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用主义者贺教官不屑于俯卧撑、蹲乃至于皮鞭和军棍这样效率低下的手段，在她看来，唤醒士兵起床无非就是芯片电击而已，在强电流的作用下所有睡得像死猪的家伙都得当场惨叫着蹦起来。
所以，贺教官的惩罚措施非常简单：进行紧急的越野拉练，预定目标是在深夜行经六个小时，穿越二十公里的荒野！
——在旧时代，这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训练，任何一次野外拉练的行程都不会少于数十公里，更何况那时候坚韧的士兵们还必须肩负数十公斤的负重、来增强越野的负担。
但问题是，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到处都是道路和人烟的旧时代了……
在领了防护服、并费劲地将它穿上后，郑从义又校准了一下无线电的频道、以确保能够和自己小队的队员联系上；眨着眼睛的他尽可能地在一片黑暗中辨认出队友的方位，并步履蹒跚地走过去。
“在这一次拉练中，离开了基地城的你们将冒着零下二十摄氏度的温度、在防护服效率低下的保暖空调的掩护中穿过没有道路、没有补给、也没有任何方向标识的荒原。”
“顺带一提，之前的寒流确实干掉了很多野外的敌人，大批的灾兽和虫群冻死，但这不意味着没有漏网之鱼。所以，如果这次拉练有人死了，那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无线电里，贺教官的声音骤然严厉许多：“那之所以正常，是因为你们太弱了。因为，如果你们能在严寒、黑暗之中分辨出敌人的踪迹、并且及时地组成战斗队列，那你们就不会战死！”
没有道路、没有随军补给、更没有武装卫星和战术机甲的掩护，这支拉练的队伍更倾向于去荒芜的大地上自杀。但贺教官不管不顾：在她看来，在生死边缘徘徊过的部队才会有战斗力。
“顺带一提，我要紧急征募一支侦查小队，”郑从义心潮澎湃之际，那女人又冷冰冰地说，“这支侦查小队要遇到的威胁会严重得多；但若是参加了侦查小队的人能活着回来……”
她说话的声音顿了顿：“我会向上级请功。”
小队内无线电频道一阵哗然。请功……在这样一个愈加和平的年代，作为军人、想要立下功劳，那真可谓是比登天还难，许多人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想要加入侦查小队的人，到灯光下集合。”
眯着眼睛的郑从义打量了一下灯光的方向，动作笨拙地朝着远处走去。他不在乎功劳，但他知道他必须借助这所谓的“功劳”进入军方大佬的视野之中——他必须靠着自己的手开拓一条自己的路。
但在他往前走时，陆想想低沉的声音又闷声地喝住了他：“从义，站住！让我好好想想！这件事没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不要着急！”
郑从义没有回头。使用无线电进行对话的防护服小队成员根本不需要面对面交流，所以确定队友的具体方位于他们而言也是噩梦。
“再想就来不及了。”郑从义冷漠地回答。以往的他总觉得陆想想深谋远虑，但自从大哥跟他说过那段话后，他就不再唯陆想想命是从了。
——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样子！如果年轻人都不敢豁出性命去拼前程，那这样暮气沉沉的一代又能有什么希望呢？
后面的陆想想喊了好几声、郑从义都没有回头理会他。这头老狐狸索性也停止了喧嚷，两只隐藏在防护服头盔下的眼睛只是闪烁出了些许光来。
在走至贺教官的面前时，郑从义的无线电也哗啦啦地响了响。……那自然是高科技的杰作：所有接近至贺教官的人都会自动连上她的无线电频道，而远离她的人则不受影响。
“新兵，你叫什么名字？”在留意到无线电的异样过后，贺教官懒洋洋地问。
“列兵郑从义，报告教官。”郑从义能听见自己低沉沙哑的嗓音。才从床上爬起来的少年脑子仍然迷迷糊糊着，一时不怎么清醒。
“郑从义是吗？我记住你的名字了。”那个披着臃肿的防护服的人一摇一晃地转着身子，终于看见了伫立在她背后一动不动的郑从义，“归队！”
“是，贺教官！”
和郑从义想象中的并不一样，“富贵险中求”的人并不是特别多——不过，想想他也知道了，来这里参加集训的大多都是为了应付义务兵役的人，也就只有那些指望着靠军功升官发财的人会甘愿冒险站在这里而已。
在郑从义不做声地透着防护服头盔打量着他的同僚们时，后者同样在四下张望、观察着自己即将一并共事的战友：他们清楚，这些胆敢冒着巨大风险的人绝对是值得信赖的伙伴。
又是一阵电流声。郑从义才留意到，不知何时，自己和原来所附属的小队的通讯被切断了。现在，他的无线电频道中仅剩下贺教官那张没有感情的冰冷的嗓子了。
“现在，我有必要重申侦查小队的危险性……”
巴拉巴拉巴拉，无非就是那些——有可能会和危险的敌人正面接触，有可能会在行进路上遇到极度低温的大风导致整个人变成冰棍，更可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迷失道路、冻死在夜中……
“如果有人想要退出侦查小队，我建议你们现在就离开。”到了最后，铁面无情的贺教官又丢下了这句话，“这是非常危险的演习，而你们是这一场演习的先锋队。”
包括郑从义在内，没有人做声。贺教官的话差不多是白说了：会在和平时期还站在这里的人都是早早地做好了觉悟的猛士。
“演习结束后，我会记下你们的名字。一旦你们完成了接下来半年的军事训练，你们就会被分配到游骑兵营、被分配到正规的步兵集团、或是作战部新成立的城市反恐部队……”
贺教官又一口气地吼叫了出来，那巨大的信息量砸得小义一时晕晕乎乎的：“当然，前提是你们必须在这次演习中活下来！”
好吧，郑从义现在确实感觉自己是有日轻男主角的味道了：一个父母双亡、有车有房的少年，即将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换得前程似锦，还有比这更狗血的剧情会发生吗？
集队完毕。解散后、取得防护服的新兵们再一次地排列成了整整齐齐的队列；他们将在接下来的夜间越野拉练中接受最严峻的考验。
贺教官又站到演讲台上了。天地之间一阵寂静，什么都听不见的郑从义只觉得心脏正疯狂地砰砰地跳动着，眼前的一切都如天旋地转……
“别发愣了。贺中尉正在另外一个无线电频道给新兵们做动员。”频道里，某人的声音让郑从义微微呆了呆，“我姓马，你们的马教官，军衔中尉，前作战部游骑兵营步队队长，现今调入教导队。”
频道里立马响起来一片稀稀拉拉的“马中尉”。才想起来自己的新兵身份的郑从义也急忙跟着喊了一句；所幸并不是没有人比他更迟钝，那落后于众人的最后的一两句问候显得更为刺耳一些。
但脾气似乎很好的马中尉也不以为意，只是随意地笑了笑：“和你们的贺中尉一样，我也是一名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所以我也不多说废话，大家直接进入正题吧。”
贺中尉之所以要在半夜将这群家伙拖出来搞什么越野拉练、并不是心血来潮，那是她进行过勘测后得出的最优解——那一句“把几个月的训练拉到今晚来作为惩罚”不过是她敷衍的语句。
总的来说，按照气象局的预测，今晚的风速是近半年来最小的一夜，气温也要比往常高一些，夜间的能见度也不会低得吓人。所以，在今晚进行越野拉练是贺中尉蓄谋已久的结果……
“所以，今晚的拉练中，我希望大家能够听从我的指挥。”这个温厚儒雅的男声仍在不紧不慢地继续解释着，“明白了吗？”
虽然他说话采用的是疑问句的形式，但所有人都能从中听出不容抗拒的威严。尽管他是更为温和的教官，但他始终还是教官，是一位从正式的游骑兵营里转去教导队的铁血的士兵。
众人称允。于是马中尉一声令下，这支侦察兵小队就此形如鬼魅地朝着远处昏暗得堪称伸手不见五指的荒野大步行进。
在随着队伍走时，郑从义又忍不住转头看了背后的人群一眼：虽然他无法透过漆黑一片的防护服头盔看清楚人们的模样，但他知道，陆想想一定是正潜藏在人群中的某处，且一定是在用阴冷至极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背影……
“这个畏手畏脚的家伙！”小义不由得暗声骂了那家伙一句。如果他真听了陆想想的建议、好好想一想再跑去贺教官那儿处去报名，那机会就像是煮熟的鸭子从他手上飞走了——那时候的郑从义肯定会懊恼得要死。
少年立即敲定了心思：果然，大哥说得没错，自己得和陆想想保持距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