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可以非常明确：作战部上层对于这一封信的态度肯定是震怒，而郑从义的名声也会随之一落千丈，所有人都知道新兵营里出了一个“不惜赌命和出卖长官也要博取前程的野心家”郑从义。
嗯，贺教官应该……绝对对其中的内幕心知肚明，所以她肯定会对郑从义多加掩护，甚至在训练中多多照顾成了众矢之的的郑从义。
“这会加速你和贺教官站在同一战线的过程。”陆想想一针见血地指出，“所以，你最终还是选择了支持贺教官，是这样对吧？”
“与其说是我支持贺教官，还不如说是我的良心在作祟。”而郑从义也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弱点，“我无法看着贺教官成为千夫所指的人。她明明什么也没做错，却要蒙受……”
“停。没人在意她究竟做错了没有，大家只在乎利益分配问题。”陆想想冷漠地叫停，“重新回归正题吧。现在可以确认的是作战部高层和贺教官一方的反应——让我们来猜猜另外一方的反应。”
郑从义犹豫了一下：“你的信息量够么？”
“不够，因为他们还不够信任我。”陆想想冲着郑从义神秘一笑，“但我们可以演，演一出戏。嗯，当然这出戏我需要几个演员，不过这些演员我可以找电话号码的主人要就是了。”
——陆想想的设想很简单：找电话号码的主人要一批所谓的演员，而后让他领导着这些演员找个时间点把郑从义当众打一顿，那时候惊怒交加的贺教官肯定会出手、将他们拉开。
郑从义毛骨悚然：“你那演员怕是要真打吧？”
“肯定的，但我不会真打。”陆想想一脸无辜地回答道，“我们始终还是要合作一段时间的，如果打出火气来就不好了。这样对于我们双方而言都没有任何好处。”
需要被打一顿，而且还是在被对方通知的情况下被打一顿……郑从义总觉得自己像个冤大头。
“当然，也未必能打起来，”陆想想的一句话又让郑从义没转过弯来，“在我跟电话号码的主人要这一批不知道剧本的演员时，那就是我在试探他们的态度。如果他们应允了，就说明他们对你的举动感到了愤怒和不满……”
——如果没有应允，就说明二者之间还有可供回转的余地。郑从义在心里默默说。
“如果没有应允，就说明他们还有后手，并不怎么介意你的行为。”陆想想诡秘一笑，“老实说，他们真未必看得起你：你只是一个新兵而已，一个误打误撞地为贺教官出了头的新兵。”
郑从义苦笑道：“所以，他们也可能会纵容你去打我一顿出一口气呗。”
“嗯。关键在于，我们知道贺教官的处理态度。”陆想想跟着回答，“你曾经说过，贺教官是一个正直的人，如果军营里出现了斗殴事件，她会一视同仁——即使被殴打的人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虽然知道这是事实，但郑从义仍腹诽不已：你小子能不能别说得这么难听啊？
也就是说，贺教官的态度明确、她的对手的态度明确、作战部的态度也明确——所以这场戏真的还有演下去的必要吗？
在听见郑从义的疑问后，陆想想再深呼吸了一口气来。他欲言又止一阵，但最终还是压住了显然在窜飞的火气：“算了。我知道你开化没多久，脑子一时间没转过来也是正常的。”
郑从义讪讪一笑。他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并不是他以前周围的人没开化、像是一群没脑子的蠢货，而是陆想想将聪明人的标准无限度地拔高了。
“我们能够确定斗殴过后三方的态度，而贺教官的对手、我名义上的上司自然也知道。”斟酌了一番语言的陆想想以最简单的语言解释，“所以在我向他们提出斗殴要求后，他们的态度决定了你和我接下来的方向。”
郑从义努力地跟上陆想想的思路：“如果他们答应了你的请求、给你派了一队演员呢？”
“不知道，我还没有想到那么远。”陆想想冲着郑从义耸耸肩，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回去慢慢想好了，反正你有的是时间，不着急。”
好吧，诚然是怪物也没办法考虑到那么后面的事情，但对方的高瞻远瞩还是让郑从义一时间有些哑然了：即使郑从义还没有将申请信投递出去，陆想想仍然能一路预判过去……
说完这句话的陆想想就提着水壶出去了。目送着这位利益合作伙伴远离，郑从义也托着腮，随之陷入了沉思。
旁边传来了脚步声。少年迷惑地抬头望一眼：宿舍里的大哥正拧着眉头，不出声地靠在了自己身旁的床架上，眉目间透着深邃的阴沉。
“从义，”他压着声音低声问，“扪心自问一句，你认为陆响是你的朋友吗？”
郑从义果断无比地摇头：“绝对不是！”
这个少年斩钉截铁的回答让眼前的大哥一时间呆愣住了。后者怔怔地盯着郑从义盯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理解了对方话语的内容，而苦笑着摇着头、转身走开，在离开前还不忘抛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语来：“我终究是没来得及把你拉开啊。”
郑从义哼笑一句：“你不需要在意，那也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而已。”
那边的已经不是锅盖头的锅盖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搞来了一副兵棋，大呼小叫着要和他的舍友们玩战术推演。不过一会儿，包括大哥在内的舍友们便高高兴兴地玩成一团，那热火朝天的氛围看得郑从义格外眼热。
真好啊。如果当初的我没有去参加那个什么鬼侦察兵小队、没有跟着陆想想走这条路子，我应该也能像他们那样玩得那么开心吧？
他眼热地盯了一会儿，提着水壶打完水回来的陆想想又途经了他的身边：“怎样？想得怎样了？”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走神，没怎么在想。”郑从义叹了口气，“让我歇歇吧，感觉这么一直高强度地用脑、身体有些遭不住。”
“也行，我来想吧。”陆想想思考了一下，又直截了当地指出，“但那封信你得自己想办法。”
而郑从义并不打算想什么办法：他打算去获得贺教官的直接支持。
在下午放操过后，待贺教官喊了解散过后，这个原本站在队列中的少年仍是一动不动。一眼就望见了这个异类的板着脸的女子踱着步子、漫步走到了郑从义的跟前：她早就认出来了这个堪称桀骜不驯的新兵。
“郑从义，郑从义。”贺教官无可奈何地摇头，“你真是比那个盖康（锅盖头）还要让人头疼。那盖康被我教育一顿就老实了，你呢？”
郑从义含笑低声道：“报告教官，我是不会给您找到教育我一顿的机会的。”
“也是。你这小子也不知是和谁学的，年纪轻轻就学得那么精明——跟你差不多年纪的人都还笨得要死，怎么就出了你这样一个异类。”女子轻轻再哼一声，“真是让人意料不到。”
郑从义连声道“侥幸”。如果他没遇到陆想想、就被卷入到了这场事件中，光想着为贺教官出头的莽撞少年估计早就被教育得鼻青脸肿了。
少年也没有多说废话，而是直截了当地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在听见面前的人居然要求自己帮忙将那封申请信直接投递到作战部上层后，贺教官明显皱了皱眉头：“为什么你不自己去？”
郑从义轻描淡写道：“因为我收到风声了。有人……嗯，确实是有人。有人已经知道了那封申请信的存在，我不确定将它投放进邮筒里会不会出问题。”
“你收到风声了？”贺教官骤然转身，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你哪来的人脉？”
这一次，少年干脆利落地闭嘴不说了。将陆想想供出来对于两人而言没有任何好处，那甚至可能会导致双方的信任危机、以至于彻底决裂。
“怪物，新兵营里头居然会出了你这样一个典型的怪物。”贺教官喃喃自语着，望向郑从义的眼神也显然变了，“也不知道是我的不幸还是幸运……”
这一点郑从义就只能连声惭愧了：他压根就算不上是怪物，而只能算是怪物的学徒。真正的老谋深算的怪物正在宿舍里呼呼大睡呢，那家伙在确认自己安全之前决然不会抛头露面。
定了定神，郑从义又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如果贺教官主动将这封信交给作战部上层，贺教官还能在作战部那头落得一个宽宏大量的名声，对于你我而言都有好处。”
“等一下。”贺教官伸手，“这句话是谁教你的？”
郑从义神情自若地回答：“是我自己想的，没有谁教我说过这句话就是了。”
“怪物，真是怪物。”在获得否定的回答后，贺教官难以置信地连连摇头，眼里尽是不可思议，“我真没想到，这一届兵里居然出了你这样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