“星盟这都没被爆掉？”余海听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去了，“那时候的星盟才遭遇了林臻的重创吧？”
庄妍在那头意味深长地哼哼，似乎是在嘲讽余海的不自量力——或者说，叫思维僵化：“智械那玩意就是个靶子，在卫星殖民地里那种狭小的空间里根本发挥不了作用的。”
于是余海自然开始想入非非了，脑内播放的场景也往终结者那个方向靠去：坚不可摧的机器人遇上意志如钢的人类，这是猛男和猛男之间血淋淋而充满了牺牲精神的恶战……
“星盟爆了个EMP，里面的智械就全跪了。剩下的智械见势不妙、抢了空投舱直接往地面跑，后来才慢慢进化发展成了现在地面的模样。”
对方的话语直接打碎了余海心里美好的幻想。好吧，这个幻想可能并不怎么美好，还有点血腥。
而事实证明，对付智械的最佳方式就是EMP电磁脉冲弹，一发下去以后，管你什么机械学习、遗传算法、递归超频，全都得变废铁。而面对一堆废铁的人类的最佳处理方式就是抡起锤子砸！
如果像金属球这样砸不坏、甚至还会自我修复乃至于自动重启的话，星盟也不介意拿它们去试一下液压机的强度。如果液压机都压不动的话……那就用弹射装置把它们射进太阳里好了。
这简单粗暴至极的处理方式赢得了人们的一致同意。本来占据了突袭优势的智械情况急转直下：它们的叛变本身也更像是一时兴起，而喊着“消灭有机体”口号的它们更不可能找到任何同盟。
所以，智械危机在华夏星盟的历史上几近称得上是一笔带过——当然，现在的智械和第一次叛乱的智械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现在的它们早就在长期斗争中进化出了炉火纯青的战斗技艺。
蜂巢思维的组织动员能力、百分之百效率的学习能力，这样的敌人堪称可怕；然而，在如今的卫星时代，它们的存在已不值一提：若不能在地球轨道上布置武装卫星，文明便没有话事权。
“后来，智械就逃到了地面，并且发展成了现在的堪称恐怖的规模。”余海不厌其烦地追问，“大概是这样一段历史，是吗？”
“是的。即使到了现在，智械于我们而言也不过是一群只会开展恐怖活动的杂碎而已，在正面作战上它们完全不是对手。”庄妍轻佻地回答，仿佛全然不在意，“怎么了？”
一群杂碎……余海怎么记得以前的庄妍还煞有介事地将智械和灾兽、虫群摆在“地面三大敌对阵营”的名单里头呢？
得到了想要的情报“智械叛乱发生在林臻掌权事件结束以后”后，余海也就跟着要挂断电话、就此告别庄妍了。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听声音便觉得她慵懒而无所谓的家伙突然闷声喊：“等等！”
“干嘛？”余海确切是被她的喊声吓了一跳。
“你还没告诉我关于缪缪的事呢！”庄妍没好气地再喊一声，“缪缪说了啥？你怕不是全忘了吧？”
“我之前不是跟你汇报过了吗？”无所适从的余海又是一头雾水。
“你哪有汇报！喂，余上校，你的记忆太差了吧？”
余海也懒得跟她争到底是谁的记忆力差，无事可干的他便又一五一十地将当时缪缪的原话回应给了庄妍。不知为何，在说完一段话之后，他又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将小王的话也一并复述了。
在听见小王的话后，通讯盒子另外一头的庄妍长久地沉默了。那余海已有相当一段时间没有谋面的女子已经变了，变得让青年觉得有些陌生了。
“明天出来喝一杯如何，余上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