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哐当——”
穿刺。
“哐当哐当——”
一种钉状物的东西在对自己进行反复的穿刺。
它并不致命，但是给予人的精神一种莫大的痛苦。但凡是不立即夺去生命又反复施加的暴力，无论是哪种方式，那都叫虐待和折磨。
“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
穿刺在骨头缝隙，穿刺在皮下脂肪，穿刺在眼睛的瞳孔之中，偶然失手——轻轻一划。那就是残忍，可悲而壮观的液体喷涌。
“这就是，你所给予我的痛楚啊！”
一个女孩，她带着可怜的微笑，对着自己。
“你？在看什么呢？”
嘶——
蒸汽机车发出如释重负的低鸣，雪白的蒸汽从车头逸散开来，行人一边为之躲避，一边匆匆在月台上行走。
乌黑的烟雾之下，是繁荣喧闹的人群。
环境和发展之间的抉择总是让人为难，几百年前就有精灵议员对于空气的污染表示担忧和谴责，不过目前看来除了雾霾比较影响视线，也不会对人体有多少伤害。工人阶级也自然没空担心长期生活在污染环境下会不会得上肺结核，因为他们本身所从事的劳动就已经是沉重而劳累了。
“各位旅客，欢迎来到析木林车站，请带好行李迅速下车，接下来我们将开往星钻谷站。“
“各位旅客，终点站析木林站到了，请带好行李迅速下车，我们即将进行返程，下一站是黑月湾。“
呼……
深深呼吸一口富含二氧化硫的火车废气，克雷兹面色复杂地看着手中的信封，正如同环境和发展之间的困难抉择一样，他也面临着抉择。
“这样的启示……到底是在暗示哪里呢？”
他在圣言中明显地听到了火车运行的声音，这道西尔弗琳女士的圣言会隐约地进行短暂的回溯，回溯启示物品最后被接触到的人与他进行的行为。
“很明显……苏利文修士遭受到了折磨和虐待，施虐地点发生在火车站附近或者火车上。”
克雷兹扫视一圈析木林火车站东侧站台的月台。
“析木林市只有这一个火车站，如果魔女是在火车站附近，那么想要像启示里听到的那样清晰的火车声音，必须是在……”
他扭过头，走向即将出发的火车
“嘿，阁下，请不要越过黄线——“
“这里。“
克雷兹喃喃着，纵身一跃，跳下了月台。
“呜呜——“
汽笛嘶鸣。
克雷兹不顾车站治安警的大声阻挠，越过车头，走到往返的两条铁轨之间。口中仍在喃喃着：“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啪嗒。
靴子突然死死钉在了石子之间。克雷兹闭上眼睛，仰起头倾听着。
喷涌的蒸汽与浓重的黑烟瞬间冲上天空。
机器的优点就在于精准。
“叮——现在是10点30分“——广播发出干巴巴的男声。
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
两班列车同时启动，沉重的火车头带着车厢像一头发飙的公牛，向着南与北对向地冲出车站。
呜呜呜……
克雷兹处于两条轨道之间，他只是闭着眼，侧耳凝听着火车的运行，以百公里时速运行的火车带起的风压丝毫不能让他为之所动，他铁质的靴子死死扎根在石子与泥土间，两条车厢如狂龙从他耳旁飞过。
车上的旅乘客有得也讶然地透过窗子往回看——一个穿着哑光的银灰色铠甲的高大青年男子，像欣赏音乐会一样驻足在铁轨之间，他的头发被风吹的乱像刺猬一般，让看者都觉得头皮作疼，可他脸上却那么平静，那么认真。
但没几十秒，两班列车就通通把车站甩在后头，那个铠甲的青年也在视野里缩为一个黑点，成为旅途中的笑谈。
“是这里。”
克雷兹睁开钴蓝色的双眼，确定道。
“如果当时魔女真的把苏利文修士绑架到这里进行折磨，那么只能在这里，只有这里的才会出现两节不同去向的车厢同时发出的哐当声音。”
他说着，一脚踢开了脚下的石子，收起信封，全然不顾肮脏，用裹着洁净手铠的双手对着石子下的泥土挖掘起来。
“阁下！为了您的安全请回到站台上。”
治安官焦急地喊道：
“您要是出事我要负法律责任的啊！”
咔嚓！
克雷兹手明显碰到了什么东西。他欣然一笑，钴蓝色的双眼似乎也变得明亮起来。
“果然！我就知道做出这种折磨后，现场肯定会很混乱，所以魔女一定当场进行了掩埋之类的处理——呼。”
他干脆地单膝跪在地上，倒吸了口冷气，并捏紧了胸口的十字型圣徽，低声祈祷着。
“吾主庇佑……”
克雷兹举起手中挖掘到的东西时，两岸台上的治安官也好，看热闹的旅客也好，全都变得恐慌起来。
“快联系警务站！”
一个治安官冲着对面的喊道：
“妈的！出人命了！铁轨间挖出来了一条人胳臂！”
一条？
克雷兹面色阴沉地继续挖掘，看台上的人们已经远远退到后边，有些女人捂着儿童的双眼遮住他们的耳朵。却是有两个三十来岁和五十多，像是父子关系的男人先是安抚着众人，接着又迅速跳下来，和他一同检查着现场。
“已经腐烂了……时间大概在两星期前。”五十多岁，花白胡子，带着海军军官三角帽，蓝色金边双排扣制式礼服的男子咬着雪茄，说道：“手臂边缘切割非常粗粝，简直就像是雅拉多齿鲨啃掉的——大概类似于锯子之类的。”
“这是右膝盖，带着皮肤，边缘带着少量的大腿肌肉，简直就像是——用改锥刺穿膝盖后直接撬开，撬出来膝盖骨一样。”三十来岁，穿戴黑色大檐军帽和大衣，气质儒雅，标致的小胡子，看起来像个资本家的军官。他瞥了一眼克雷兹：“您是圣骑士吗？还是后海远征公司的骑士？”
“我可不是雇佣兵。”克雷兹站起身，拍拍手：“三个部位，左手臂，右膝盖，还有这个圆圆的……应该是眼球。”
【穿刺在骨头缝隙，穿刺在皮下脂肪，穿刺在眼睛的瞳孔之中】
骨头缝隙是指左手臂与肩胛骨之间。
皮下脂肪是指右膝盖骨连同着的大腿。
眼睛的瞳孔自然是这颗被直接刺穿而后挖出的眼球。
正好对应上了。
“既然您不是接了委托调查的雇佣兵，那么我们是否可以直接断定……”小胡子军官眯着眼睛看向他。
“断定……”克雷兹愣了愣。“您想表达什么？”
“乌利尔想说，这种残忍的行径，会不会是异端的分子所为呢？”、
花白胡子的先生说道。
他们相同的黑色眼睛和相仿的眼神让克雷兹瞬间明白了什么，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事情比较严重，已经出现了人身伤亡……坦白说我已经需要出发去下一步的调查了，但……我想，还是等警察到来再说吧。”
“看起来你还是个新手。圣骑士阁下。”
老海军嘿嘿笑着。克雷兹尴尬地摸了摸脸颊
不，我甚至还不是呢。
“既然您能出来调查这种事，您肯定也有那张《异端审判及追猎资格证》——既然如此，您就完全不需要顾及政治上和法律的约束与形式。”
克雷兹怔住了，随即恍然大悟。
“是吗……原来如此啊。”
老海军继续说道：
“我们见到的的那些圣骑士，可是毫无顾忌，只管抓人杀戮的铁面战士——好了，孩子。剩下的就交给你了，警察的事我们会帮你解释。”
“去做您的事吧，圣骑士阁下。”
小胡子军官也点点头：
“给予异端……应有的审判。”
“这正是我的义务。”克雷兹应道。“谢谢两位的帮助……不过我还需要这个东西，得带走了。”
他低下身，捡起来那颗被贯穿，带着腐烂汁液的眼球，随手就塞进自己的钱包里。
“再见——愿吾主庇佑你们。”
克雷兹一挥手，转过身沿着铁路，向着北方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