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黎明前的黑暗(I)

作者:提妈妈 更新时间:2020/7/6 16:26:57 字数:3322

那天是夏天的末尾,天气已经转凉。

19岁的圣骑士预备役,克雷兹走进道场。

他来自阿尔顿王国的析木林市,但看上去不像是阿尔顿的人,反而和他们死对头的黑剑民族人一样。

金属色泽的钴蓝眼睛尤其显眼,想忘记他实在太难了。

和那冷酷的气魄相反,克雷兹脸上常挂着和善的微笑,让人们愿意相信,不论他有没有通过这次测试,看起来都像是个圣骑士。

“加油!这是最后一科测试!剑盾组合格斗。你的剑技和格挡都那么优秀,这科肯定稳过!”

失败的考生与他擦肩而过,给他加油鼓劲。

“嘿!我知道你——你就是那个在射击场连续把十五发子弹全击中在了一个点上的家伙。”

监考官欣赏地看着他递上准考证,念诵出声:

“预备役圣骑士克雷兹,19岁,成人组,最后一科测试,剑盾测试。考场在C-8,核验无误,确认为本人,准许参加考试。”

迎面走来一个稳重的男人,右手持90公分的步战长剑,左手抓着鸢形盾,仅仅是带了个头盔,除此以外没有其余的护甲。

“本场考试考官,由阿希多夫圣骑士阁下,担任。”

考官冲他点头示意,眼中闪过赞美的意味。

显然他也知道,克雷兹在之前的所有考试项目中名列前茅,几乎全部以满分杀过来。

克雷兹轻轻点头,敬礼问候,随后扭过身,从武器架上拿起同样的盾牌和钝剑。

只是他一入手,考官笑着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我们开始吧。”

克雷兹别扭地举起剑与盾,怎么调整,都让人觉得他会把盾牌打到自己大腿上。

“你不够均衡。”

考官失望地摇摇头,持着盾牌迫近。

均衡……

“我不需要均衡!”

他厌倦了这个词,冷冷说着。

“是吗?”考官突然加速。

克雷兹,很讨厌这个词。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抬起盾牌狠狠撞击在对方身上——

砰!

考官灵巧地避开他的盾击,转而抬起脚踹在他膝盖后弯曲处,迫使他重心向前倾去。

克雷兹被踢的踉跄,但丰富的经验让他立刻反应过来,转身一剑斜斜削去,正面迎上了考官的盾牌!

太阳把盾牌折射的光反射到他钴蓝色的眼中。

“糟了!”

克雷兹本能地眯起眼,随后,盾牌压了下来!

在迷迷糊糊之间,克雷兹耳边回响起来均衡的问题:

万物均衡,所以繁荣。

什么是均衡?

均衡是昼出夜伏,沐浴着阳光,为月光所洗涤。

均衡是弱肉强食,弱者淘汰,强者生存。

均衡是死亡降生,轮回不止。

在过去的时光长河里,万千种族在发展中,狂妄地向自然发出挑衅,违背她定下的规律。

她不作言语,冷眼旁观刀耕火种的起源,文明的诞生崛起,势必与她为敌。

但是最终,他们也尝到了自己栽下的苦果滋味——其名为,灾难。

无数无知者的挑衅,无不是用无奈的口吻向无辜的后代宣告着:均衡,是天地自然的规律,维持均衡,是一次无可奈何的妥协。

就好比,熬夜的人身体会更容易患病,让无能的弱者身居高位就会给整个社会带来灾难,至于生死的逆转——嘘,那是一个令人胆寒的禁忌,还是就此打住为好。

无论人们是否承认,哪怕是打着“人定胜天”口号的人,也都必须遵循均衡之理。

和谐,安宁,文明,这些褒义性质的美好词语来自于用强大的暴力机关与死板冷酷的刑法促成。

均衡的定义,就是将两种极端的事物存在,恰到好处地放在一处天枰,它们碰撞,交锋,迸溅不相磨合的火花,它们以为自己在抗拒着均衡,却不知,对外的争斗,促成了内部的稳定基础。

火与暗如影随形,没有光,就没有阴影。

剑刃交接所摩擦出火花,就会有轻巧鬼魅般的暗影。

时至如今,均衡的规律仍然在悄然无息运转着,成为火与光,影与暗,秩序与混沌所默认的生存守则。

均衡渗透在每一个层面,无比细微,感染着引导着,事物的运作,人的一言一行。

遵守它,成为它的一部分,秩序就会庇护你。

所以,请牢记——

“不要走极端。”

啪嗒……啪嗒……

汗水,从额头冒出,颤颤巍巍地沿着他皱紧的眉头,绕了个弯,顺着鼻梁滑下,鼻尖因此产生的微痒,在此刻却被他彻底忽视。

浑浊的汗珠挂在鼻尖,伴随着粗重的呼吸而时刻颤栗,欲落未落,令人焦急又不敢于惊动他。

“我说过很多次,克雷兹,不——要——走——极——端。”

教育他的神父一再那么强调的话语在耳边回荡着。

被磕飞而嵌入泥土的剑有两面脊,一面倒映着收剑入鞘走来之人,一面倒映着失魂落魄并倾斜着的盾牌。

“很遗憾,克雷兹,你的这次圣骑士晋升考试,因为剑盾成绩不合格,所以无法通过。请明年的8月份再来报名考试吧。”

当啷当啷……

嘟嘟————

银钟的回响与刺耳的电子音交织在一起,深深刺痛了他。

克雷兹茫然地抬起头,露天的训练场上早已空无一人,只有那把半截入土的P13训练单手剑和他小臂上的盾牌还陪伴着他。

眼见此景,克雷兹复忍不住捏了捏拳头,想要说什么,可是当那句话到了嘴边,他又迟疑了一下,再也说不出口。

噌。

拔出训练剑,克雷兹冲着剑身中倒映的青年望去,剑脊中钴蓝色双眼疲惫而透着不甘。

均衡,不论怎么琢磨这两个字,克雷兹却永远不能明白它的背后意义。

克雷兹晋级圣骑士的考试,已经考了7年了。

如果不是每年都换考官,他应该都成为熟人了。

剑与盾是均衡的体现,也是圣骑士们的招牌。

失败者永远被极端所吞噬,那些负面的情绪也必然是极端的行为所导致。

倘若不能维持住内心的均衡——

“不管怎么说,今天也只能这样了。”

不过是又一次失败了而已。

克雷兹甩甩胳臂,将盾牌收拢,机关旋转,齿轮精巧地咬合,旋即便以与护壁融为一体。他娴熟地转了个剑花,收剑入鞘。他抬头望着明媚的阳光,忍不住笑了笑。

压下心酸的话,其实失败也就那样。

——————————————————————

教堂之中,史诗在重现。

如果愿意面对太阳,那么阴影将被踩在脚下。

如果愿意抛弃邪恶,那么正义就会敞开怀抱。

如果愿意心怀希望,那么绝望即是不堪一击。

“Ise da Iss,moay vissa da Imee.(圣女阁下我的圣女,光阴之剑斩断了岁月阶梯)”

“Ise da Iss,wai souol haed be quiee.(圣女阁下我的圣女,我披星戴月地等待黎明)”

“Ise da iss,deem siv likor kose miy say?kose miy say kids?(圣女阁下我的圣女,太阳还会回来吗?回来接走他的骨肉?)”

唱诗班的男女孩们一如既往,辊红边素白衣,面纱遮容,独留在外的一双双眼深深望向那女子——满怀肃穆而悲伤地诵念着挽歌。

“哒哒……”

本该照常嬉笑着跳过阶梯上楼的顽童们前所未有地凝重,蹑手蹑脚地踩着楼梯缓缓攀爬,悲伤的气氛环绕在整个礼拜堂,不同于以往的喇叭或留声机播出带有那些刺耳的电流音,这场表演活动没有扩音器,没有伴奏,没有乐器,只有唱诗班的成员们紧紧抱着双拳,双眼明明饱含泪水,却不约而同地同时低头亲吻手中的银链,随后安心一般将它附在心口,仿佛给了自己浑身力量。

顽童们感到惊讶和一丝恐惧,他们趴在二楼的楼梯上,或者透过栏杆上的花丛与藤蔓向下望去。

白石的阶梯上,一个男孩突然站了起来,他红着眼睛,抱着肩膀,哽咽并抽泣着,整个大厅都是悲伤的回音。

“圣女没有回复我们,我们都知道,她确实是不能回复我们了。”

他努力维持着唱腔,晶莹翡翠的双眼倒映着那女子——那远超人类身躯尺寸的巨大女子,锁链将她层层环绕禁锢,禁锢了她所有的光辉。尖锐的刺状物从脊椎刺入,把她死死钉在地上,所有人都可以看到,她向前伸出手,她的前方就是最虔诚最宠爱的信徒。

那碎裂的指尖无力地伸向他,男孩喉头涌动,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痛苦,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一种力量在拉扯着他下跪并后退。

女子的身上有着无比恐怖的存在般,她就像一个瘟疫的病原体,谁敢碰触都将被感染。

最后都会陷入绝望,恐惧,死亡,阴暗的一切深渊中。

男孩犹豫了,处于生命本能的,他犹豫了,本该伸出去的手僵住,颤抖着钉在半空中。

要不要,后退吧?她的指尖明显有着不能承受的危险。

那她会怎么样呢?

如果我不去伸手接住她,接住曾经最受尊崇的存在,她还有谁可以求助呢?

唱诗班的男女们低声抽泣,顽童们仿佛也受什么影响,一个个捂住眼睛缩回了头。

一瞬间,仿佛面前只有这伸出,濒临破碎,淌着鲜血的手指了。

“信仰不是来自于力量与地位,”男孩喃喃着,他用力地拭去眼角的泪水,咬咬牙,向前沉重而艰难地踏出一步。

咚——

多重啊,这踏在地上是铅的脚水银的血吧?

男孩深吸一口气,抬起手伸向了那根碎裂的手指。

“而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指尖与指尖,之间再无一丝间隙。

那一刻,如同置身于风暴的中心,耳边低语着不知名的抱怨,诅咒,辱骂,直入人心的侮辱与践踏。

但是,风暴的中心就意味着——风平浪静。

“……是的。这就是我们追求的。”

闭上眼睛,仿佛就是海洋上的夜空,星座间的搏斗陷入尾声,万物陷入死寂,黑暗笼罩,不可视、不可呼吸、不可察觉、不可感知。

海浪轻轻摇着,向前望去吧,向天际望去,那视野的今天,海平面上骤然现出一抹金色的耀光。

已经不必在乎黑夜,不必在乎风暴,不必在乎抱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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