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奏罢，今天的演出结束。
希洛一如既往，笑脸迎着信徒兄弟姊妹的喝彩和鼓掌，从临时的台子上离开。
来到幕后，他正打算叮嘱那些孩子们几句，然后到观众席坐着，喝一杯热气腾腾的甜牛奶——人年纪大了，容易缺钙。
只是阴影中，突然传来一声呼唤：
“神父。”
希洛面色一僵，看了一眼四周，快步走开，用袍子的兜帽遮住面容，来到庭院外的巷子里。
“怎么回事？”
他轻轻一抚喉咙，变了声线，苍老低沉的男声响起。
“有姊妹传来消息，克萝莎在34小时前失去了踪迹。”
“怎么回事？”
希洛皱眉，他最担心的就是克萝莎出什么意外，稍微有一点点失控的迹象，他们苦心营造的“魔女送葬者”这种形象就会直接破碎。
阴影中传来毫无特色的女声，平铺直叙地说道：
“最后的地址是机械神教的顶层，那里出现了亚空间风暴。夜莺的阴影系圣言无法生效，所以不能进入。”
“亚空间风暴！”希洛顿时恼火：“为什么？！怎么回事？机械神教怎么会惹上那种东西？”
“神父，你表现的很激烈。我可以认为你知道亚空间的秘辛吗？”
然后你就会把这种话写在报告里，递交给那个紫衣主教！
希洛熟悉这种程序，所以他果断摇头：“不。我年轻时遇到过几次这种灾难——一旦出现亚空间风暴，附近的一切事物都会变得反常。也许是规则被颠覆，重力翻转。也有可能是雷鸣电闪，持续四五天。更多是无声无息地夺走人的呼吸——克萝莎，战死了吗？”
他特意用了“战死”，以显示出他依旧和学派里的人一样理智，淡漠。
哪怕他不吸致幻的烟雾。
“没有搜到尸体，很大可能是被卷入亚空间。我们正在讨论，要不要宣布终止计划。所以来向您请示。”
果不其然，夜莺的态度立刻转变，对他用上了敬语。
“不必。亚空间无法夺走魔女的生命。就算克萝莎是魔女之身的圣骑士……至少也能继承魔女的不死性。”
希洛沉吟片刻，说道：
“继续盯梢。亚空间那里不要再让任何人知道。机械神教的人也不能让他们进入。哪怕你们放火烧楼也在所不辞——我相信就算真的要这样，你们也能做的天衣无缝。”
“夜莺不负重望。”她说。
随即，希洛立刻感觉到那种被人注意的感觉消失掉。
从始至终，希洛都没有见到过那位夜莺的影子，或者说她就是影子。
甚至于由于这种感觉太诡异，他感觉自己像是在跟自己说话一般。
“哼……”
希洛没敢松懈。
知道夜莺存在的人，都睡不好一个安稳觉。
她们的隐匿技巧来自于古老的精灵刺客，不论是如影随形还是更高级的圣言，配合专门挑选的对阴影天赋更佳之人特意培养，长时间地进行思想修正和信仰洗礼，才会培养出世界上仅次于告死鸦的间谍，特工及刺客组织。
夜莺的发音是"Nightingale"，直译过来就是南丁格尔，所以也有这么称呼她们的。
并不是所有南丁格尔都是女人。
但是女人才能成为夜莺中的佼佼者。
希洛年轻时不止一次觉得夜莺部队的神秘度太高，简直是在挑战教皇冕下的权威。
只不过现在看来，如果没有夜莺，他也不可能在两天内就收到这么重要的信息。
至于告死鸦，那应该也只是传说罢了。
“命中注定要死之人，乌鸦会在头顶盘旋，等待着吃你的腐肉——这就是告死鸦。如果你看到有三头乌鸦出现在你头顶盘旋绕圈，说明你被盯上了。”
希洛从来不信这种都市恐怖流言。
真正的如星界来客，腥气腐败之胃，梦魇，邪灵这种更恐怖的存在，早就有星狩学派的对付和研究。
实话说，这件事他其实掺不进去手。
涉及到克萝莎，他必须去做点什么。
尽管他相信拥有魔女之力，对方肯定能够平安无事……但是会多久才能回来？
星狩学派把资料藏的很深，除了负责人根本没人知道亚空间具体信息。
而且谁都没进去过。
那里有什么？
是一片新的世界？还是恶劣至极的绝境？亦或者是魔君的另一个后花园……
如果是最后的那样，那希洛更加不放心。
毕竟，谁知道魔君是不是真的存在。
即便是克萝莎也觉得是魔君在给她魔力供给，不然没法解释体内源源不断的魔力，但是希洛这样老一辈的圣职者依旧嗤之以鼻。
他们更倾向于，魔女的诞生是因为祭祀某个邪神，至于说统御冥河，驾驭地狱的魔君？
那简直就是开玩笑，冥河是什么地方？
没有信仰的灵魂，死后到了冥河，会被狠狠地冲刷干净，冲洗成碎片和别人的灵魂碎片混成一起，然后转世投胎。
冥河的传说是所有神话，还有宗教中公认的要素，即使是那些自然科学家也害怕自己死后会掉进冥河里。
魔女们之所以被认为是异端，正是由于她们坚持认为魔君乃是冥河之主，并且不承认圣主和其他神袛的光辉，嘲讽他们信奉的存在是伪神。
“先不提这些。”
希洛回到观众席，若无其事地在前排坐下，继续欣赏着唱诗班的表演。
这次周边城市巡演，他的主要任务实际上是在为重建伊比里斯大教堂募集捐款。
至于说克萝莎那边……他冷静下来后确实不太担心。
只能寄希望于，亚空间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残酷了。
“应该不会有事的……她毕竟，是魔女。”
是魔女，也是圣骑士。这样的存在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按理说他不该担心。
可实际上，越是不去想，担忧之情越发强烈。
当唱诗班的最后一幕即将上演时，他忍不住想转身离开，恨不得搭乘火车连夜回去。
最终，他还是压了下来。
“我老了……”
希洛躺进椅背里，和同一排的老头老太太们比，他那青涩地过分的美少年面容上流露出这群人加起来都不及他半分的苍老和疲惫。
“再也提不起热血，理智束缚了我的情感……这就是老东西。诶！为了这个计划……我必须继续掩盖下去。”
夜莺还在盯梢，他不能露出马脚，一些话甚至他不会用任何形式记录下来，也不敢告诉克萝莎。
他们的学派不比其他，冷漠、残忍、缄默、神秘。
那是光明背后的阴暗所在。
阴影庇护着人，也蕴藏着未知的恐惧。
而他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漫漫长夜是他三百年来的等待。
虽然不是什么定理，但夜莺主动现身，都会伴随着腥风血雨。
即便是明面上自己是计划的负责人，也要为这股力量感到后怕。
当初紫衣的主教吩咐她们处理克雷兹和蔷薇的事情，法院那里连案底都没有留下。
蔷薇，克里斯汀娜，更是如从来没存在过这般人似的，连她的养父母都消失无踪。
但那都不如，这些站在台上演唱的孩子们。
克里斯汀娜是她们曾经一起渡过两年清贫、艰难而充实的唱诗班训练时光，同床共枕，吃着同样清水和面包的同伴中一员。
伊梅丽、盖特纳、巴妲利亚、安娜、泽康、德尼厄特……
她们或他们之间，却没有一个还记得克里斯汀娜。
前天她们还问修女，克里斯汀娜怎么还不回来？
一夜过后，她们忘却了那个朝夕相处过的同伴。
在希洛的眼皮子底下，夜莺出动了。
效果斐然。
希洛眯起眼。
“接下来，只能靠你自己了，克萝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