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静地接受我的话语，却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你可没有杀我的能力。”迎着我坚定的目光。“能杀我的，只有我自己。”她抚上我的脸颊，脸上露出微笑，声音轻柔。“所以，我的死不必你来承担。”
我强迫自己不移开目光，纵使对面温柔似水，也要回之以坚石，以此来传达自己的信念。而这其实也是我早该去做的事，在无数个轮回前，甚至在第一次与她见面时，就该去做的事。
然而，在她说出那句话时，我还是有种泪腺泄洪的感觉。
脸上传来的她的手心的温度，清凉得让我想要沉浸其中。
不过，幸好的是我今天已经哭够了，泪腺早已干涸。
所以，我才能够继续保持坚定的表情，一副如果让以前的我看见绝对会嘲笑至死的神情。
但我却笑不出来。
此时我觉得内心重若万钧，这大概就是责任的重量。
我一直所逃避的，从未感受过的事物，也是我少有的不敢对其施以虚言的名词。
“不，是我想杀你，也是我要杀你，这与你的意志无关。”我回以平静。
“是吗……”她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右手从我的脸上放到了我的肩上，随后——
骤然捏紧！
肩上倏然传来的痛觉让我一惊，但这疼痛不仅没有丝毫减弱，其力度还在呈指数级增长，我经受过契约强化的身体，此时在她单手的挤压下，甚至开始像纸箱般开始塌缩，爆豆般的声响更是在耳边鸣响不停。
“人类，你未免也太过自大了。”明明是与方才一般平静的表情，但此时却展现出截然不同的气势，她用平缓而不容置疑地语气，吐出冰冷的眼神中所酝酿的风暴。
不，我不是自大的人类，我是自大的根瘤菌，请别搞错我的进化方向。
“我饰演人类无数，其中‘自大’和‘自以为是’是我最为厌恶的品性。而如果说自大还能有自信支撑，那么毫无理由的、一味以自身价值去给对方的行思赋予解释的‘自以为是’——”
不愧是美少女，连凶恶起来都别有一番风味。
她的眼睛里倒映着我由于疼痛而冷汗直冒的脸，话语透露出与之相称的冰冷：“是更为让我厌烦的性格。”
虽然我也讨厌这种认为全世界人都是遵照自己的三观来运行的家伙，不过你这样因为是美少女所以无论做什么事都很可爱——这种反过来让全世界人拥有一致的观点的样子也实在是很犯规啊。
“而你不仅有着毫无自信支撑的自大，还兼具强行给任何事物赋予自己的意义的自以为是，你以为光凭一句‘这不过是虚言’，就能掩饰你的自卑与无能？”
哇，肩膀的爆豆声更大了！汗水更是一个劲地往外冒，流完后会不会开始滴油啊——嗯？等等，难不成这就是她的目的？借助我自身的盐分、水分加动物油，就可以直接把我做成爆炒排骨了？不愧是曾经的一人工厂，连这种妙计都想得出——不行！
“你觉得因为有着这种异于常人的思想，就很特殊？特殊到即使在被异类残酷对待后，立即把对亲人朋友的联系抛在脑后，不去选择最为恰当的道路，枉顾他们可能会因为你的伤亡而悲伤，居然去向异类表白……”
我咬紧牙根，然而就连这样都止不住我发抖的身体。甚至连本来已经干涸的泪腺都有了重新盈满的感觉。
但是，不行！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你不再平凡吗？还是说既然遇到了不平凡的事，那自然要去做出异常的举动，如此才能改变自身的普通——你是这样想的？”
不能只在心里吐槽。
不能，只是用虚言来转移注意力。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可还真是我所见过的人类中，最为狂妄自大的——不是由自信支撑起的自大，而是由自卑延伸出的自大。只顾自己的口舌之爽，枉顾对方的想法，对于对方是否会因此而困扰毫不关心，也丝毫不考虑说出这种话所要肩负的责任和带来的后果……在人渣上你倒是顶级的。”
我松开牙口，缓缓吐了口气。
然后露出一个苍白难看的笑容，却连嘴角的弧度都因为痛楚而颤抖得变成波浪线。
“不对哦。”我缓缓地否定了她的话。
看见我即使在这种状况下仍强装镇定说话，她的表情变得更为冰冷，张嘴似乎想要吐出更为刺骨的话语，但是我抢先说道。
“或许如你所说的，我确实是自大而又狂妄，看似设身处地实则自以为是。”我强自语气轻松地说道，但声音仍不可避免地虚弱轻微。“但是，我并不是因为在那样的场合里做出那样的事会比较显出我的特殊，我才那么做的。我是想做才那么做的。就像我现在想杀你——”
但是我连最后一句话都没说完，她的怒意就又增生了一个级数——这从我不断吱嘎作响，但又在强大的恢复力下不断复原的肩膀处传来的痛觉可以明显感觉得到。
这一下子我再也忍不住，痛叫出声。
“区区人类，我的生死还用不着——”
她还想要说什么，但我反借着这份疼痛，高声打断她的话：“至于你刚才说的枉顾你想法的告白，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因为我喜欢你啊！而喜欢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肩膀传来的力度似乎放轻了些，这让我终于能稍微喘口气。
不然在这种重要场合疼晕过去的话，那我可就真的只能以头抢地了。
“不否定不顾亲人朋友的担忧这点么。”
“对于这点，我还真是没法反驳呢。”
“在身为人类上，你还真是有够失格的。”
“在身为梦魇上，你倒真是有够合格的。”
听到我的反击后，她冷哼一声，语气依旧冷得深入骨髓：“既然知道，那你为何还要深入噩梦。”肩膀的压力已经越来越松。
“你这话说得就不负责任了吧？明明是你卷我进来的。”
她歪了歪头，说道：“那倒也是。无论过程如何，至少结果是我导致的。”
“但是起因确实在我，所以由我来终结有什么不对？”
“哼，我还没弱小到需要让他人承担我的死亡。”
她想把手收回去，但是我一把捉住，紧紧握住，丝毫不让。
“不，必须由我来承担才行。”
我直视着她的眼睛，不偏不倚，即使在那片深邃的倒影中也能看到我坚定的神情。
不过那么近距离，要抬头看确实挺累的。
可恶，就算要伪装成我姐姐也不用搞这么大的身高差距啊！
她愣住了，许久后，又或者只是片刻？她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微笑重新浮上脸。
“你啊……”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示意我松手道：“你的手满是汗，好黏。”
闻言我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握得更紧，微笑着回道：“我可也会很黏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