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样的一副画面呢？
寒冬的一天，天空洒下羽毛般轻柔的落雪，冰凉而轻柔之纯白在不知不觉间掩盖了一切，路边的绿色已然悄然无踪，灰色的城市似乎被这温柔的雪所掩葬了一般，所留下的，只有寒冷的苍白。
路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
在一向喧哗的城市中，此刻难得一见地渗出一丝冷寂的氛围。
商业街中一间露天餐厅里，一名围着围巾的白发青年静静地闭着双眼，杂乱的苍白头发上还沾有残余的落雪，一直习惯性地穿着在身的布满皱褶的衬衫也终于随着骤然下降的气温而更替为了更为厚实的羽绒服，双手放在下巴下，仿佛在沉思一样，泛着一丝冰冷的面孔显出因冷漠呈现的帅气。
“嗝、谢谢款待。”
……改正：并没有什么帅气。
“结账。”
“诶？是！一共是256元。”
白失一边举止优雅地用纸巾擦拭着嘴角，一边从牛仔裤中掏出几张钞票，在递出时稍微将手向左斜了一些以避开一旁高高耸起的十几个盘子。
一直在不远处呆站着的年轻女服务生似乎被吓了一跳，愣了一下后才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那么一共收您……”
在惊愕之余，她依然努力地秉持着微笑服务的原则，一边将手伸出收下钞票一边以和善的语调说。
但，下一秒她怔了一下，疑惑地看着白失迟疑地说：“那个……客人，你好像给多了哦？就算是找补也不需要500元……”
“300是餐饮费。”
有些失礼地打断了服务生的话，他睁开漆黑的双眸，以堪称贵族一般的微笑对她说：“剩下的钱是为了感谢你的，即使是我这种人也能一直遵循原则，实在是辛苦你了。”
“诶诶？”
完全陷入了困惑之中，有些措手不及的服务生在看见那一叠“狼藉”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有些紧张地摆手说：“不，那是……”
“还有为了感谢让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来招待我的好处费哦？”
微微眯起双眸，白失的微笑中隐隐泛出一丝狡黠，眨了眨眼，也不等她回话就突然起身向商店街走去，最后还不忘回头对她笑着告别：“那么，下次见。”
“啊……下次……见……”
脸红地像是平安夜中的礼物一样，女服务生涨红了脸低头小声窃窃私语一样地喃喃。
意犹未尽地在人行道上走了一段距离，白失突然停滞了下来，刚刚的风度像是骗人一样突然消散，他先是阴沉地站在路上默默地呆了一会儿，接着毫无征兆地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好撑……要死了……”
苍白的脸庞上泛出了一丝冷汗，白失狼狈不堪地捂着自己的肚子嘴角抽搐地呻吟。
“这点就吃不下了？”
不知何时出现的白发少女漂浮在一旁不远的街道上，一直想在沉思一样以手轻抵着自己的下巴，冰冷的金色双瞳眺望着繁华中未知的某一处，听到他的话顿时回过头一脸轻蔑地笑了起来，“连食量都是废物等级的吗？嘛，这一点到还不错。只是，真遗憾呢，不能叫你饭桶吗……”
“你才是吧！”
一想到之前的事白失就拉下了脸，低沉地数落着：“虽然我的确说过要感谢你……但是为什么会是被附身来吃饭这种事啊，话说你都对那个女生做了什么啊……！”
“只不过是看见了可爱的孩子，一想到要让这样的孩子招待这种身体就稍微有些愧疚而已。”
以微妙的措辞冷淡地说着，她突然有些意外地撇过头来，精致如人偶一般的脸庞上却依然平静如镜，漫不经心地询问：“话说，你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嗯……”
“奇怪……难道第一次是因为不适应吗？”
“现在也只能看成是那样了吧。”
“是呢……”
深思了半晌依然没有得出任何有用的观点的样子，白发少女再度仰起头，金色的双瞳游离了一会儿后停滞在雪白中一片被脚步玷污的灰色柏油路，怔住了一瞬后忽然轻启双唇：“喂，你。”
接着就从悬浮中降落至地面。
“什么？”
“去那里。”
像小孩子一样拉扯着他的衣袖，她出神地举起手指向一家被橱窗遮挡住的店面，兴致勃勃的样子真的就像一个初次出门的孩童一样。
“……”
说实话，‘为什么会答应这种没头没脑的要求？’，这个问题白失自己都不太明白……不、大概是一无所知才对。
“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对于毫无经验和天赋的人来说，光是走进这种喧哗的电玩店就是平日绝对不会干的事。
唯一让白失有些好奇的是身旁的少女是为何突然出现了这种无趣的兴致。
有些心力交瘁地倒在了游戏机上，他一脸郁闷地对站在一旁的白发少女问。
“是啊，为什么呢？”
听见这句话有些不可思议地歪起了头，白发少女以一种困扰的表情挠了挠脸，“好像……新的体验之类的？”
“哈？你生前难道没来过这种地方吗？”
“嗯。”
没有任何迟疑地点了一下头，她稍微退后一些以便避开前方人群的遮挡，冷漠而又平静的语调仿佛半冰封湖面上的一丝波澜一般：“反正一个人去哪里都是无聊吧。”
真的是冷淡到了极致，也厌烦到了极致的声音。
白发少女没有一丝感到寂寞的样子，反而眯起金色的双眸，像个高傲的女王一样显出傲慢至无礼的姿态。
“没有互相比拼的朋友的话，也提不起干劲玩这种一无所获又浪费时间的游戏。不过，正好能节省出珍贵的时间啊，这样，还真是感谢上帝呢。”
“那，为什么现在我们就在浪费时间啊……”
“因为死掉了啊，”
一点也不忌讳地轻声说出现状，她完全不在意地泛出一丝坏笑，“所以现在浪费的不是我的，而是白失先生你的珍贵时间哦？”
“我突然很想找一找道士之类的……”
“是吗？喂，诸葛亮快死掉了哦，快点给我操作。”
“诶……”
“死了……你是废物吗。”
以像冰锥一样的眼神戳在白失身上，白发少女捻起耳边的杂乱白发，随意地以指尖将原本宛如月光流泻而下一般的发梢揉成蓬乱的一缕，厌烦了一样地叹息了一声：“哈，虽然一开始就没抱什么期望，但是你还真是没用啊……没办法，我来好了。”
“你？怎么……”
话才刚刚说出了口，白失本来因疲惫而稍显忧郁的脸色马上就大变。
似乎发现了什么一样，白发少女又一次露出像在讽刺什么般的坏笑，接着就装作某种怨灵般，苍白的长发在其后方披散着落下，呈半透明的躯体逐渐地一点点接近、确切说是逼近了他。
“那、难得一次就好好玩玩吧。”
展现出与不久前截然不同的冷淡表情，白失眯起漆黑的双眸，饶有兴味地看着面前的街机。
然后过去了几个小时……
“身上……啊，没钱了。”
有些不检点地伸手放进裤兜里，摸索了一会儿后，白失失望地皱起了眉，叹息了一声后突然像丧家犬一样低下头安静了下来。
半晌后他才如梦初醒地抬起头，然后立刻露出了宛如罗刹恶鬼一样可怕的表情。
“……你……”
“所以不是说让你多带一些钱出来吗？”
“你是哪里娇生惯养出来的大小姐吗！完全没有浪费的概念好吗！”
“先说好，”
听到这样的怒吼，白发少女仿佛感到了一丝不满地阴沉了下来，仿佛人造物一般绝美的脸庞泛出一丝冰封般的冷漠，金色的双瞳中也浮现出初次见面时那一种冰冷的威慑感，冷淡地说：“虽然你是免费诊治，但是，我可没有说过这样不公平的话，最开始我就说过这一次是要付出代价的了吧？”
“不，我倒不是因为这个生气……”
“那？”
“是……算了现在这么说也没用了。”
有些恼怒地挠了挠头，白失有些丧气地大大叹息了一声，接着幽怨地小声窃窃私语：
“果然计划被打断的感觉很让人火大……”
“什么打断？”
突然飘至他的面前，白发少女似乎还未从阴沉中恢复，依然以冰冷中带着威慑的语调冷不丁地说。
“啥啊！？”被毫无征兆地接近，白失一下子像炸起的猫一样向后跳了一步，接着冒着冷汗向她喊：“别突然出现啊！”
他突然想到这是自己第一次与一个女生如此接近。
近到假如面前的白发少女还尚在人世的话便会感到那蔷薇般的吐息，只要一抬头就仿佛可以接吻的距离。
“火大……果然和白痴一起出来的感觉很让人火大。”
报复一样地以冷冰冰的声调模仿着他，白发少女丧失兴致一样地皱着眉头，以一副不高兴的表情说：“完全没兴趣了……回去。”
苍白的长发掠过他的鼻尖，像羽毛一样轻柔的触感让人感到微妙的轻痒，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本来应该如幻影一般无味的长发却隐隐泛着一丝奇妙的清香。
“哦……好、吧……”
呆滞地小声回答，白失直到脸上莫名的红晕散去才敢垂头丧气地迈开步伐跟上了她。
“说起来，对你的事情，我还一无所知呢。”
“这样的话我对你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
在落雪的街道中行走着，不知过了多久，一直领在前方的白发少女终于消气了一般，有意无意地搭起了话。
听见他敷衍一样的草率回答，她停滞了前进的身影，别过头以坚决的冷淡口气说：“你知道的，也是我所知道的自身的全部了……因为这种讨人厌、恶俗的事。”
一想到这件事，白发少女锐利的金色眼瞳中泛起了一阵阴霾。
“这样说的话倒的确是……”
“那，说吧。”
“就算你这么说……”
困惑地望着她，白失沉吟了半晌，终究还是以茫然的沉默划上了休止符。
“比如，”
呈半透明的躯体被阳光与落雪穿梭而过，白发少女似乎感到了寒风一样突然转身，平静的金色双眸死死地盯住了他的双眼，以毫无情绪的声调问：“家人？”
持久的死寂。
畏惧严寒般地打了一个哆嗦，白失仰起头，想要露出一个微笑，最终却在半途中变成了无力的苦笑。
“老爸……是17岁的时候去世的，因为脑溢血，昨天还在兴致勃勃地和人吵架的家伙……一下子却倒在地上不起来了，真是件奇怪的事啊。”
“……”
“老妈是22岁，操劳过度，积劳成疾，嘛……”
苦涩地耸了耸肩，尽量装出回忆久远往事时那种平淡的口气，他强忍住有些悲哀的声调，竭力若无其事地说。
但白发少女却依然没有回应任何话语。
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像一只鸟一样静静地凝视着洒下无边雪幕的冰冷天空。
“抱歉，说的都是些讨厌的事。”
从她背后注视着，白失有些失落地垂下了头，小声地道了歉。
“不，本来就是提出话题的我的不对。”
“但是……”
“可是，为什么？”
宛如人偶般精致的冰冷脸庞是毫无歉意的存在，只有因困惑而皱起的双眉，与微微眯起仿佛要刺穿他的一切的金色双眸，白死发少女冷冷地看着他，开口：“你的反应，和父母这种事一点也不相称。”
“那是因为……”
“突然闯入的陌生人竟然自顾自地问起了最不想提起的家事，这种时候这么平静的可不是什么好事，”
困扰了一般地歪起了头，她一脸不解地盯着白失说：“但是你其他的反应都很正常……只有一点愤怒都没有这一点实在让我想不通。”
“你是在为我没生气而不满吗……”
“简直像死去的不是自己的父母一样 ”
以冷漠的语调吐出最后一个字音，白发少女无视掉其他的噪音陷入沉思之中。
