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从高处俯瞰，这个城市才显出它落后与狭小的本质。
看似繁华的街道只有两条，一条有银行，一条有剧院。
其他的地方只能称之为熙熙攘攘。
什么是文明，什么是秩序？
什么是美丽，什么是善良？
金钱，资本，当它们来到人间时带动了这个社会的进步，它让人吃饱了肚子，有力气去干活，人类不再死于饥饿，而是死于人类。
当劳动与生产者付出的汗水换来的事物仅仅是足以糊口，资本却榨干了他们的希望，他们透支生命与未来，用健康换来的钱去治疗自己。
这条肮脏泥泞的道路，人类真的走对了吗？
穷则穷，富则富。
脱离了野蛮，人们只不过是死得更加文明。
星斑与灯火交织，即使仰望星空，谁又会为这黯淡的群星悲哀？
谁为贫贱之人伸冤？这世间人人尚自顾不暇。
谁为阴暗之人引路？这世间人人只追名逐利。
时代在改变，古老的存在被时间消磨，产生了新的姿态。
辉煌的信仰，现在却开始腐烂。
栖身黑暗者，此刻正仰望星空。
“光明，温柔，希望。”
魔女坐在时钟的顶端，整个城市被她尽收眼底。
她能看到贫民窟的女孩们讨论如何高价卖出贞洁的身躯。
她能听到气血虚弱的青年侍者被主人肆意呵斥殴打而哭。
她能感受到借着本生灯吃力阅读报纸的孩子双眼的酸涩。
这个世界不该如此。
他可以血腥地争斗，他可以从容地竞争，他甚至可以弱肉强食。
但是为什么连他们的希望都剥夺？
他们被资本的施压者一脚踩在地上，为了他们的商业帝国而艰难前行。却没有任何值得的回报。
魔女望着这偌大的城市，曾经人类有过真挚的感性善良，那是被讴歌赞扬的品质。
而现在也只存在于讴歌之中。
“这比以前更糟糕……比很久以前。”
她闭上眼，晚风中她只是轻轻收拢着手臂，孤独地拥抱自己，却更像是在逃避。
“我最后的温暖，我的希望，也终于结束了。”
突然，包含万事万物的魔瞳睁开，魔女缓缓回过头，回望寄身于阴影之人。
“你……”
她冷冷说道。
“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回应她的是诗人一般的磁性嗓音，他把玩着宗教风格浓厚的手杖，踩着无声步调，一边唱，一边笑：
“蔷薇扎根于连光芒都是人造的地底，却试图攀上钢铁的墙壁，向往光明。太阳——太阳！无上光辉的太阳会灼伤地底的花朵，她太苍白，太弱小，哪怕仅仅是——晚霞的余晖就足以让她为之倾倒。”
魔女扶着左臂，侧过身来，看向来人。
“深渊之华，生而恶毒。毒霾恶瘴，如若乌云。人间行者，生而荣光。裹挟雷光，驱散魍魉。”
啪！
棕发、紫色双眼的中年男人面色蜡黄，却挂着一副春风般温和的笑容。漆黑的教士服就像是漆黑的夜，苍白的十字架就像是苍白的正义。
“许久不见……克里斯汀娜？”
魔女不作回答。
紫色双眼的中年男人也毫不在意，他迈着小步，款款施礼，随即猛然跳上时钟的边缘，他背着拿持手杖的双手，看向街道。
“我一直好奇：圣女为世间所有英魂点燃自身，难道魔女也会为贱民而落泪吗？”
魔女冷冷看着他。
“苏利文——不，你到底是谁？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将花刺交给你，引开这座城市唯一的圣骑士。按照约定，你应该滚出我们的城市了。”
“你们的城市？”
苏利文修士回过头，夜风与银月在他背后，整个城市仿佛都被他踩在脚下。
“哦哟、哦哟哦哟哟——真的是封建落寞，宗教衰弱，什么时候，连魔女也配行走于大地之上？”
“闭嘴！”
魔女依旧抱着胳臂，冷冷说道：
“滚出我的家乡——哪怕是魔女的我，也对你感受到发自内心的厌恶！”
“喂，喂~喂——喂！”苏利文随意地在边缘跳动着，仿佛他并不是站在五十米高的时钟塔，而是站在芭蕾舞剧院的中心，他向月亮招了招手，又弯下身，低声蔑笑着：
“我居然会被嫌弃哦！我居然会被恶名与罪孽缠身的存在——魔女！真正的罪业！世人之敌！背弃人类者所厌恶！呵呵呵……呵哈——呵呵呵！”
他微微抬起下巴。寒风把他的修士服扯乱，毫无宗教人士的肃穆，反倒像是恶鬼一般。
“告诉我，魔女。”
穿着整齐干净的修士向着和工人打扮毫无差异的魔女发出提问。
“什么给了你资格，身为魔女，却质疑这世界的光明化身，行走在人间的天使——圣主教的一名修士！”
魔女看了一眼他紫色的双眼，随意地说道：
“因为我不会亵渎一名富家女性后杀人抛尸，反嫁祸给魔女。”
修士微笑着。
“看起来你都知道了？”
蔷薇平淡说着：
“一个明明是圣骑士，却连送分题不会而没有通过测试的笨蛋——他告诉了我你那把被我下了诅咒的枪，加上报纸上说过有位富家千金遇害——如果我的智力是连这种情况都猜不出来，克雷兹早就把我砍了吧。”
修士听完站起身，半个身子悬在空中，单脚伫立在边缘。
“嚯——该说不愧是魔女？你还挺聪明的。”
“最后的警告。”
包含世间万物之眼凝视着修士。
“离开析木林，离开我的家乡。”
“唔……和一位魔女，哪怕你就是个下位魔女，以人类之躯，恐怕也是不能抗衡的。所以说，当一位魔女对你发出警告——逃跑，离开，撤退，这才是人类的理性之选，对吧。”
修士摸着下巴，思索着。
“可是，我不想走。”
魔女微微眯起双眼。
“克里斯汀娜——克里斯汀娜哟！你是不是在疑惑为什么我没有趁你被克雷兹骑士追杀时偷偷离开吗？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反而回来找你呢？你是不是在恐惧你对我捉摸不定的身份？”
修士挠着下巴，语速逐渐加快。
“这一切都是因为——”
嗤！
一根尖刺从修士眉心长出来，带着猩红的液体喷涌绽放，就好像蔷薇的花瓣。
魔女走上前，抬起一脚将他踢下去。
伴随着呼啸的风声与爆裂声传来，魔女才回答道：
“没兴趣。”
这样一来。
魔女松开一直捂住的手臂——金色的雷光依旧在皮肤上留下侵蚀的伤痛。
“仅仅是擦边了一下……从三天前到现在居然到现在都没有消去。”
钻心的灼伤，就像是在审判。
这是至高，至圣，代表光明的圣主之伟力。
克雷兹，这家伙就算没有名号，但这神术之力恐怕与圣骑士相差无几。
“还好那家伙是个话痨，再使出几招，恐怕就被识破了。”
她一边思索着怎么去治愈，一边准备离开。
“真讽刺……明明是我要驱逐那家伙，反而现在自己要离开析木林了。”
魔女暗自笑了一声，掩不住她的失落。
她刚刚迈出一步，却再也无法前进了。
“还好魔女是少女，要是那些成熟的老家伙，恐怕我就真的死了吧。”
修士背靠着时钟，脸上挂着夸张的惊慌失措——一看便是伪装出来的。
“从五十七米的高空摔下去肯定很痛，浑身估计每一块骨头都要碎掉咯——不过，‘Reikl le pasio’（圣言：如影随形），尽管我只能使用一次，但是这个幻形却足够欺骗你了。”
啪嗒！
砰！
在狂躁的枪声响起前，银灰色的手柄便轻易击开漆黑的尖刺，扳机在苏利文修士指尖迅速转动一周，随即轻轻扣动。
闪耀着银光的铭刻弹头撕裂夜空，旋转着从无数交织的藤蔓与根须间细小的缝隙中穿梭，魔女眼睁睁看着它以绝对不可能的角度到来，超过了身体反应速度，咬在了她的小腹处。
“嗤——”
哐！
魔女低下头，她被洗得发白的纺织工人服被迅速染红。
扑通！
“金色的……雷光！银弹加上铭文！咳咳咳咳咳咳！”
魔女跪倒在地，她看到了伤口处泛起的光芒。
“呃啊！”
她紧握着拳头，发出不甘的嘶哑声音。
“来自地下的蔷薇——就要老老实实呆在深渊里才对嘛。”
苏利文修士将银白的枪口抵在她的眉心，温柔地说道：
“一枪命中眉心的话会当场毙命，没有痛苦——不过，没有人会关心魔女的死活是否痛苦安详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