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已经过去了，只需怀着澄澈之心迎向光明。
这条光芒之路洒向大海，等待着前行——
啪嗒！
紧扣大门被猛然打开。
“嘿，希洛（Hero）在吗？我听着诗歌完了，你们应该结束了——”
光芒之海支离破碎，黑暗也随之消散。
唱诗班的男女们齐刷刷扭过头，怔怔地望向被推开的大门。门外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礼拜堂，其中一缕滴洒在女子的指尖，离散的指甲似乎在反射下微微发颤，欢欣且释然一般。
哒——哒——
沾染泥土的铁靴践踏在精致整洁的木地板上，毫不客气前行的高大宽阔身形逆着光，使得在那一瞬间，他被重重的黑暗包裹，伸出来推开门扉的双臂像是鬼爪。
驻足在高处的唱诗班男孩，希洛僵硬地转过身，好好擦拭去泪痕，重新持握着银链，摆出一副严肃模样，压低了他清脆的声音，冲着来者呵斥道：
“止步！护廷者！”
啪——
“啊……哈？”
护廷者几乎是下意识地横过靴子，略侧过身，腰杆挺直，钉在了原地。斜侧的半张脸暴露在五十人的合唱团面前，每个人都能清晰地看到他一头被汗水打湿和头盔包裹压痕明显的稻草色金发，掺杂着棕色漆黑，向下是因为紧张而皱起的两道眉毛以及慌张与茫然的钴蓝色双眼。
“呃……我是不是打扰了你们——”
希洛没有回答，摘下斗篷与面纱，露出他宛若婴孩的纯净面容以及只属于老人的愠怒与阴沉。
钴蓝色的双眼偷着瞥了一眼，接着就察觉到那数十个目光中最凶狠的一抹，连忙摆回目光，想了想，诚恳地道歉：
“我很抱歉，希洛神父。”
希洛歪歪他一丝不苟的黑发，一步步走下阶梯，两旁的男女为他让开一条宽度刚好合适的路径，使得他顺利无阻地通过，站在比他高上两头的护廷者身前，看着他满是汗水的紧张侧脸，面无表情地说道：“下午来我办公室。”
随后，他不等对方回复，扭头对着唱诗班的少年少女们中的某位轻声说道：“克里斯汀娜，带队回去各自安排乐器与咏唱训练。”
那个少女应了一声，带着队伍从两人身旁有序地穿过，护廷者分明感受到那一个个擦肩而过的唱诗班成员眼中，想说又不能说的抱怨与漠视，这让他很不自在。
“那我——”
钴蓝色的双眼偷偷望着希洛。
“克雷兹，你就站在这里。”
希洛头也不回说着。
“说起来，我还要好好问问你的测试情况——”
“这个……”
希洛随手往克雷兹的盔甲左侧伸进去一掏，娴熟地取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阅读起来：
姓名：克雷兹（已舍去姓氏）
性别：男
年龄：19
所属：阿尔顿庭教区•第三社区•析木林教堂•宗教信仰与教廷安全防护部
担任职位：圣骑士（随从学徒）
考核科目：【教区圣骑士任职资格】
——项目：
【圣言】四级（熟练背诵并使用《圣女苦经》前半部）
【交通工具驾驶】二级（精通使用小轿车、小型船只、摩托车等民用小型交通工具并取得驾驶资格证）
【载具与骑乘格斗】四级（摩托车与马上格斗）
【射击】五级（要求能够娴熟使用弓箭、猎枪、转轮手枪、喷火器）
【盾牌：格挡反击】（测试提供统一要求折叠盾）
【重型兵器格斗】（本次考核包括：PRT122式银合金十字大剑，BESK39双刃纯钢战斧，ＨＬ重型钉头战锤，Ｏ９１电动力驱动链锯等二十五选一）
【盾剑组合战斗】（使用单手剑与盾牌组合进行测试）
考试时间与地点：
９１２３年８月４日上午８点，至９日上午８点。
埃尔顿神学院体育场，
“准考证在这里了，那么……成绩单呢？”
克雷兹看着墙壁上的油画，希洛看眼神，猜测是那张“穿透夜幕的曙光”，便又原封不动地重复一遍：
“成绩单呢？”
“神父……”
克雷兹看着油画，说道：
“我……没有通过。”
希洛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克雷兹：
“你当然不会通过。你的表现一点不像个真正的圣职者。”
“我就差一项——”
“剑与盾，对吗？”
希洛凝视着那只钴蓝色的眼睛。
“你没有找到平衡，克雷兹。攻击与防守，侵略与自卫，邪恶与正义——你的观念还不够清晰。”
克雷兹想抬起手说什么，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垂在半身甲的边缘。
“可是，希洛——你不知道，我用大剑，把考官已经砍翻了！他的招式我全招架住了！你说过……极致的攻击与防御，我做到了。”
希洛看着他，无奈又惋惜。
“人类，”他念叨着，像是要唱起歌来了：“人类是自我矛盾的，但人类本身就是矛盾的集合体。你想过吗？人不是对称的，人有着丑陋的天性也有悲天悯人的情怀，但是，为什么本该自相矛盾的人类会好好地生活在人间，成为神明最伟大的造物之一？”
“我不知道……神父，我，我的地位还没有资格学习这种知识。”
克雷兹十分想扭头，正脸看着希洛，却受限于他的命令，不得不像挨训一样不能直视上层。
“你只看到了天枰两端的棉花与铁块，却没有抓住平衡的支点，我的孩子。”
希洛折叠好准考证，放回他的内甲夹层中。
“跟我去办公室。”
咔哒——
木门合上的瞬间，希洛神父就爆发了，他把圣女像的银链一搁，指着克雷兹的头数落起来：
“克雷兹……你去年就已经成年了，今年没有转正，还要等五年，你难道想一辈子就跟我呆在这个平民社区的三流小教堂里吗？做一个每个月只有三百的教会补助金的小护廷者——说句不好听的，现代人管这个位置已经叫做‘保安’了。我的孩子……你打算怎么办呢？你舍弃了姓氏与家族，断绝了亲情，宣誓不娶妻不生子，断绝了血脉，除了追逐祂的脚步，你就只有这点追求吗？”
克雷兹低着头，迎接着神父痛心疾首的爆发。
过了几分钟，神父突然安静下来，抱着茶壶，几次想倒水，却几次都停在半空。
“我不应该批评你……”
他放下茶壶，看了一眼端坐在板凳上的克雷兹，忏悔似的轻轻说道。
“克雷兹……我这个，是个教化人的职业，我只能开导你，引导你，却不能惩罚你或是审判你——我是个神父或者钢琴家或是歌唱家，我不是个圣骑士……很抱歉，我很抱歉，孩子。”
他抱着胳膊，走到窗前，向外看去。
克雷兹就坐在那里，和这几天以来他在竞技场参加考试时一样端正。
只不过他随意瞥了一眼教堂：希洛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给花瓶里换上了白蔷薇。
“没有通过考核，我也没有任何办法使你成为一个骑士。”
神父喃喃着。
“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希洛……”
“你不必说让我失望，我早已经知道你会输掉盾剑考核。”
克雷兹哑了嗓子，苦笑了一两声。
“我没能力帮你完成你的梦想。”
“但是，”希洛看着教堂窗外，车水马龙，人海茫茫，熙熙攘攘，在绅士，商贩，农夫，孩子之间，有一种人比他们更加瞩目。“他们能。”
啪嗒——
板凳被直接带起，狠狠抛向半空再狠狠落地，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谁？”
克雷兹眼皮感觉跳了一下，但是他毫不在意，甚至忘记了自己行为有多失礼。
希洛回过头，指着那醒目的海报，说道：
“他们。”
克雷兹茫然走向前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无比醒目的红色大字：
“帝国边防卫戍召集志愿军人。”
向下看：
“备注：神职人员亟需。给予最高工作待遇和后续晋升渠道。”
希洛拍拍他的背：“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到边疆去，到军营去，那样你才能得到晋升圣骑士的机会。”
“是个好主意……嗯，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但是，边防并不安全。”
克雷兹扭头看着神父：
“我想您会给我几点建议吧？希洛。”
希洛摇头：“没有几点，只有一条。”
“我不介意——说来听听？”
“边疆的前线那里是有些，肮脏的，污秽的。但清理那些魔怪，并不是你的任务——总之，你要记住：杀掉你所能看到的所有魔女，你就能活下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