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时候，南岑瑜先生脸上古井无波，维持着先前的严肃的模样。
他的脸是挺正派的，可他的手却不安分。
江卓目瞪口呆，看着南岑瑜的手自个儿在表演。
只见这位老先生的手，在自己胸前掂量比划了一下，像是要和江卓形容那是怎样的大。
不合适吧......
是挺不合适的。
不一会儿，南岑瑜先生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江卓能看到，他老脸上微微一红。
看样子老先生有些尴尬，于是赶紧转过头去，背过手在身后，轻轻咳了一声后当无事发生。
江卓匆匆忙忙帮南岑瑜先生倒了一杯茶，送到他面前。
说实话，江卓的手有点发抖，茶杯里的茶泛起了涟漪。
他重生之后，鲜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因为他觉得自己窥见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自己的老师是个绅士怎么办？在线等，急。
刚才江卓那一口喷出来的，不仅仅是茶，还有累计了十几年的，对老先生的尊敬。
虽然说把尊敬放在胃里，放在嘴里，也不好听，但总归话就是那么个意思。
江卓已经克制不住自己了，他带着黄色的眼镜看整个世界都是黄色的。
他想，原来是他误会了花姑和张姐，那两个老妇不完完全全是嚼舌根。
兴许有添油加醋成分在里面，但现在老先生本人都承认了，那虚构的部分又有多少呢？
南岑瑜接过了江卓的茶，奇怪地看了少年一眼。
他发现，从刚才开始，江卓就有点紧张，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
“这么殷勤做什么？”
“没什么，祝您心明眼亮。”
江卓擦了擦汗，重新坐回了座位。
在刚才一刹那，他天人交战，克制住了直接将一杯茶泼恩师脸上，让其醒醒脑子的冲动。
江卓差点成了逆徒。
他看着眼前的南岑瑜先生，仍旧和他印象中一样，一身正气，刚正不阿。
这样的老师，一直是他人生的目标，他的偶像。
可是就在刚才，他的偶像却说出了因为人家胸部大所以才收人家为徒的混账话。
拜托，老先生，你今年已经六十多了，还当自己是缠流子的弟弟馋身子吗？
江卓觉得自己三观出现了问题。
但在最后，他选择相信了恩师的品性。
江卓认为，即使老先生真的是馋身子，那也有他的苦衷。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狗屁苦衷就是了。
江卓还是很看不起老夫少妻的组合的，除非人家是true love。
但你说，true love，你信吗？
可说到底，这话该怎么问出口呢？
反正江卓没法子，不好开口。
难道问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先生，说“您是不是看上了人家小姑娘，想同人家困告？”
这也太离谱了，万一是误会，南岑瑜老先生不得打断他的腿？
江卓一时之间如坐针毡，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后还是南岑瑜看出了他的异样。
南岑瑜先生慧眼如炬，看了江卓一眼就知道他有话想说。
“你想问什么？还想问问你师姐的事情？”
江卓深呼吸一口气，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江卓说出了心里话：
“老师，您这是想收徒弟呢还是想续弦？我是说——您想帮南景凉找个奶奶？”
啪——
一个茶杯从江卓耳旁飞过，江卓能听见呼啸的风声。
江卓机械性地转过头去，看见刚才他为老师奉上的那只茶杯，已经在身后化为碎片。
幸好南岑瑜先生有分寸，被江卓那样冒犯都知道先把滚烫的茶水倒掉再丢杯子。
“谢老师留我狗命。”
“我说过我会守护你。”
“等等等！那老师你拿拐杖做什么！”
“留你狗命，那是打断你狗腿再说的！”
江卓从椅子上窜了起来，开始和南先生秦王绕柱走。
江卓不愧是江卓，轻易地绕晕了南岑瑜。
“我说老师，人老了，也该懂得享福了，你和一个小孩子较什么真？”
“这话也轮不到你这小子来说。”
江卓从南岑瑜怀中夺过他紧紧抱着的拐杖。
不知怎么的，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把拐杖放在大腿上狠狠掰断。
怪事情。
终究是江卓收起了拐杖，夺走了南岑瑜的武器。
到了这时候，江卓也知道刚才是自己猜错了。
南岑瑜敢作敢当，要他真是春心萌动想要邂逅第二春，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江卓，你坐啊。”
南岑瑜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江卓觉得他真是老糊涂了，那张椅子明明是坏的。
于是他从旁边搬来一张小圆凳，坐在了老先生身前。
“我爸爸说的，他说你家有张椅子是坏的。”
江卓搬出了工具人江厚德，解释自己处处先知先觉的怪异之处。
一老一少，小眼瞪大眼。
“到底先生是续弦，师姐成了我师母......”
“王八羔子！你给我闭嘴！”
江卓唯唯诺诺地闭嘴了，南岑瑜直接闭眼了。
南岑瑜先生闭上了眼睛，大口喘着气，他这是被气到了。
再不喘气，估计他这一辈子就没机会喘气了。
南岑瑜悲哀地想着，似乎自己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先前几句话后，他收江卓为自己的关门弟子。这不是他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他因人就人择人定下的计划。
他相相江卓，牙口不错，又少年老成，似乎是他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可他现在又想，这少年郎未免也太过跳脱了，别计划还未达成，他先被气死了。
“哈哈哈哈哈。”
南岑瑜突然笑了起来。
一波三折，他又想通了。
他的计划本就是怪棋一招，现在寻到了更怪的江卓，不正好能够恶心人吗？
“老师，你笑什么？”
“我笑你不错，字写得好，才气上流，最重要的是为人懂变通，也就是无耻。”
“嘿嘿嘿嘿嘿。”
被人夸奖，特别这个人还是自己的老师，江卓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所以说，老师，你这弦到底续不续了？你真要想，我可以叫张姐喊着花姑介绍宋婆给你认识。”
“咱能别提续弦吗？”
“行，那就提胸脯吧。”
“那就说这个！”
南岑瑜一拍江卓的大腿，仿佛少年说到了点子上。
倒是江卓疼得龇牙咧嘴。
“我收她做弟子，首要原因是因为她有才华，虽然远远不及你就是了——说到底，连我都怀疑你这字是怎么练出来的。然后第二个原因呢，就是因为这孩子的胸脯够大。”
“老师，为老不尊，你这都开始说起来流氓话了......”
“江卓，你听说过月之美兔吗？”
“啥？啥兔？”
“vtb，就是vtb。”
“啥是vtb啊。”
“虽然可能会被你嘲笑为老不尊，但今天我这张老脸也算豁出去了。我南岑瑜，看了也就是看了。”
“看什么啊？”
“vtb。”
“所以老师，到底什么是vtb啊。”
这一刻，江卓终于懂得了什么叫做活到老学到老。
他原本以为自己三十九岁的高龄，和六十多的南岑瑜交流起来应该是没有代沟的，可转眼间，从老先生的嘴里就冒出一个又一个新奇的字眼。
不管是月之美兔，还是vtb，都是江卓没有听过的名词。
“我也不太懂，我就是那天看见小景凉在那里捧着手机看直播，然后凑过去看了下，然后她给我解释了一下，说是最近二次元很火的东西。江卓，什么是二次元啊？”
“不懂。”
江卓摇了摇头，一时之间两个实际年龄加起来得有一百多岁的男人站在书房里大眼瞪小眼。
“找南景凉进来问问？”
“那太丢人了，老夫还要面子呢。”
“那要不百度？”
江卓提议道。
“什么是百度？”
南岑瑜先生摸摸胡子，有些尴尬。他一把年纪了，虽然道听途说了几个新潮名词，但实际上是个数码白痴，用的手机都是老人机。
“百度就是......”
江卓和南岑瑜解释了起来。
两人凑在一起鼓捣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二次元和vtb的解释。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厉害啊......”
江卓点头，表示同意。
新潮文化的冲击，对他们两个老年人还是有点大的。
“所以呢，恩师，你说这个做什么？”
“江卓，你知道我一生的愿望吗？”
“不知，烦请赐教。”
“我一生的愿望便是推广书法，从天涯到海角，让所有年轻人都写得一手好字。”
“所以？”
“可是，年轻人不喜欢写字。江卓，你没发现吗，现在还有几个年轻人能顺着笔画写好字？不都是狗爬？”
听了南岑瑜的话，江卓表示同意。
兴许是他们的要求和标准太高了，但江卓前世今生认识的人写的字，确实是丑。
不过到头来，江卓还是没理解写字和vtb之间的关系。
对了，还有先前那个大胸脯的要素，南先生也没有提到。
“那天，我看见了檀木上说......”
“是弹幕。”
江卓出声指正南岑瑜。
这点他还是懂的，先前林小淼在他家照着视频打拳的时候，曾和他科普过这个名词。
“弹幕就弹幕吧，没什么所谓。总之，那天我看到一句话。”
“哪句话？”
“好像是什么......什么......我单推你，我要去学日语？”
“听不懂。”
江卓摇了摇头，南岑瑜又蹦出几个他没听过的名词。
“我也不懂，但是被惊讶到了。江卓你说，到底这vtb是有怎样的魅力，能吸引年轻人重新去学一门语言？那天我就在想，想啊想，我想能不能推出一个写字的vtb，去帮我推广书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