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慢慢下得大了,雨点从深空坠落,狠狠摔在地面,摔得粉身碎骨,一阵一阵的噼里啪啦,如雨打芭蕉。
可如今城市里遍地尽是钢筋混凝土,再没有滴翠芭蕉也没有绿肥红瘦雨疏风骤。
当然可能有浓睡不消残酒。
许墨就觉得自己还醉着。
如果没有醉怎么会大胆到……大胆到问出这种问题?
可事已至此,大过年的来都来了还是孩子都不容易,既然走到这步就只能边走边看。
反正心里早就有猜想了不是么?
雨点敲打着窗,阳春面的香气在室内微暖的空气里沉浮飘扬,许墨和许丹青在餐桌边相对而坐,一个抬着头眯眼,一个低着头吃面。
许丹青好像没听见。
可能是暗示?
暗示姐姐我可以当做没听见哦,给你一个考虑的机会,再想想吧,想清楚了考虑好了再问我。
但许墨已经没耐心等下去啦。
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里许丹青是猫,猫猫确实很可爱啊,软软的毛绒绒的,还会奶声奶气地喵喵叫,按理来说这样可爱的猫猫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可猫终究是猎食者啊,捉到老鼠之后不会直接把它吃掉,而是会把它当做玩具翻来覆去玩弄,一直到老鼠奄奄一息时才会大发慈悲把它吞吃入肚。
许墨感觉受够了。
他挺痛的,可能要比金木还痛,所以不想再痛了。
“许丹青,等我十八岁生日过了成年了,你还要留在我身边么?”
许墨又问,甚至直呼其名。
客厅里平安喜乐的气氛终于碎掉了,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好像更大了。
许丹青终于吃完最后一口阳春面,放下筷子抬起头。
“当然呀,”她的语气平静,“不留在家里我去哪儿呢?”
就像人渴了要喝水人饿了要吃饭,许丹青的回答有那么一股子理所当然的味道。
可许墨听到这样的回答却没有半点开心的感觉。
他的肩膀耷拉下去,像条饿傻了的蠢狗,刚刚吃的那碗阳春面好像一瞬间给消化了,于是再度饥肠辘辘,佝偻着腰,很疲倦很困惑地叹息。
“姐姐,真的要这样吗,你就那么害怕安静……害怕那个魔女吗?”
许丹青却突然朦胧地笑起来,托着腮看着他问:
“那小墨你还害怕她么?”
许墨想说当然不害怕了都过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害怕,但话刚来到嘴边时,脑海中却突兀浮现出纯黑色的梦魇。
黑发黑瞳,黑裙妖娆。
名为安静的魔女把他逼在角落,居高临下地低头看他,嘴角有暧昧弧度,伸手掠过他的嘴唇耳垂后颈,最后在他胸口浅浅地画着圈,低头,娇艳的红唇就要亲上许墨的嘴唇。
可她又把他推开,把散落的发丝拢到耳后,吃吃笑着轻声对他说:
“小男孩,你还太嫩啦,现在还不是时候——想做我的狗还得再长大一点,等你长大姐姐就再回来找你……拜拜。”
魔女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黑裙裙摆绽放又收拢,像黑玫瑰般染着朦胧夜色。
安静好像知道许墨不敢去追她,所以她的步子迈的很小,从容不迫。
记忆里她的容貌精致漂亮得不像凡人,耳垂上还缀着他当初送的耳坠。
是旋涡形的,正如这魔女幽邃神秘的特质。
许墨一直觉得那名为安静的魔女就像是伊藤润二笔下的人物,从头到脚都透出十足的诡异和悚然——明明大家都是普通人类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可她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
也不该一样。
精通PUA技巧,能把当年的他轻松玩弄于股掌之中,让他死心塌地变成她的裙下之臣,甚至觉得成为她的狗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魔女,魔女又怎么会跟正常人一样呢?
许墨恍惚地沉默起来,到了嘴边的话突兀说不出口了。
他还害怕安静么?
或许不害怕,可好像还在害怕。
她是他的过去,是永远不可能甩脱干净的漆黑梦魇——人怎么可能完全否定自己的过去呢?
许墨不可能否认过去,也当然不可能否认安静的存在。
谁还没有点……蠢得像条狗一样的痛苦过去呢?
只是有的人能走出来有的人走不出来。
许墨自认为他能走的出来,可好像……好像许丹青并不认为他已经从那段过去走出来了。
她问他还害不害怕安静,许墨觉得他可以说出不害怕之类的话。
可他说不出来。
他没办法坦然说……说他已经不害怕安静了。
许丹青看出了这点,所以微笑:
“你看,就连你自己都不敢说你不害怕她了,姐姐怎么可能不害怕呢……姐姐一直都很胆小啊,比小墨你胆小好多,所以现在想到安静……我还会忍不住发抖。”
她给许墨看她的手。
少女纤细白嫩的手透着不健康的青白色,在轻轻颤抖。
她真的害怕,害怕到甚至已经对这个名字有了一定程度的PTSD。
许墨只能沉默,沉默着忍不住苦笑:
“害怕是害怕阴影是阴影,可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已经够成熟了,已经能坦然面对安静那女人了?”
这是他唯一想不通的事情。
为什么?
为什么姐姐明明也对他抱有感情却偏偏不肯接受,不肯说要留在他身边,为什么她非要觉得他还不够成熟还是个小孩子?
“我真的已经很成熟了啊姐姐,你看我甚至能把秦蒹葭那女人骗得找不着北,让她真以为我是个傻傻的幼稚的小孩子,如果我愿意甚至可以把她骗上床……”
许墨看着许丹青的眼睛,语气急迫,好像条努力在向主人展现忠诚的傻狗。
可许丹青却垂下眸子,轻轻摇了摇头:
“小墨,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越努力想向人证明自己有多成熟的人,其实越不成熟啊。”
因为成熟是不需要证明的,正如情商高的人从来都觉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情商低的人却从不觉得自己情商低。
一瓶水不响,半瓶水咣当。
许墨好像明白了什么,也不再试图证明什么,只是默默拉开椅子起身,走到玄关,拿了把雨伞。
“你要出去?”
“嗯。”
“要我给你留门么?”
“不用。”
“那……晚安。”
“晚安。”
“……”
许墨推开门,下楼,打开伞,走进雨里。
天好像被戳了个窟窿,大雨倾泻,好像要让整个世界颠倒。
许墨想找,但好像找不到那个温暖的怀抱。
[未完待续]
——
好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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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准备发糖
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