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2 舞台
step one
“妈妈，愿望不该是很美好的事情么？”
“阿琉，愿望本身就是很美好的事情。你会为之憧憬，然后努力，最终实现。”
“那么，亲爱的妈妈，是不是所有的愿望都可以实现呢？”
“当然。可是，许下叛逆而又悲伤的愿望的孩子，是不会得到救赎的哦。”
“那样也太过分了，妈妈。”
“不过分哦，孩子，所谓的悲愿，都要付出代价。”
“那我长大以后，一定要成为，那些许下悲愿的，孩子们的救赎。”
“阿琉，你真是太过善良的孩子呢。”
“妈妈不喜欢阿琉太过善良么？”
“不。阿琉，妈妈非常……欢喜呀。”
洛青琉小心地查看了酒吧外面的情况，发现并没有人类的身影，于是，她从二楼的楼顶一跃而下，轻盈如猫的动作，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路灯发出幽冷的光，细小的昆虫在光下飞舞，洛青琉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延伸至看不清的黑暗边缘。
“【时停】领域展开。”
她深深吸了口夜间微凉的空气，然后对自己如此下令。
“来吧，我亲爱的妹妹，身为姐姐的我，是绝对不会输给你的！”
真红的烈焰自她脚下涌出，覆盖住了少女的全身，燃烧的巨鸟发出高亢嘹亮的鸣叫，它绕着少女周身旋转，然后融入了少女体内。
这次洛青琉的衣着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依旧还是那件她最喜欢的白色长裙。在【隙界】的第七时钟塔，许多和洛青琉同期的【时溯】都知道，对于白色，她似乎有种近乎执拗的偏爱。
“哦，洛青琉小姐，大反派！真是完美的出场！PERFECT!”
夜色里忽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对面的别墅楼顶，突兀地显露出一位矮胖的身影。
那身影背后又突然冒出一只极其怪异的四足生物，它拥有像是马和骆驼杂糅在一起的面貌，只是头顶多了一条类似鞭子的柔韧触手，那触手末端居然还长着类似植物的花蕾，仿佛白炽灯泡般发出亮光。
于是，洛青琉很清楚地看见了那矮胖身影的模样。
按照人类的年龄划分，他应该算是七十岁左右的老人。谢顶的脑袋两侧落着稀疏的毛发，皱纹横生的圆脸上满是雀斑，通红的酒糟鼻时不时随着脸部肌肉抖动，浓密的八字胡须下，是掩盖不住的厚嘴唇。他身着扣子几乎要崩开来的西服，戴着一副圆片墨镜，矮胖的身形像是不规则的酒桶般滑稽，令人担心他会不会感到重心不稳。
“欢迎来到【露天的浪漫剧场】，由【莎士比亚的喜剧】一手承办的，该世纪最滑稽的喜剧，即将登场!”
老人以响亮的声音作出了如上的开场白，似乎自我感觉很满意般，他将脱下的帽子放在胸口，然后朝着看不见的观众席行礼。
“接下来，请欢迎我们的主角，洛青璃小姐登场!”
依旧保持着那种滑稽的动作，老人的秃头在那类似灯泡触手末端的花蕾照耀下，显得更加光亮了。仿佛在有意配合老人，那只怪异的生物打了个响鼻。
“姐姐。”
黑暗里，一身白色衣裙的洛青璃出现了，她微笑着，缓步朝洛青琉走去。
“阿璃……”
洛青琉怔怔站在原地，她念出了那个曾经千思万想的名字，却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勇气面对本人。
她们真的很像很像，仿佛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无论是从眉眼，发色，动作，衣着上看去，两人均别无二致。
“姐姐，我等了好久，终于再见到你了。”
洛青璃露出毫无防备的真实笑容，她拥抱住了自己姐姐僵硬的身体。
“阿璃……”
洛青琉忽然抑制不住体内流泪的冲动，对于妹妹，似乎除了愧疚和亏欠，她根本无法找到别的理由来原谅自己。
“啊啊，真是感人至深的一幕——但是，我亲爱的观众们，这可不是悲剧哦。”以夸张的语调如此陈述着的老人戴上了那顶圆领帽，然后继续唾沫横飞的解说，“我再强调一遍，姐妹重逢可是天大的喜剧，想象分隔多年的亲人终于能够再次见面……呜呜……这可是——天大的——喜剧啊！”
老人边说着边取下了自己的墨镜，露出了一双黄褐色的眼珠子，然后他将墨镜戴在了身旁那只怪异生物的头上，那怪异生物似乎对这种待遇感到不满，又连续打了好几个响鼻。
“哦哦，安静点！我帅气的——潘洛夫!看你的口水——都快溅到我美丽的西服上来了——身为主办方，一定要时刻保持形象——听得懂么你这只高傲的畜生！”
【霜之剑姬】【时停】领域内。
“左耶，汝可知道，【停摆的钟楼】已经逆转了多少个刻度么？按照【现界】的时间规则来计算，它已经整整倒退了两百七十三年又一个月零五天的时间!”
杰克露出危险而又坏掉的笑容，他的嘴角弯曲成扭曲的弧度。
“为什么……杰克，难道你的愿望就是毁灭一切？”
左耶大声地质问道。
“不，汝错了左耶。”杰克忽然瞬间平静下来，茶色的眼眸开始迷离，他似乎陷入了某种悲伤的回忆。
“吾只是想……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时代而已。”
“舍弃名为【时逆】的身份，真实的杰克，不过是许下悲愿的普通人类而已。”
他闭上双眼，用力抱紧了空气，仿佛深陷幻觉之中。
“很可怜吧，这样的杰克。”
“……所以，吾才会无所畏惧。”
杰克喃喃低语。
当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他又恢复成原本高贵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
“凡阻挡吾脚步的，凡违逆吾意志的，吾都会毫不留情地抹杀！”
杰克吐出狰狞的音节，一字一顿，如若审判般的言语。
左耶默默注视着眼前的男人，明明他的身上有那么多熟悉的印记，却始终无法和记忆里的身影重合在一起。【时停】内的风雪更大了，它们呼啸着肆虐过那些白色的十字架群，仿佛无言的埋葬之歌。
“那就——尽情地来吧！”
回答杰克的，是左耶燃着战意的目光。她的脚下，冰雪建筑的城堡正逐渐成型，仿佛在宣告着一个事实——这片【时停】的领域内，唯有她，左耶，才是真正的主宰！
“咔咔咔咔咔咔——”
以左耶脚下的城堡为中心，周围的一切都在开始冻结，包括尚未降落的雪花，也包括狂怒无形的风——当然，还包括那座【停摆的钟楼】，它的脚下，厚厚的冰霜逐渐向上攀爬，很快便覆盖过那庞大笨重的钟摆。
“终于认真起来了啊，亲爱的左耶，就像汝为【双子】所做的那样，吾将替汝刻上冰雪的墓碑！”
杰克以傲然的姿态展开双臂，无数【时间卷流】自他脚下的钟楼内涌出，开始缠绕在身体周围。那些白色透明的条状物上，摹刻着许多杂乱无章的音符，像是顽皮孩童随意涂鸦的五线谱。
“【断章】。”
“【永冻之——】。”
左耶的声线戛然而止，就在刚才，她听见身后传来呼唤的声音。
该死的！
左耶暗自咒骂一句，她忽然记起来，就在自己的【时停】领域内，还有一名【时溯】。
step two
左贤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一面。
享受红色头盔全方位式的不透汗包围，外加夜间寒风带来的飘逸式按摩，他生平第一次诅咒人类发明的这种可怕的交通工具。
“Oh my god，本贤代发誓，以后再也不坐摩的了！”
没错，即使是在全面禁止摩的进入市中心的深圳，依旧还能看见这种拉客的传统交通工具。
论舒适度摩的当然比不上公交车或出租车，但论及短程效率和灵活性，它绝对能甩开公交出租好几条红灯街。要知道，几乎所有拉客的摩的，都有一名资深的老司机，他们精通各种近道路线，闯红灯秘籍，无视限速提醒，弯道超车，偶尔还能客串碰瓷演员，可谓是集千般技艺于一身的全面发展人才。
而我们的左贤副代理，此刻正用力抓着后座的保险杠，任由摩的司机挂了满档表演激情冲刺。
“嘿，小伙子，俺这国产改装SUZUKO别的不提，脾气可是倍儿的犟，也就我这样的人才够资格骑得上它！”
司机粗鲁咆哮的声音盖过了摩的马达的轰鸣声，即使隔着一层头盔，依旧撞得左贤耳膜一阵生疼。
摩的的司机是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大叔，他敞开胸前黑色半旧马甲的扣子，戴着自认为很拉风的墨镜，邋遢的胡须根根如同坚硬的钢刺。
“是是……你厉害。”
左贤唯唯诺诺地点头，谁知道他声音这么小，又隔着头盔，这脾气暴躁古怪的人类大叔能不能听得见。
一路狂飙，不知道钻了多少阴暗的巷子，闯了几个红灯，摩的终于停了下来。
左贤有气无力地脱下头盔，面色僵硬苍白，他将头盔放在后座上，然后递给中年大叔二十五元车费。
“嘿嘿，小伙子，要不要留个电话，方便下次再坐俺的车？”
“不了，谢谢。”
“客气个啥子耶？”
“没事……真的，大叔您慢走。”
左贤赔了个几乎要哭起来的笑脸。
中年大叔上下打量了左贤一番，然后露出不满的神色，他哼了哼，戴上头盔，用力踩几下点火器，摩的发出畅快酣畅的吭哧声，然后逐渐驶远。
“哎，麻烦的任务终于结束了。”
左贤一边擦着额头的汗水，一边发出沉重的叹息。
由于被自身的【诅刻】侵蚀太深，那名拥有【猎眷之瞳】的【时喰】已经丧失了大部分理智，即使采取审讯手段也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情报。左贤深知这一点，被杀掉的【时喰】不过是某人故意放出来凶恶棋子，更大的谋划依旧藏在阴影暗处。
刚一撤销【时停】领域，左贤便收到了来自辉夜的传讯，命令其立刻返回SZ分部。
他找了辆出租车，就在快抵达目的地的时候，车载GPS导航仪忽然失灵，司机又是个新手，并不熟悉这边的路况。
无奈之下，左贤只好选择下车，这时恰有一辆摩的路过，他便拦下司机，说出自己要到哪儿以后，司机很麻利地递给他一只红色的头盔。
于是便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他盯着眼前偏僻的丁字路口，交叉处的路灯投下苍白的光影，映得柏油路中央的窖井盖泛着铁灰的色彩。
“不过……真正的麻烦似乎还在后头呢——艾利诺小姐的照片和联系方式根本就不够作为补偿的嘛。唔，等老姐回来，是不是应该向她申请暂时外派【自由联邦】的资格呢，这样就能天天和艾利诺小姐本人见面了，光是稍微想象一下，就觉得那是非常幸福的情景啊……”
哐咚！
“哎呦呦，疼死我了！”
因陷入过度妄想的某男，很幸运地撞上了电线杆，他捂着脑袋发出不成调的悲鸣。
“哟，【受恶之鬼】。”
低沉的嗓音几乎令人怀疑是幻听产生的错觉，前方拐角处的黑暗里传来鞋底接触路面的轻响，红色的光点开始移动。
待完全走出阴影，路灯下的光圈里站着身着黑色风衣，戴着墨镜的中年男子。他拥有一头银灰色的短发，薄而紧的唇线微微扬起冷酷的笑容，坚硬的线条勾勒出那张瘦削的脸庞。
“什么什么鬼，那个……大叔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左贤仍旧捂着脑袋，同时略显滑稽地眨了眨右眼。
“我的全名是，安德烈夫·冯·诺斯曼，目前隶属于【时逆】阵营，【黑之伯爵】杰克大人麾下。”
一边作出如此认真的自我介绍，一边摘下墨镜的中年男子，以完美到无懈可击的贵族姿态向左贤躬身行礼。
“啊哈，看来大叔您真的是认错人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左贤干笑了几声，然后准备从名为安德烈夫的中年男子身旁走过。
“左贤先生。”
这一次，安德烈夫直接说破了左贤的真名。
“……”
左贤的身体立刻僵住了。
他缓缓倒退回来，迎视安德烈夫那对冰蓝色的眼眸，空气里开始充斥着无形的压迫感。
“我可没允许你经过。”
安德烈夫以极其冰冷的语调说道。
而在另一处，LD酒吧外。
“我亲爱的潘洛夫，你现在感觉如何？不过在此之前，请务必先看看另一幕场景！”
别墅楼顶的矮胖老人再次发出尖锐而又响亮的叫喊。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来一面镜子，对着身旁的怪异生物。那只四足的高傲牲畜似乎已经习惯了戴墨镜的滋味，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还算不赖，竟然开始吹起了愉悦的口哨。
“哦，来得真是——太及时啦！”
他指着此刻左贤和安德烈夫对峙的方向，黄褐色的眼睛里透着疯狂和激动的目光。
“看啊，我们的配角也登场了！安德烈夫先生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冷帅气呢，至于年轻的左贤副代理……哦No，他居然已经摆出一副认输的姿势！不过我想，安德烈夫先生肯定不会接受的——咳咳，这两人之间，究竟会摩擦出怎样爱意满满的火花？光是想象就让我的心情激动不少——那么，堵上【露天的浪漫剧场】的名誉，接下来请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